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潇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那是急的。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即便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定會到來，但沒料到會來的如此之快。幹脆一把扯過掌櫃的衣袖，撲通一聲跪到了他跟前：“劉掌櫃，我求求你，別這麽快趕我走，我幹娘醫手傷的銀子我還欠着大夫呢，你就行行好，再讓我做多一段時日，等還清了......”

不等林潇說完，劉掌櫃便急忙甩開了被他扯着的衣袖，一張紋路縱橫交錯的老臉上點綴着些許惶恐：“你...有話就說，別離我這麽近。”

林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速度向後方倒滑了半尺有餘。

他只恨自己被急昏了頭，就這麽拽上了劉掌櫃的衣袖，這沒事便好，若是明後日他遇上個什麽頭疼腦熱的，這留下的希望不就更加渺茫了麽？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一時太急，忘了。”林潇連連道謝：“我保證日後我定然老老實實的待在後院洗碗碟，不會再出來了。保證不會連累客人受傷。”

林潇說着又開始咚咚的往地上磕頭。

劉掌櫃被他磕的直皺眉：“你先停停，別再磕了，磕的我頭都大了。”

林潇十分聽話的立即停止這“自殘”行為，應了一聲，滿懷感激的擡起頭來，這額頭上已然是又紅又腫。

劉掌櫃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是我鐵石心腸，只是你這累人受傷的本事太過厲害......”

“未必是受傷。”林潇出言提醒。

“嗯？”劉掌櫃一臉茫然。

林潇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真誠的望着眼前的老者，似乎不把事實說完全是件多麽最大惡疾的事：“未必是受傷，也有可能是身體不适。”

劉掌櫃扶額。

這年頭見過老實的，沒見過像林潇這小夥子那麽老實的。別人都沒逼問他，他自己就把自己的底細全招了，還盡是對自己不利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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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有其他可能麽？”劉掌櫃不禁追問，瞧那神态頗像個好奇的孩童。

林潇搖搖頭：“沒有了。”

劉掌櫃點點頭，忽而轉念一想，自己怎麽就跟着他的回答給問下去了！于是，繼續最早先的話題：“我也知道你家裏尚有一老，生活不易，但如你這般情況，當真敢繼續留用你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你手腳勤快，為人老實，我都看在眼裏。這樣吧，我吩咐賬房多支你半月的工錢，只不過，這人是不用再來了。”

劉掌櫃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念在你品性好、手腳勤快，又加之家裏有一老母要照料，就多給你半月的工錢。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林潇明白。自己這種情況，當真有人願意留用自己，自己也必須分分秒秒警惕萬分，生怕一個不留意，連累了他人。

“我明白了。”林潇語帶感激：“林潇代幹娘謝過劉掌櫃。”

語畢，林潇最後一次磕頭向劉掌櫃示謝。

出得屋來，林潇将适才從賬房領來的工錢小心翼翼的放入腰帶內，又輕輕拍了拍，确認安全了，這才舉步前行。

這些日子的工錢加之劉掌櫃多給的錢，勉強可以把前些日子欠王大夫的錢給清了。但之後，這日子該怎麽過？幹娘手傷未愈，做不得活兒。自己眼下又失了工作，想再找一份也是不易。而這一日三餐又是每日都需解決的問題，自己餓着不打緊，但決計不能讓幹娘也跟着受餓。這許多年，若不是幹娘，自己恐怕早就因為沒人理會而餓死或是病死了。幹娘對自己恩同再造，無論多辛苦，都要給幹娘溫飽。

邊走邊煩心的林潇，忽然在一家包子鋪前駐足。

這家包子鋪的包子鮮嫩多汁，是幹娘最愛吃的。

“店家，給我八只，不，四只包子。”林潇從腰間拿出剛到手的錢，用食指點來點去，最後還是決定省下自己的份。

店家爽快了應了一聲“好勒。謝謝您嘞，兩文錢。”

林潇并沒有把錢直接交給店家，而是放在了臺面上。又小心翼翼的包好碎錢，放進腰帶。

店家原本想直接接錢，見對方的行為，楞了一下。但仍是笑着遞上包子。

“把包子放着就行，我自己拿。”林潇說。

店家的眼角瞬間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就應言放下包子：“行。”

拿起包子，林潇把它們放在鼻尖聞了聞剛出爐包子的熱香，似乎這樣，就能抵過肚子餓蟲的抗議。

待林潇走遠，店家才不疾不徐的吐出一句：“這人，還真奇怪。”

樓上的男人一手托着腮幫子，一手輕執酒杯，眼神慵懶之餘卻又帶着幾分靈動。微微飲了一口杯中物，嘴角不由上翹：“就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