第33章 家人
投标完成之後,是産品包裝的打樣。鐘曉曉帶着樣品一星期來了三趟喜月,樓下前臺都認得她了。返工了兩次,衆人看過第三輪,都覺得可以了,虞靖西才告訴鐘曉曉可以安排工廠生産了。
“你可真難伺候。”鐘曉曉這麽評價道。
虞靖西不置可否:“把問題放在前頭解決是我的一貫作風,這是對所有人的負責。”
“那就祝這個項目順順利利的吧。”
“當然。”
柚子茶下個星期就要上線了,錢墨忙着做物料最後的審核工作,在公司連着加了三天班,總算在周五把所有工作做完了。
這期間,唯一可慶幸的是三樓食堂宵夜是免費的,還有全線喜月産品可拿。
錢墨要了一碗開洋蔥油拌面,加了一份大排,還拿了一瓶汽水。
吃飯的間隙,他聽見邊上一個新員工吐槽:“上海的大排怎麽是甜的啊,這也太奇怪了吧。”
他對面的人告訴他:“上海大排就這樣。你有員工賬號了沒?喜月內網上面有一篇食堂的加精貼,你找來看看,可以少踩雷。”
錢墨聽了一耳朵,掏了手機登了自己的內網賬號,找到了那篇帖子,看得津津有味,并給大排的選項那裏點了個贊。
吃完飯進了電梯,不成想和虞靖西偶遇了。
虞靖西:“下班嗎?”
錢墨:“嗯。”
“那你門口等我吧,我去拿個快遞,再把車開上來。”
錢墨想着現在這個點,整棟大樓也沒幾個人了,應該出不了什麽岔子,而且他還沒有和虞靖西一塊上下班過呢。
“好,我等你。”
錢墨出了大樓,發現靈靈也在等車。
靈靈:“等虞總來接你嗎?”
靈靈的語氣很自然,所以錢墨也就很自然地回答了:“對。”
“你們感情真好。”
錢墨不置可否,他和虞靖西之間很難用“感情”去衡量什麽,但這事也沒法解釋。
“你也是在等你……那個朋友來嗎?”錢墨不知道在這種關系中一般怎麽稱呼,總不能直接說“金主”吧。
“沒有,我打車回家。我們很少去對方工作場合的,雖然大家不太會往那方便想,但總歸不太方便。”
“這樣啊。你有……想過将來嗎?”或許是一個人掙紮太久,忽然遇見一個“同道中人”,錢墨對靈靈多多少少有些親近感。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哪天就分手了呢。”
“你沒有想過和他結婚之類的嗎?”靈靈漂亮,人也聰明,還是上海本地姑娘,對普通男士來說應該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但是這些優點對于虞靖西那樣的人來說實在是無足輕重。
靈靈笑了一下:“那也太難了吧,先不說這個大環境,就是雙方家長這一關都很難過吧。”
錢墨想,他自己的家庭是沒有什麽阻力的,但是虞靖西家裏可不好說,就算他們是正正當當談的戀愛,怕也是很難接受吧。
“有志者事竟成。”錢墨憋了半天說了這麽一句,都把靈靈都給逗笑了。
靈靈:“那還是等我分手了,你對我說一句‘分手快樂’更能安慰我。”
“雖然我不想那樣,但萬一有那一天的話,我會說的。”錢墨頓了一會,又補充道:“我要是分手了,你也和我說一句‘分手快樂’吧。那樣我可能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好。”
錢墨上了副駕,虞靖西遞給他一個快遞盒。
“是什麽?”
“小狗水杯。”
錢墨高興地叫了一聲。虞靖西笑話他:“知道嗎?我都看見你在搖尾巴了。”
“謝謝,我很喜歡。”
“你還沒拆呢。”
虞靖西不知道,光是“履行承諾”這一項就已經叫錢墨歡呼雀躍了。
虞靖西問錢墨:“你是要和我回家,還是回喜年?”
錢墨想也不想就說“要回你家”。
他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虞靖西要出門,錢墨下意識地問:“去哪兒?”
