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電話響了數聲，沒有人接。

原本這事沒有什麽，但是當現實和夢裏的事重疊之後，許梓然突然産生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那個時候，似乎也是這樣。

那麽，現在的裘郁柔是不是也和那個時候一樣，是和劉頤真在一起呢？

這想法來得莫名其妙，卻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許梓然下車後一邊往裘郁柔的學校走，一邊繼續打第二個電話。

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手機終于被接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裘郁柔吃驚的聲音：“孜然？這個號碼，你來美國了？”

許梓然氣喘籲籲：“你剛才……在做什麽……為什麽……不接電話。”

她上氣不接下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跑起來了。

裘郁柔的聲音還是很平靜，柔聲道：“剛才導師在和我說話，手機是靜音狀态。”

許梓然覺察到自己的失态，停下腳步，叉腰環顧四周道：“我現在，已經在你們學校了。”

裘郁柔沒有太吃驚，在看見那串號碼的時候，她就知道許梓然應該在她的學校了。

她和許梓然說好了約定的地點，挂斷電話之後才突然想到，其實自己的反應是不正常的。

她以為自己需要保持冷靜，現在想來，能在許梓然來的時候還這麽鎮定這件事，反而最不可能發生。

可是現在發現，似乎也晚了。

想必，許梓然那邊應該發現她的不對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望着十分鐘前就等在辦公室門口的劉頤真，終于走了出去。

劉頤真正在打電話，看見裘郁柔出來，便把電話給挂斷，擡頭道：“聽說許梓然過來了。”

裘郁柔腳步微頓，随即上前道：“怎麽，是想顯示你消息靈通？”

劉頤真微微蹙眉，以前的裘郁柔可不會說這種話。

她确實許久未見裘郁柔，但是從來沒想過對方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在她的記憶中，裘郁柔仍然是那個神情冰冷羞澀內向的女孩。

她覺得這樣的改變是有人帶壞了她——這個人毫無疑問的是許梓然。

一個投機取巧的商人而已。劉頤真在心裏這樣想。

她看着裘郁柔，見對方将目光撇開望向遠處，長發在腦後紮成單馬尾，露出柔和姣好的下颌線條，這令她想起初次見面，對方走在人群之中，卻好像在發出光芒。

這麽一想，便果然還是不甘心起來。

明明是自己先遇上的，為什麽對方喜歡上的，卻會是別人呢？

不過年紀越長，劉頤真也越知道自己過去的某些事情做得不大漂亮，不過她向來不認為後悔有什麽用，因此并不後悔，只是覺得，之後要改變一下策略。

——前提是目标人物要給她機會。

劉頤真看着裘郁柔，說：“我只是在想，我的競争對手就是她了吧？”

裘郁柔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但是她看着劉頤真臉上的表情的時候，發現對方或許是認真的。

她居然真覺得自己能夠是一個競争者。

裘郁柔也懶得說什麽，擡眼說了句：“說完了麽？說完我就走了。”

話音一落，便擦着劉頤真的身體走了過去，劉頤真下意識去拉裘郁柔的手臂，裘郁柔立刻躲開了。

她這些年也學了些防身術什麽的，別的不行，打十個體弱多病的劉頤真還是行的。

她瞥了劉頤真一眼，想要繼續往前走，一排黑衣男便在她面前一字排開，把她給攔住了。

她停住腳步。

這個時候她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年她已經漸漸調試好了心情，想必這輩子都逃不開劉頤真的陰影了吧。

而她能調試好心情，是許梓然的功勞。

就在幾年前，她連心平氣和地對劉頤真說話都做不到。

而現在，她甚至能冷眼看着劉頤真，開口道：“你這樣的行為，我是可以報警的。”

劉頤真揮手示意保镖走開，道：“我只是想多和你相處一下而已。”

裘郁柔當做沒聽到，直接往走廊盡頭走去。

劉頤真想追上去，但是想到自己過來之前來自母親的警告，也多少有點躊躇。

現在是非常時期，最好還是收斂些比較好，家裏邊一直在尋求裘院長的支持，要是讓家裏面知道自己又得罪了裘郁柔，大概又是個發配太平洋小島的結局，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如此猶豫之下，裘郁柔已經走進了電梯，劉頤真便在這時候才走下去，從另外一個電梯下樓。

而這個時候，許梓然到了約定的地點，位于學校中央的噴泉旁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學生，因為學校裏有很多留學生，也沒人注意到她，她先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沒過幾秒又站起來，焦慮地來回走動。

