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唇瓣即将靠近的時候，因為氣息交纏，許梓然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感覺和上次一樣，都是一種仿佛突然之前失去了自我一般的感受。

她原本以為上次只是事發突然又完全沒想到所以覺得意外，現在才發現，原來不管每次都會變成這樣。

她都不知道自己談戀愛的時候，原來是這麽純情的人。

在這個時刻，她居然完全無法有任何動作，只僵在原地，等待着某個時刻地來臨。

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兩人便猛然驚醒，像是互斥的磁鐵一樣彈了開來，許梓然摸了摸正在不斷震動同時發出鈴聲的手機，本來以為是羅霏霏打來的，正想好好罵罵她，結果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來自她媽。

她便連忙接通，結果一接通，對面就破口大罵道：“那麽晚了還不回來，是不是不想回來了？”

許梓然聽她媽的語調，知道是真的生氣了，便連忙認錯态度良好地點頭哈腰道：“好的好的，馬上就回來了。”

許母又說：“你自己就算了，把人家柔柔也帶到這麽晚，人家跟着你就學不了好啊！”

許梓然有點心虛地看了裘郁柔一眼，然後說：“好的，這就走了。”

許母若有所感，問：“你們在哪？”

許梓然剛想随便編個公園之類的地點，走廊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同時有個人高聲道：“誰在彈琴？”

許梓然差點摔了手機，在第一時間挂斷電話，然後拉住了裘郁柔的手，說：“快走。”

兩人走出教室大門的時候，已經有人從走廊盡頭跑來，許梓然仍然是維持着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态，只能機械地維持着飛奔的狀态。

她拉着裘郁柔的手，直到跑出了後門，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汗津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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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時才連忙松開了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望着夜空，看見弦月高懸，星辰燦爛，便說：“看來明天天氣很好呢。”

裘郁柔沒有說話，許梓然便回過頭去，看着裘郁柔的面孔。

今天的裘郁柔居然沒有害羞。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許梓然，目光明澈坦然。

終于，裘郁柔開口道：“那明天還要出來麽？”

許梓然聽見這話，又是遺憾，又是松了口氣。

她先前擔心裘郁柔會提起剛才的事，那麽她就會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她覺得自己絕對沒有辦法拒絕裘郁柔，但是又總覺得自己在做特別不對的事情，因此兩相糾結之後，決定逃避現實。

還有兩年，如果兩年之後……

許梓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踩着開始掉落在地上的落葉想：誰知道，兩年之後又是什麽模樣呢。

……

這天回家之後，許梓然被直接關了禁閉，而且到了當天晚上，因為陳阿姨參加完婚禮已經回來，于是裘郁柔就不得不回到家中。

而回到學校之後，裘郁柔立刻去外省參加了全國高中生物理大賽，再加上同去的程浩言和夏倩，鄭明知因為已經高三，基本已經不來社團，于是社團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別說許梓然了，連田佳琪都長籲短嘆起來——

“桐和夢乃的線路為什麽總是打不到h結局呢，如果魚肉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

許梓然：“……”

李露嶺一定又傳了新的18x游戲給田佳琪！

許梓然真不明白，公司的事已經很多，為什麽李露嶺還那麽空可以給田佳琪下游戲啊。

是的，許梓然和一起開創網站的人成立了一個公司，目前叫做金石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這名字是許梓然想的，畢竟那群理工科學生在取名字上推诿來推诿去，就好像這比好幾頁的代碼還要難上很多似的。

許梓然取名金石，對外說含義是“是金子總會發光”，但實際上就是取了個今世的諧音，相當随便且無聊。

實際上，目前網站投入運行不久，卻已經開始盈利，作為天使投資人的羅霏霏，似乎因為是事業有成，漸漸變了個樣子。

至少在和許梓然的對話當中，對方已經不會輕易說些中二氣息爆表的話或者胡亂開黃腔，而開始在大多數時候正正經經地說話。

這改變在事業上是好的，在愛情上卻似乎不一定。

在得知裘郁柔就要比賽完回來的前一天晚上，許梓然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被一個電話驚醒，她接通之後，對面沉默良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才終于聽到有一個聲音說——

“……我失戀了。”

因為正處在戀愛之中，對這種事比較敏感，許梓然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拿着手機看了看名字。

