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承諾

“你怎麽看出來我是個姑娘?”

聶绛晨的問話打斷了楚今朝的沉思。楚今朝微微一笑,道:“容貌能掩,聲音能變,穿着能改,身段也能矯形,但姑娘家的體态卻是騙不了人的。姑娘若想以假亂真,還需要下功夫。”

他邊說着,并不避嫌地望着聶绛晨,從上到下,一副閱盡天下的品評模樣。聶绛晨又羞又惱,不服氣地道:“看什麽看?你是要學姑娘家的體态麽?”

這挑釁譏諷的話沒有激怒楚今朝,反而是她這明顯女兒情态的神情語氣,讓他不由得笑了笑。以假亂真談何容易?十多年的潛意識和習慣豈是說改就能改的?暗自搖頭後,他斂起笑,正色道:“不管姑娘為何會易裝至此,今朝勸姑娘一句,你殺不了我,還是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若聶若弼真是投降,聶绛晨斷不至于改頭換面屈身在敏漳王府裏。其中恐怕另有隐情,但是此時此地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直覺告訴他,這些已經過去的承宣舊事,只要他還在大中朝一天,就最好不要知道,更不能攪入其中。否則,惹禍上身時,第一個保不住的,一定是楊冕。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殺你!你一日不死,我一日都不會善罷甘休!”

“但姑娘沒必要自己動手。我是罪不可赦,天下多的是能人異士來收拾。瞧姑娘年紀輕輕,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若天下人人都害怕危險,都等着別人來動手,豈不是便宜讓你這等奸賊逍遙快活?”聶绛晨不屑一顧道,“你現在也知道了我的底細,要麽殺了我,要麽,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楚今朝有些無奈,遠遠地看着有人過來,他也懶得再多說了,只道:“随便你吧。小王爺現在出事,你自求多福吧。留個命在了,才有命來殺我。”

他說完,也不待聶绛晨回答,轉身就走。若兇手找不出來,花羞無法交差,聶绛晨到時候難逃嫌疑。段懷真對聶绛晨一向不錯,聶绛晨也沒有理由殺段懷真,她可以選擇相信她。

但是,誰又有理由殺段懷真?

出來敏漳王府時,天已暗了下來,只剩下西邊一抹殘霞,斑斓成色。遠處巷裏一兩聲狗叫,汪汪地不知喚着什麽。

聶若弼在開城投降的第二天就傳出死訊,傳言是有正義之士不恥聶若弼的叛國行為,派殺手暗殺了他。

先不說殺聶若弼的是什麽人,聶绛晨一個孤女千裏迢迢到盛京來殺他做什麽?口口聲聲罵他奸賊,若是忠于大中朝,這麽殺他沒道理。若是忠于大興朝,她父親叛變時,她怎麽不反對?

左思右想想得饑腸辘辘了也想不通,楚今朝也懶得費腦筋了,只想趕緊回家去。

才剛踏進家門,就看到今日才向段君銘“借”的段懷越又不請自來了,正沒個坐相地歪坐在長椅上,還擡着一條腿立在椅子上,搖着扇子逗楊冕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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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冕近來與段懷越關系甚好,段懷越有一次還開起玩笑問他長大了要不要去考狀元娶公主,只要楊冕想,他可以幫他“開開後門”。

楊冕很害羞地拒絕了,撓着頭道:“狀元哪裏是我一個酒樓小夥計能考的?”

段懷越正色地教育了他,道:“酒樓夥計怎麽了?只要小冕肯讀書,能下功夫,酒樓夥計跟那些侯門高戶有什麽區別?文章又不認得人的身份。”

好文章不會因為你是侯門高戶就給你得了去。段懷越……說的很對。大興朝的科舉到後期,能得進士及第的,基本上都是盛京的侯門高戶,少有貧士寒士能在榜。那時他還以為侯門高戶讀書機會多,自然上榜的多。但是,後來各地逃亡後才知道,選科的各種規定,讓天子腳下的高門大戶鑽了不少空子,占了諸多便宜。平常人家十年讀書,飽讀詩書,他們可能只需要三年就能輕易取得同樣的成績。

大中朝這次開首科,盡管段君銘放棄了主考官的身份,但他還是很期待能看到不同的結果。

“喲,楚兄舍得回來了?樂不思蜀地厮混到哪裏去了?”段懷越回頭看到他,扇子一挑,言談裏居然有點輕佻。

很好,楚今朝知道,他老人家這是生氣了。當下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他:“是的,回來了。”

楊冕回頭看到他,連忙蹦着上來拉他,邊道:“大哥回來就好了,快吃飯吧。我們都快餓死了!”

