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反噬

聶绛晨的厭惡與憎恨在聽到這句話時,已至巅峰,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除了他,還會有誰!我爹固守蜀關十幾年,一片衷心天地可表。西南狗賊久攻不下,使暗招暗殺了我爹,還假傳我爹的命令,大開城門投降,害我爹身敗名裂。這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豈能有假?怪只怪當時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救不了我爹。我茍且偷生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找機會報仇。不殺段懷真,我枉身為人!你以為他毫無防備麽?若非我豁出性命贏得他的信任,他怎麽可能對我毫無防備!”

竟然是這樣?!聶若弼的獻關投降,竟然是這樣的事實!

楚今朝震驚之餘,又略覺得欣慰。蜀關投降時,聶若弼已經死了,他并沒有辜負承宣帝的信任。他的确用血守着蜀關,守着大興朝。是大興朝護不了他,還錯怪了他。

但微弱的欣慰之後,卻是濃濃的傷感痛惜。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信會是段懷真。殺父仇人不至于會錯認,聶绛晨的話不會有假,但也許其中有什麽蹊跷呢?他就是不信段懷真會是一個殺手。“瑩瑩煙水玉”的敏漳小王爺是個殺手?說出去誰會信?

怎麽不會?心底另一個聲音驟然反駁。就算笑得再溫暖也讓人脊背發涼的氣質,明明長得溫潤如玉,态度又親切溫厚,卻始終叫人無法打心底裏喜歡。也許是他潛意識裏早察覺到,這個人表面無害,其實非常危險。

若這樣,他對段懷真的所有疑惑都有了解釋。表面上的段懷真對段君銘的江山無所貢獻,但其實,他是段君銘的一招暗棋,所以才得段君銘如此另眼相待。

同樣也解釋了為什麽段懷真中了“醉生夢死”之毒卻依然平安無事,因為他本身就是百毒不侵的體質——這恐怕是聶绛晨都沒有想到的吧。

知道了這些,楚今朝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再深入了解其他了。現在他想要做的,就是該怎麽掩護聶绛晨躲過花羞的追查。他能發現疑點,花羞必定也會發現。

楚今朝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一時忘乎所以,忘了周圍的情況。等他思索停當,想要開口勸聶绛晨離開時,忽覺臂上一涼。

他愣了愣,垂眸斜了一眼被劃出的傷口,有些不解地望着聶绛晨。“聶姑娘……”

“‘醉生夢死’的滋味怎麽樣?”聶绛晨握着還沾着血的匕首得意地笑着,笑得十分暢快,幾乎帶了幾分猙獰。

楚今朝一驚,頓時想起這聶姑娘一直都沒有放棄殺他,而他居然因為知道了聶若弼的忠心後對她自動解除了防備。實在是太輕敵疏忽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迅速伸指封住周遭幾處穴道,期望能延緩毒性發作,趕得及拿到解藥。

“你以為這樣有用嗎?”聶绛晨邊說着,再次欺身上前,要趁楚今朝虛弱無暇之即,補上致命一刀。楚今朝因為中毒不敢太過用力,只能一再躲閃。但聶绛晨卻是緊追不舍,使着拼命的打法,非殺他不可。眼見着憎恨多年的仇敵盡在眼前,她心中義憤不已,一招一招地攻過來,一句一句地發洩着不滿,斥責着楚今朝的屢屢罪行。

“你以為向狗皇帝谄媚就能高枕無憂了嗎?你休想!你禍國殃民害得民不聊生,把皇上好好的江山斷送得一幹二淨!皇上待你仁至義盡,你卻賣主求榮,連他唯一血脈都不放過!我大興朝有多少人因為你而家破人亡!你夜裏睡覺可會做噩夢,夢見他們一個個伸手向你索命?你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以抵消你的罪過!”

聶绛晨邊打邊罵着,嘴裏不留情,手下也不留情。也幸好她欲發洩心中憤懑,并不急于一下子殺死楚今朝,楚今朝才能在不動用真力的情況下勉強躲閃。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早晚也得被聶绛晨拖到毒性發作,到那時候他就真的大禍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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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楚今朝當機立斷,當下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鮮血,集中全力陡然回身發力,袖中匕首驟然削出,将聶绛晨一舉拿下。聶绛晨武功本就不如他,此時正追得起勁罵得興起,哪料到中了毒的楚今朝仍舊如此神勇?她完全無法抵擋楚今朝的拼死一擊,直接被擒了。

“聶姑娘,你武藝不好,以後還是別随便與人動手,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這麽好心的。”楚今朝把匕首擱在她喉間威脅着。

聶绛晨絲毫不受他的威脅,既然被擒了,也潇灑地扔掉匕首,昂首輕蔑道:“你好心?少給自己貼金!要殺就殺,少說廢話!姑娘殺了你殺了段懷真,這條命早就賺回來了!”

