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抉擇
弄清楚這一點後,楚今朝就不再猶豫了。段懷璧又一劍刺來時,正中他胸口。這一招極為兇險,幾乎要取他性命了。想必段懷璧戲弄他戲弄夠了,要出殺招了。楚今朝在劍尖貼近的那一剎那,微一側身順着劍刃滾上去。
段懷瑾見他欺身上來,立刻将空閑的左掌推出,直拍向他胸口,欲一招斃命。但兩人距離已近,她出掌力道不夠,即被楚今朝不顧性命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作困獸之鬥。
段懷璧滿以為這次一定能取他性命了,卻不料楚今朝拼出這兩敗俱傷的打法,一下子欺到了近前。她一只手被制住,另一只手握劍在外回手不及,一時間,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反正也是死,倒不如把這罪名坐實了!”楚今朝故意裝成登徒子的模樣,低喝着,牽着她一只手腕折到背後去,騰出另一只手則搭在了她手臂上,制住了她。
段懷璧大驚之下大駭,一時竟忘了自己手持長劍,懂得武藝,而眼前的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她出于本能地往後退去,“啊”地一聲,大喊:“救命!”
她身邊本來跟着的丫鬟,因兩人之前的打鬥段懷璧明顯占據上風,并沒有靠在跟前。眼見着生出變故,趕緊跑上前來,跟着大呼:“來人!”
楚今朝趁亂在段懷璧後腳處絆了一絆,随即松手,讓段懷璧“噗”地往地上摔去了,然後,他自己也不落後地跟着一起往地上滾去。
将軍府的護衛本來都躲在門後,幸災樂禍地看着楚今朝挨打。此刻見局勢逆轉了,都紛紛上前來幫忙,有的則往府裏進去報告了。
于是,趕來幫助的人看到的就是從地上爬起來的楚今朝滿身是傷,而同樣爬起來的段懷璧雖然花容失色,卻手持長劍,怒氣沖沖,怎麽看也不像是受害者。
段懷璧貴為郡主,何曾受過這種氣?衆目睽睽之下,她又羞又氣又惱,一柄劍作勢要剜掉衆人眼睛後,唬得衆人全部後退兩步,然後繼續追着楚今朝殺。
“郡主娘娘,這可使不得!”出來主事的管家一見段懷璧要在自己門前殺人,噗通地跪下了。若是不見就當不知了,但若是知道了,段懷璧在将軍門口殺害朝廷命官,這可就說不清了。
“秦伯,你讓開!有什麽使不得的?”段懷璧繞過老管家,要繼續追。忽然斜刺裏伸出一只手來,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段懷璧正要呵斥來人,卻在看清來人後,陡然停了下來,憤怒的臉也轉而變得擔憂,道:“你怎麽出來了?”
攔住她的正是在早朝上被打得起不了身的霍穎光。只見他衣衫淩亂,只套着外衫,連腰帶都沒系。看了段懷璧一眼,又見到不遠處的一身狼狽的楚今朝,衣衫都染了血,他大吃一驚,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緊了些,回頭盯着段懷璧喝道:“你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段懷璧不明不白地被他劈頭一吼,呼地跳開了去,回頭來指着霍穎光道:“你有沒有搞錯?是他做了什麽吧?”
霍穎光一副“你當我白癡?”的表情,道:“他自己往身上抹口子?還是說,你這劍上是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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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氣死我了!”段懷璧大聲吼着,“他害得你被大哥打成這樣,我幫你出氣,你就只看到他身上有傷,怎麽不問問我有沒有被他欺負?”到最後聲音都哽咽了,本來紅紅的眼眶現下更紅了,淚珠兒在眶裏打着轉,就是不肯掉下來。本來漂亮的一身裝束因剛才的一番折騰已是有些淩亂,這會兒配上這楚楚可憐的表情,教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霍穎光卻是笑了笑,道:“你我還不知道?誰能欺負得了你?”看也沒再看她一眼,直接轉過了頭去,漫不經心地繼續道:“況且,我什麽時候要你幫着出氣了?”他邊說着,走到楚今朝面前去,看出都是些輕傷,松了口氣,哼道:“平時溜得倒快!這會怎麽就變成刺猬了?”
“霍穎光!”段懷璧呼地跳将上來,長劍一舉,就要朝霍穎光劈去。霍穎光回頭問一聲:“做什麽?”段懷璧舉起的劍就砍不下去了,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最後,忽然甩劍撇開頭去,昂首道:“小影,我們走!”
楚今朝卻在她撇開頭的那一瞬間,分明看到了一滴晶瑩從她眼角滑落。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一頭霧水地看着這變故,回頭去看霍穎光。霍穎光似乎毫無知覺傷了人的心,連個送別的話都沒說,自顧自地說道:“我告訴你,懷璧可不是每個人都惹得起的!想活命就別惹她。”
楚今朝很想跟他說一句,大哥,惹她的人好像是你吧。想了想,他道:“郡主說得對。今日早朝上,的确是今朝連累了将軍。今朝逃過一劫,反害将軍受累,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霍穎光哼哼兩聲,道:“知道就好。知道就老實點!就你那點小把戲,我還不知道。你給我少打皇上的主意,別以為皇上喜歡你,就一再探他的底線。有我在,你別想當什麽狐貍精紅顏禍水,我可盯着你呢!”