楊冕早就把晚飯準備好了,只等他回來。段懷越來他們這裏向來是空着肚子準備大吃一頓,誰知等楚今朝等到天黑了也不見回來,肚子又餓耐心又少,自然沒個好脾氣了。

“你怎麽知道你大哥餓了?說不定人家剛吃了大餐回來。”段懷越沒好氣地打斷楊冕的狗腿行徑。要不要什麽都以他大哥為金科玉律啊?這麽大個人了,該獨立了。

楚今朝撫了撫額,沒有理段懷越,直接去牽楊冕的手往後廳裏去。楊冕回頭朝段懷越做了個鬼臉,抱着楚今朝的胳膊一起把段懷越甩在後面。

段懷越很用力扇着扇子,越想越不甘心。現在明明是楚今朝有求與他,憑什麽他要受這種窩囊氣啊!正想甩手不幹直接走人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段兄不來一起吃晚飯嗎?”

回頭看去,楚今朝牽着楊冕的手,朝他一臉笑意。燈下燭火搖曳,那橘黃的燈光裏,怎麽看着怎麽……

讓人心裏直發癢。

鬼使神差地,他明明知道不應該這麽好說話,但就是忘了應該堅持生氣,應該端着架子,反而努力沉着臉,收起扇子,故作生氣道:“不吃便宜你嗎?”

卻不知,他再怎麽努力裝出來生氣的模樣,卻怎麽都掩飾不住彎起的唇角。直到坐到飯桌邊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麽輕易就低頭了。

然後,整個飯間,為了扳回剛才那一局,他就一直等着楚今朝開口向他提段懷真的事,提請他幫忙調查的事。段懷真的案子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不難,真想破案,有他在,絕對易如反掌。但他一定不能讓楚今朝那麽順心稱意,絕對要刁難他,不然難消心頭那越來越重的不平之忿。

他得意洋洋地想着,楚今朝倒也沒吊他的胃口,直接跟他講了段懷真遇刺的事,并希望他能幫忙。

“我原本想向陛下借段兄一用,誰知陛下居然說遣不動段兄,方才知道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但我想,既然連皇命都請不動段兄,那只好厚顏攀着你我兄弟一場,不知段兄能否撥冗相助?”

段懷越這下子神氣多了,摩拳擦掌要将先前的委屈一掃而空,謙遜道:“皇上是有跟我提過這事,但這兩天我還真有點私事要忙,而且楚兄要查的這案子事非同小可,愚兄我能力有限,估計也幫不上什麽忙。”以退為進,絕對不能讓對方知道你其實什麽事都沒有,一直在等他的“召喚”。腦海裏冒出的哪裏的守則?他還未意識到之前,已經運用得淋漓盡致了。

楚今朝有些失望,道:“既然如此,那今朝也不勉強。段兄也不用過意不去,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要緊。”

楚今朝的諒解和幹脆直叫段懷越傻了眼,噎在心中窩了火,又不好直接就發出來,只道:“今朝能諒解真是太好了!若我的事情辦完了,你這邊還沒解決,只要你開口,愚兄自當全力以赴。”

楚今朝點頭道謝稱好,也沒再說什麽。倒是一直在一邊默默吃飯的楊冕忽然說話了。

“皇上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嗎?誰都得聽他的話,段大哥你好厲害,都可以不用聽他的話!比我大哥還厲害!”

他咬着筷子,睜着大眼睛望着段懷越,黑漆烏亮的眸子瑩瑩水亮,天真又不解世事。他邊說着,回頭很抱歉地望了一眼楚今朝。那意思清楚的很:別的地方大哥都是第一,但是能不聽皇上的話,大哥真的做不到,他得說實話。

要知道,楊冕心中,這個頂着“救命恩人”頭銜的大哥就是世界第一。這一頂“比大哥還厲害”的高帽一戴,段懷越也得意了,挑眉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誰。”

“那段大哥到底是誰呢?”楊冕湊着晶亮的眼睛望着他,有些迷惑不解,“段大哥不是段大哥嗎?”

段懷越哈哈大笑,輕拍他的頭,道:“是,段大哥當然是段大哥。”

楚今朝無語地搖搖頭,嘀咕一句:“廢話。”

段懷越回頭來,見楚今朝也對他好奇了,更覺得意。這些個月來,真就這會子最覺得有意思了。他道:“不如這樣,你們倒是猜猜我的具體身份。猜對了,我有獎勵。”邊說着,豎起一根手指,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什麽獎勵?”顯然,楊冕對獎勵更感興趣。

“還沒想好。不過必須得設個時間限制。若能越早猜出,獎勵越多。”

“那沒意思!如果到時候我和大哥猜出來了,你卻诓我們,說獎勵只是一顆米一粒沙什麽的。酒樓裏到處都是這種耍賴的無賴……”楊冕興趣缺缺地不願湊熱鬧。

段懷越笑了,道:“你段大哥豈是區區無賴能比的?一粒米一粒沙,要诓人也诓不出口啊。這麽說吧,如果你們現在就能猜出來,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們讨一張空白聖旨來。到時候小冕你要當狀元要娶公主,都沒問題喲。”

楊冕“哼”了一聲,并不買賬。他不想當狀元,現在大中朝也沒什麽公主。這種聽着厲害的獎勵,其實什麽都不是,他才不上當。

相比于楊冕的興趣缺缺,楚今朝卻是不敢置信。空白聖旨,這是多麽大膽的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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