——是羅霏霏。

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羅霏霏，居然因為失戀，半夜給她打電話？！

好吧，她可能搞錯了重點，重點是——

許梓然問：“你，被甩了？”

羅霏霏又沉默下來。

只不過許梓然還是依稀聽到了一些汽笛聲之類的背景聲，于是确定電話并沒有挂斷。

她等了一會兒，聽羅霏霏沒說話，就開口道：“……好吧，看來我猜對了。”

羅霏霏笑了一聲：“你怎麽猜的，我可從來沒想到我會被甩，還是因為太無趣的原因。”

許梓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畢竟以後的羅霏霏完全不需要在失戀的時候被安慰，于是她只好用以後的羅霏霏的話安慰道：“戀愛就跟買衣服似的，總要多試幾件才知道哪件最适合。”

羅霏霏便說：“……你人渣啊。”

許梓然：“……”

羅霏霏說：“戀愛怎麽能跟換衣服相提并論……額，不對，是買衣服怎麽能和戀愛相提并論，我可是投入了感情的。”

許梓然還是以羅霏霏自己的話回複：“限量版的高定服裝，你一定也是投入了感情的。”

羅霏霏沉默片刻，說：“……你知道麽，我幾乎要被你說服了，我又知道了一件我本來沒想到的事，我居然是個那麽容易被別人說服的人。”

許梓然便想，你不是被別人說服了，你是被自己說服了。

羅霏霏似乎緩了過來，她本身也并不是那種會感情用事的人，如今想來，自己居然下意識給一個高中生打了電話，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便轉移話題道：“你現在幹什麽呢。”

許梓然翻了個白眼：“大姐，你看看現在幾點，你說我在幹什麽？”

羅霏霏被嘲諷了一通，然後被挂掉了電話，可是在電話挂斷之後，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好受了很多。

她在江邊思索良久，突然有些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對許梓然，算不算的上是一見如故。

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對方所說的話，就經常一下子戳到自己的心窩子裏。

有些成熟，又不像是普通的少年老成；有些世俗，卻仿佛又在很多時候冷眼旁觀；有些純情……嗯，純情是真的純情。

羅霏霏笑了下，因為想到純情這件事，就又忍不住想到了樊一嘉。

她的笑容收了起來，望着江面上的輪船，露出悵然的目光。

許梓然的戀人大約是裘郁柔，只是不知道，她們又能走多久……

……

裘郁柔打了個噴嚏。

如此一來，便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聽着房間裏空調主機的聲音，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的不行。

她想，自己剛才應該是做了個夢。

她夢見鋼琴的聲音，是一首從未聽過的磕磕絆絆的曲子，她望向聲源的時候，看見了許梓然。

許梓然按了下琴鍵，突然說：“又錯了。”

裘郁柔雖然沒有聽過這個曲子，但是心裏在想，大概是因為小指力量不夠，所以按錯了吧。

她這樣想着，張開嘴巴卻說：“反正我聽不出來，你繼續彈下去吧。”

怎麽會聽不出來呢？裘郁柔這樣想着，可是她似乎無法控制這個她所在的軀殼。

于是許梓然又彈了下去，将這一小節重複了很多次。

“別重複了，繼續彈下去吧。”“她”又說。

許梓然笑道：“不會的地方要反複練習嘛。”

裘郁柔便覺得自己莫名的升起點惆悵，又似乎有些無奈。

夢境到這兒的時候，便因為一個噴嚏醒了過來。

她醒過來之後，夢中的人物形象便瞬間淡化，只有這個對話是清晰的。

有點奇怪的對話。她想。

如果就是她自己在和許梓然對話的話，為什麽不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說話呢？還是說，如果是自己在現實中，也會這樣說話？

但是何必要裝成不會彈鋼琴的樣子呢？

裘郁柔沒想明白，只又覺得夢境中的那首曲子很好聽，便輕聲哼了兩下，聽見隔壁床傳來呢喃聲，才想起自己和夏倩住在一起，不能在半夜唱歌。

她閉上了嘴巴，眼睛卻沒有閉上，腦海中思緒起伏，想起許梓然的身影。

她想，許梓然現在在幹什麽呢？

她睡了麽？還是在考慮其他的事情呢？

她想了很多，看着手機沒有了睡意，恍惚之間又看到了夢境中的許梓然。

——那和現在的許梓然好像有點不同。

……

天色漸明，夏倩起床穿衣洗漱，裘郁柔便也起床，開始穿衣服的時候，忍不住鼻子一癢，又打了個噴嚏。

夏倩便說：“你不會是感冒了吧，我就說昨天你不應該把傘借給高三那幾個，那幾個人算怎麽回事啊，不過就是大了一歲，就這麽頤指氣使的，要是我，別說自己只有一把了，就算多一把也不借，結果她們還把你的傘弄丢了，感情不是自己的就不會心疼啊，要我說，就應該去要回來才對……”