本來又是一番恫吓的話,但如今他有傷在身,嗓門打了折扣,勉強說出這些話來竟是有氣沒力,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楚今朝暗覺無奈。霍穎光一根筋,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出段君銘喜歡他了,還對此深信不疑。從一開始罵他是“狐貍精紅顏禍水”之後,就把這個标簽貼在了他身上。雖然随着時間推移,不再像一開始意志堅定地要殺他懸屍示衆,卻仍是三不五時地拿出來警告他。無論他怎麽明示暗示地給他掃盲,“紅顏禍水”是來形容女子的,至少改成個“藍顏禍水”也行,但他還是固執地來形容他。末了,還時常恨鐵不成鋼地感慨:
“你說你,好好一個七尺男兒,嗨……”
看吧,看吧,又來了。
行了,對話一般到這個時候,就該悵然結束了。楚今朝正準備告辭離去時,将軍府卻忽然降了天使,宣旨命霍穎光前往北江戰場,傷好後即刻出發。
宣旨公公宣旨完畢,瞅了霍穎光一眼,又道:“瞧霍将軍已是生龍活虎,想必傷勢無礙。皇上有旨,既是如此,請霍将軍立即動身。”
楚今朝因為來不及離開,也在此聽取了聖旨。聞言不禁納悶極了,段君銘這個時候把霍穎光派到北江去是做什麽?金銮殿上打了他不說,還把他派去北江送給對手,這妥當當是不想要皇位了麽?
霍穎光卻沒想那麽多,說聲“臣領旨”後,就接了聖旨,真打算帶傷出征。還是霍書桐跟宣旨公公解釋了幾句,為霍穎光争取了三天養傷時間。
想到霍穎光也将去北江,楚今朝心裏百味雜陳。進京後,為了贏取段君銘的信任,對于北江的局勢,他向來不過問。如今的北江雖是穆興皇室,但是,沒有承宣帝的大興朝,他并沒有多少感情。且他從來就不認為殘餘的大興朝能抵抗得了段懷瑾的大軍。自從知道南浦雲也去了北江之後,對于北江的滅亡,他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只等着段懷瑾班師回朝的消息。說起來,北江大興若滅,斷了任何關于複國的念想,對現在他而言反而是一種破釜沉舟的解脫。
但如今親眼見到霍穎光也要去北江,北江滅亡的氣息幾乎是撲面而來,他忽然不那麽堅定了。打心底裏,他還是不希望北江大興被滅。
畢竟,大興才是他的國家。
如今,大中朝弊端無數,對承宣帝的前朝痕跡又是堅決不留餘地,非要将他打入暴君昏君之列絕無轉圜。若大興能轉敗為勝收回失地,或許……他也容易抉擇多了……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本想問問楊冕的意向,卻不料,還未開口就碰了壁,楊冕竟然給他擺起了臉色,壓根不理他。
“怎麽了?”楚今朝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得先按下這邊的問題,耐心地詢問。楊冕不理他,尤其是看到他掏出的金創藥時,臉色更是臭得厲害。
楚今朝今天是身心疲憊,問了幾次沒結果後,也不想跟他再打啞謎了,道:“小冕,到底什麽事?連我都不能說嗎?”
一般這句話一出來,楊冕若還不回答,楚今朝就不會再問了。楊冕一聽,霍地站起來,道:“還問我什麽事?大哥是怎麽回事啊?金銮殿上,是可以随便任性的麽,他又不是……又不是……”楊冕話沖到這時陡然停住了。
楚今朝嘆了一口氣,道:“不是皇上,對不對?”
楊冕又沉默下來,仍是臭着一張臉生氣。
楚今朝解釋道:“小冕,你不知,我若事事順着他的意,他道我有所圖,必然防備我。若厭了防備,就會殺了我。正因為我不服,且有不服就表現出來,忤逆他,他反而會放心留下我。”
“那也不該拿性命開玩笑!三百杖,大哥真不要命了?”
什麽時候變成三百杖了?楚今朝“撲哧”一聲要笑,牽動傷口,便順勢“哎喲”了一聲,楊冕一聽,趕緊湊過來,抓起桌上的金創藥,要幫他抹上,問着:“不是打的板子麽,怎麽都是刀傷?”
楚今朝沒有回答他,笑問道:“不生氣了?”
楊冕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安靜地幫他抹藥。
楚今朝指着傷口道:“小冕不懂武,分不出刀傷與劍傷,也情有可原。”
穆玄景本來是有讓楊冕學點武功的打算的,只是年紀尚小,才剛開始,就遭家國巨變,之後一路流浪奔波,學武之事自然是荒廢了。
“認得刀傷與劍傷有什麽了不起的?大哥懂武,不還是被人傷成這樣。”
楚今朝暗嘆了一口氣。他學武原本就不是為了動武,現在行動處處受人監視,若被人知道他會武功,只會更加防備,還不如韬光養晦,裝作不懂。
“小冕不想學武,那有別的想學的麽?”楚今朝想了想,三個多月過去了,楊冕的身份一直安然無恙,也是該告別那個麻痹人的酒樓夥計身份,去尋個前途了。
楊冕的手停了停,過了一會,道:“沒想好。”
就是說有想過了?
楚今朝心裏有些安慰。他希望楊冕能平淡平安地走完這輩子,卻不希望他平庸地過完一生。
“如果……我是說如果,小冕有機會複國……小冕想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忙着寫着這篇文,該做的事情反而積累了一大堆。
到底是興趣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作者很自責。
也許,該自責的是時間分配管理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