虞靖西其實是要陪虞安南做産檢,本來上周他們就該去了,但是因為工作只得拖到這周來。他說:“陪個人去醫院。”
“啊,是生病了嗎?沒事吧。”
虞靖西猶豫能不能和錢墨說虞安南懷孕的事,但最後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含糊地說:“沒事,做個檢查而已。”
“我能做點什麽嗎?”
“呆在家裏就好了,要是沒事幹可以去幫我擦擦杯子。”
錢墨應了。
呆在收藏間,放下所有事情,只專心于眼前一只杯子,讓他有種自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的錯覺。
玻璃杯美麗而易碎,商業價值和流通性也不如表或者珠寶。錢墨其實非常訝異虞靖西會喜歡這種東西。但他又想,虞靖西那麽有錢,想要什麽都買得起,所以喜歡什麽都可以,1000塊錢的杯子可以,1000萬的珠寶也可以。
中午,虞靖西是和虞安南一起回來的。
這個時候虞安南懷孕已經17周了,但她不怎麽顯懷,看着只是胖了一點。
虞安南看見錢墨在擦杯子的時候,十分吃驚,目光在虞靖西和錢墨之間來來回回掃了好多遍。她有些醋味地說:“我哥的杯子連我都不能碰。”
錢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虞靖西并沒有說虞安南也會來,他也不知道虞安南是否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
“小虞總好。”
“我辭職了,別那麽叫我。”
錢墨一手拿杯子,一手拿抹布,站在那兒有點尴尬。
虞靖西看了一眼錢墨,說:“你比她大,叫她小南吧。虞安南,你呢,就管他叫……”
“錢墨!叫我錢墨就好了!”錢墨急忙說道。他飛快地轉動大腦,想要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身份,以至于他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顯然,會在周末跑到別人家裏擦杯子的關系,應該不是公司上下屬,他和虞靖西也不是朋友……答案簡直要呼之欲出了,是他怎麽也逃不開的那個身份——情人。
虞靖西定了五星酒店的外賣,三個人一塊坐下來吃午飯。錢墨惴惴不安,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虞安南。
虞安南吃得很少,她最近孕反有點厲害。
“太惡心了,我想吐。”
五星級的餐點精致又昂貴,怎麽會讓人想吐呢?錢墨知道虞安南一定是意有所指。他這一頓飯都沒擡過頭,只撿着面前幾盤菜吃,但根本嘗不出是什麽味道。
虞靖西沒注意到他,只一個勁兒地逼虞安南吃飯。
虞安南吃完飯就說自己困了,想要睡覺。
錢墨想到主卧裏的垃圾還沒有倒,虞安南指不定會看到什麽,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但還好,虞靖西讓虞安南去書房的飄窗上睡了。
虞安南目光如炬,在關門之前,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錢墨,弄得他坐立不安。
虞靖西:“她發神經呢,你別理她。”他和錢墨說:“下午我正好有個局,可以順道送你去上課,然後你自己回喜年。明天我要回父母家。”
錢墨當然沒有什麽意見。
他試探着問:“小虞總她知不知道我和你……”
“我沒說過,但她能猜到的吧。”
錢墨很羞愧,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羞愧過了。他想到虞安南剛才看他的目光,覺得自己宛如裸體走在大街上遭人審視唾棄。許多聲音湧入他的腦海——
“好好的一個大男人怎麽去做這個……”
“有手有腳的不學好……”
“賣屁股的……”
“夠了!”錢墨大叫一聲。胃絞痛起來,他難受得沖去洗手臺嘔吐。
虞靖西有點被吓到,在衛生間外頭敲門,問:“你怎麽了?”
錢墨覺得好笑,虞靖西怎麽會不知道怎麽了?人不是他帶回來的嗎?
胃裏的東西全嘔出來了。中午吃的東西還沒有消化掉,錢墨還能隐隐看得出那一灘穢物中竹荪和金槍魚魚肉的本來樣貌。商品社會,只要有錢什麽都吃得到,什麽都買得到。他也那些被吐出來的東西并無不同——被人審視、定價、最後散發出一股子酸臭氣。
錢墨想到靈靈,想到她那句“分手快樂”。
錢墨漱了口,在衛生間裏躲了一會兒,走出來,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已經好了。”
已經好了,錢墨早就知道自己是哪一路貨色,也十分清楚故事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