夏倩霹靂啪啦說了一堆，裘郁柔漸漸全都沒有聽清，她看着手機的屏幕，看着自己發送的那個“早安”，似乎想把這兩個簡單的字拆分出一朵花來。

許梓然還沒有起床麽？

她怎麽還不回短信呢？

手機終于震動了一下，裘郁柔連忙把手機拿起來一看，笑容還未完全出現，就已經消失了。

短信來自帶隊老師，叫她們八點在餐廳集合。

裘郁柔和夏倩說了一聲，便失望地把手機放在一邊，先去刷牙洗臉了。

她回來的時候，幾乎是抱着虔誠的态度按亮了手機。

有一條未讀短信——來自許梓然。

裘郁柔頓時放心下來，覺得自己的一天又有動力了。

雖然許梓然只是對她說了一句——早上好。

……

許梓然翹首以盼地等了一天，去參加比賽的人都沒有回來，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已經失望，說：“估計今天是直接回家了。”

許梓然也有些失望，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先去了社團教室，說了接下來的階段性目标之類的，便叫大家都可以回家。

整理東西的時候，許梓然卻又有所思道：“算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就留下來做完。”

其他人就先行離開，許梓然自己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看着漸漸加深的窗外的晚霞。

她又看了看手機。

她先前發了一條短信問裘郁柔已經到了哪，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許梓然知道沒有回應的原因會有很多，卻不知不覺地開始越來越焦躁不安。

她幹脆拿了一張數學試卷開始做起來，可是一碰到某些和裘郁柔交流過的題目，便又忍不住停下來發呆，努力沉下心來許久，也沒有什麽用處。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要是還不回家，估計回家後又要少不了一頓罵，許梓然沉吟片刻，給裘郁柔的家裏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的是陳阿姨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許梓然已經心裏有數，不過還是姑且問了問裘郁柔回來了沒有，得到否定的答案後，說着“謝謝”正要挂斷電話。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了腳步聲。

急促的奔跑聲從樓梯傳來，許梓然若有所感，挂斷電話向門口望去。

急匆匆跑到門口的，正是裘郁柔。

對方氣喘籲籲，看見許梓然的時候，卻眼睛一亮：“你果然還在啊。”

許梓然便也說：“你也果然先來學校了啊。”

這樣一說，兩人似乎都覺得好笑，對視着笑了起來。

許梓然仿佛是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幼稚又愚蠢的事情，但是當看見裘郁柔也這樣做的時候，忽然就溫暖起來，覺得幸好自己這樣做了。

不然，在裘郁柔來的時候，要是看見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教室，該多麽寂寞啊。

然而在這莫名感動之中，許梓然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接通了手機。

她媽媽又開始在電話裏罵她了。

回家的路上，許梓然問及裘郁柔為什麽沒回短信的事，裘郁柔便說因為手機借給高年級的學姐打電話，結果到上車的時候，就沒電了。

許梓然皺了皺眉頭，說：“下次不要借給她們了。”這群人其實并不是自己沒有手機，只不過是看裘郁柔性子軟，所以幹脆借她的省電話費而已。

但是她沒有說理由，只是說了這個結論，是因為她知道理由裘郁柔其實全部都知道，她只是實在太溫柔，不會介意這個而已。

那麽許梓然也不介意自己來做這個沒有人情味的人。

她甚至還補充了一句：“什麽都別輕易借。”

裘郁柔點了點頭，保證道：“下次一定不會借了。”

這天回家之後，雖然又再次被下了再這麽晚回家就直接關出門這樣的威脅，許梓然卻還是覺得很開心。

這開心是因為，她似乎有點知道，戀愛的樂趣到底在哪裏了。

她上輩子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一來是因為沒有碰到喜歡的人，二來卻是因為，她觀察身邊的情侶朋友，覺得幸福的少，不幸的多，明明天天雞飛狗跳哭天搶地，卻硬是拖着不分開，簡直是在惡心彼此。