——不對勁。

——裘郁柔的反應不對勁。

如果是往常的話，就算她來的突然，也不可能是那麽冷淡的反應。

是發生了什麽？還是……在見什麽人？

許梓然産生這樣的想法，并非是對裘郁柔有什麽懷疑，實際上，是因為非常的擔心。

夢中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很近，誰都不知道事情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

命運的變換莫測她在這幾年中已經有了充分的感受，正是因為她清晰了見證了那一些變化，因此對命運這件事更加敬畏起來。

更何況，這件事關系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心中煩亂不安，在人群中掃視不定，忽然之間，眼神微凝。

在飛機上看到的叫的男生站在人群之中，低頭看着地圖。

對方也是來這裏的？

這個疑問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許梓然上前一步，幾乎想要去直接問出口，肩膀卻在這時被拍了一下，同時身後傳來了裘郁柔的聲音——

“這裏。”

許梓然頓時忘記了什麽劉軒真劉頤真的，她轉過身去，先下意識擡手，把裘郁柔緊緊抱住了。

比起腦內複雜的擔憂，發自內心的本能此刻占據了頭腦的中樞，她只想到兩人太久沒見，她只想要緊緊将對方抱住，想要貼緊對方的肌膚，想要聞她的味道。

她将頭埋在裘郁柔的頸窩，深深呼吸對方身上的氣息，半晌才擡起頭來，想起自己剛才是在看什麽。

然而這時回過頭去，劉軒真已經不在原地了。

許梓然便先不管這事，細細看了裘郁柔半天，道：“你胖了。”

裘郁柔有些吃驚：“一般不是說瘦了麽？”

許梓然眼神微微向下瞟：“但是确實感覺，充實了。”

裘郁柔先是一愣，耳尖便慢慢紅了，然而與此同時，卻低頭笑了起來。

高中畢業那會兒開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成年了的緣故，許梓然很多時候嘴巴上便開始變得不正經起來。

只不過雖然嘴巴上不正經，行動上卻一直沒來得及做些不正經的事——她說沒來得及，是因為每次她們要做些什麽的時候，就會碰到些意外，而再後來，兩人都漸漸忙碌，有時連見面的機會都不多，就算見面了，也常常累到只是相依偎在一起休息，因此便很詭異的一直沒有更多的突破，于是時間長了，就更像是習慣了一般。

而大約是兩人都沒有經驗，因此對這方面并不太在意。

可是許梓然的俏皮話簡直層出不窮，有時候裘郁柔簡直懷疑她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因為對方有時候想出來的詞彙簡直聞所未聞。

她微微笑着，看着許梓然被冷風吹得泛紅的臉，便把手從手套裏拿出來，雙手捂上對方的臉，低聲道：“很冷吧。”

許梓然的臉小，裘郁柔的手蓋住她的臉頰的時候，連帶着一起捂住了耳朵，溫熱的手心仿佛包裹住了整只頭，許梓然一時之間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于是擡起頭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仿佛只有裘郁柔一個人。

對方帶着溫柔的笑容，專注的目光，漸漸褪去了青蔥的面容已經開始有了成熟的風韻，向着許梓然的記憶中靠近，卻又有了更大的不同。

許梓然簡直看不夠，但是她又心疼裘郁柔在冷風中一直露着手，便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吧，你之後有課麽？”

裘郁柔搖頭，正想開口說話，身後有人道：“你就是許梓然咯？”

許梓然回過頭去。

她一時不知道該嘆息還是該佩服自己——居然真的是劉頤真。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對劉頤真的印象，是那麽深刻的。

因為這個時候她甚至可能回想起對方和第一次有什麽差別，仍然是全身黑的一套，仍然是一樣的蒼白，仍然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然而頭發比之前更長，眼神比之上回更暗，臉型稍稍拉長，于是比起之前，更加沒有了什麽人味。

太奇怪了，許梓然兩輩子的人生中，第一次以“沒有人味”來形容某一個人。按道理來講她見過的人不少，也不乏大人物或者富二代，但絕沒有這種的。

她記得劉頤真得的是一種很罕見的慢性病，這病是從娘胎裏帶來的，年幼的時候因為免疫力不強的緣故一言不合就是瀕死狀态，因此劉頤真從小打到，就是在病房和他人的看管下長大的。

或許羅霏霏說的沒錯，這樣長大的人，能有幾個正常的？

可是偏偏，裘郁柔就撞上了這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