“聶姑娘不畏死令人好生佩服,但我卻為姑娘可惜。姑娘年紀輕輕,尚有大好前程,怎能廢止于此?今朝敬重聶将軍,感激聶将軍,今日若是皇上在此,必定也會命今朝放過姑娘……所以,你走吧,最好在我毒發之前離開,別再回來這裏了。殺父之仇亡國之恨,姑娘……已經挑夠了。”

楚今朝邊說着,松開匕首放開了她。聶绛晨卻怔在原地,紅紅的眼眶裏淚珠兒打着轉,咬牙道:“我沒有解藥,你死了這條心!”

她以為他說這番話是想感動她,給他解藥?楚今朝有些無奈。一個孤苦伶仃小姑娘,忍耐多年只為做要做的事,需要多大的毅力與決心?他再清楚不過,那豈是他這幾句話就能改變的?她被他識破不但不思逃走,反而多此一舉來殺他,或許真是因為憤怒,但到底……不過是失去目标了吧?

楚今朝沒心思去猜她為何會如此消沉,他只是收起匕首,往外走去。眼前視物已經開始暈眩了,他必須趕緊離開這裏,找到能壓制毒性的東西。

“聶姑娘,聶家就剩下你一條血脈,多珍重吧。死有什麽難的?能活着……就活下去吧。”

留下最後一句話,楚今朝再也顧不得聶绛晨,拖着幾乎發軟的雙腿往段懷真書房裏去。

門口的侍衛把書房守得滴水不漏,楚今朝也無心去感嘆他們的無用功,徑直推門進屋。段懷璧已經回自己別院休息去了,只留着她的侍女小影帶着另一個小丫鬟在旁邊照料。

自從上次楚今朝在霍穎光的家門口“欺負”過段懷璧之後,小影對他一直不抱好感,就連段懷璧都不計較了,她還惦在心裏,對他總是沒個好态度。

“問了半天柳侍衛,問出什麽了嗎?”小影也不向他行禮,直接出口就問。

楚今朝如今在生死關頭,也懶得跟個小丫頭計較,道:“差不多了。我需要再檢查一遍小王爺的傷口,你們先下去。”

小影不願離開,道:“郡主讓我們好好照看小王爺,不能離開半步。”

楚今朝厲聲喝道:“皇上命我查案,就是郡主也必須要配合,你一個小小丫頭敢阻止?退下!”

小影一雙杏眸瞪得極圓,見他耍了官威又不敢真的頂嘴,卻也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僵在原地既不走也不反抗。

楚今朝道:“怎麽?難道你還要防備我會害小王爺不成?”

“我……”小影想反駁,今日的楚今朝與以前完全不同,她連一句跟他擡杠的話都說不出來。終于意識他的神态似乎有問題,想要開口詢問,卻被楚今朝凜冽眼光所懾,最後一句話都不敢說出來,悻悻地道:“奴婢告退。”

小影帶着另一個丫鬟離開了,這邊楚今朝卻幾乎在她們關上門的一剎那軟倒在地。他搶着最後力氣抓起段懷真的一只手,從袖中翻出匕首,手起刀落。

他絕不能醉倒失去意識,更不能昏迷在這個地方,所以,急需段懷真的血急救。他早在暗中替段懷真把脈時就知道了,段懷真體內“醉生夢死”的毒早就漸漸失去作用了。太醫真正要救的,是胸口的刀傷。而且,他這正中心口的刀,其實也沒割在他心口。

天生殺手的身體啊!聶绛晨如果知道他是個天生異心的人,估計得氣死吧。所以,只需要他幾滴血,絕不會太影響他。

楚今朝預想得很好,割破段懷真的手指,吮他幾滴血,整個作案過程須臾就好。但沒想到的是,他的匕首才舉起,左手忽然一空,段懷真的手忽然掙脫了去,而握刀的右手卻被擒了個正着,再也“偷襲”不成。

楚今朝一驚,擡頭望去,卻見段懷真仍舊閉着雙眼,顯然還沒醒過來。楚今朝盯着握在自己右手腕上的那只手,心中更加相信了聶绛晨的話。

段懷真果真是個殺手。只有殺手才會有如此警覺的防備心,就連昏睡中,也處于緊急戒備狀态,對于周遭的危險極其靈敏。

楚今朝想慢慢地掙脫,但是手腕卻被越抓越緊。僵持半晌,他的力氣流失越來越重,再也無力跟段懷真抗衡。而這時,段懷真的力氣也跟着弱了下來。

他慢慢籲着氣,努力保持着清醒,彙集着力量,想再一舉将右手搶回來。只是不待他行動,耳畔忽然傳來一聲略沙啞的聲音:“楚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暈眩中聽到這句話,楚今朝一時都反應不過來說話者是誰,只是憑着本能朝那聲源處望去,所見卻是一片模糊。閉閉眼,努力将眼前旋轉的重影擺正,卻看見一張精致俊美的臉龐,那細長的眼線正緩緩地睜開,黑光潋滟,細致風流。

段懷真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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