許梓然上輩子交游廣闊，過去時常被當做情感垃圾桶釋放情感垃圾，到最後都不明白為什麽非得有兩個人得是情侶關系，要實在需要一個聊得來的伴，朋友不就行了？

但是她現在知道了。

原來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有個人在想着你念着你，你也在想着她念着她的感覺，是這樣子的。

這種彼此需求的感覺，圓融和諧的像是太極八卦，讓人覺得心中熨帖。

知道這種感受後，在接到把她當成情感垃圾桶的電話，似乎也沒有那麽排斥了。

再次在第二天接到羅霏霏的電話之後，許梓然這樣想着。

羅霏霏就像昨天一樣，在沉默許久之後開口道：“……我真的變無聊了麽？”

許梓然想：這話說的，就好像以前很有趣似的。

不過嘴上許梓然說：“誰說你無聊？樊一嘉麽？”

羅霏霏沒有說哈。

許梓然便吐槽：“我在手機對面點頭，我可是聽不見的。”

羅霏霏問：“你怎麽知道我點頭了？”

許梓然聽了這話，就知道羅霏霏只是在耗時間了。

大約是真的受了情傷，所以要找人來傾訴一下吧。

想到這，自喻現在過的很幸福的許梓然便說：“唉，感情的事，有時候理由就是借口而已，這種事，你為什麽要執着呢。”

羅霏霏便說：“我不是執着，我只是不服氣。”

許梓然問：“你這麽優秀，想要繼任的人應該前仆後起，你過好自己，讓她知道你過的比她好，不就行了。”

羅霏霏沉默片刻，又挂斷了手機。

許梓然：“……”神經病啊！

因為連續兩個半夜被叫醒，再加上前幾天因為一直沒有見到裘郁柔的緣故有點失眠，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許梓然在課上連連打着哈欠。

到了下午，更是只要接觸個能碰頭的東西就開始睡覺，因為她有系統督促的緣故，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因此大家都覺得奇怪，問她到底是怎麽了。

許梓然覺得樊一嘉和羅霏霏分手的事由自己說不合适，便只說自己看書看到太晚，所以忘記了時間。

下午體育活動課的時候，班長為了宣布體育運動會的參賽人員名單，便先開了個班會，許梓然實在太困，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有人推了她一下說：“你參加什麽項目？”

“啊？”許梓然一臉茫然。

那人便确認道：“那就一千五吧。”

許梓然終于驚醒，看着一邊的體育委員眯起了眼睛：“我們有仇麽？”

體育委員目光閃躲，說：“沒有啊。”

許梓然本來只是開玩笑地說說是不是有仇，看見對方的表現，卻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在什麽時候結下了仇怨。

——難道說拒絕了對方的表白？

許梓然想不起來。

不過她還是覺得對方以此作為手段實在太過于無聊，濫用這芝麻大小的權力不說，如果她真的不能跑一千五百米，難道對方還真能逼她跑不成。

……她又不是那麽有集體榮譽感的人。

不過現在對她來說一千五百米也不是什麽太不能接受的距離，因此只翻了個白眼，說了句“行吧”，就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結果她話音剛落，裘郁柔就舉手道：“我也跑。”

體育委員一愣，便連忙說：“那跑八百吧，八百也沒人跑。”

裘郁柔看了體育委員一眼，說：“一千五。”

體育委員原本就心裏有鬼，看見這麽個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了似的，連忙低下頭去，說：“行吧行吧，一千五，是先可說好，棄權是要扣分的，別因為個人反而害了班集體。”

裘郁柔沒有回答，開始看小說。

名單很快被報了上去，也不知道怎麽就傳開了，每個看見許梓然的熟人，都要拍一下許梓然，感慨道：“你這小身板，居然跑一千五。”

許梓然覺得很不爽，因為現在她明明已經過了一米六，已經不算矮了好不好。

更離譜的是，連羅霏霏居然都在吐露情傷的時候說了句：“聽說你要跑一千五，可別跑傷了。”

許梓然便陰沉地說了句：“看我到時候跑，你可別瞎了眼。”

她也就這麽一說，沒想到到了校運動會那天，羅霏霏居然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