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南方比北方暖上許多, 三月初始,蔥郁翠色染滿枝頭。

早起的太陽拉扯着繁茂枝葉,在地上點綴出斜斜影子。

蕭禦負手而立, 雙目平視看着前方。

三月春風拂過, 争妍鬥豔的花兒笑彎腰, 簇擁着向一邊倒去。

南方的花兒,似乎都比北方的花多着幾分溫柔小意。

沒由來的,蕭禦想起自己與李姝初見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冬日, 天子在離宮梅園設宴, 酒過三巡, 王皇後派宮人召他入內園相見。

他跟随宮人去了內園,看一向不茍言笑的王皇後,和煦問着他可有心儀女子。

天子不理政事, 王皇後把持朝政,引得朝臣世家極為不滿, 蕭家一門五侯, 又掌兵權, 自然成了王皇後極力拉攏的存在。

世家公子的婚事大多由不得自己,長輩們說娶哪個, 便要娶哪個。

只是他自小便有主意, 父母從來做不得他的主, 王皇後想尚公主, 也要看他的意思。

“未有。”

他淡淡答道。

王皇後眼底笑意更深,道:“雖說男子二十方加冠成親,可似逸之這般出色男子,當早早定下親事為好。”

“以免時間長了,逸之挑花了眼, 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娶,弄得無數女子為逸之牽腸挂肚,這樣反而不美。”

周圍命婦們知曉王皇後心思,笑吟吟說着王皇後膝下的公主與他年齡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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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禦靜靜立着,沒有說話。

他沉默的時間久了,活絡的氣氛有些冷場。

王皇後的臉拉了下來,道:“逸之還想娶個天仙不成?”

蕭禦道:“不敢。”

他不冷不熱的梳理态度讓王皇後有些下不來臺,王皇後不耐煩揮了揮衣袖,讓他退下。

他自內園離開,正月的冷風剪着梅枝,有積雪撲簇簇落下,和着少女壓抑的哭聲傳來。

若是在以前,他是不會在意的,但那日不知怎麽了,停下腳步,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少女蜷縮着身體躲在角落裏,肩上與發間落滿了雪,她的臉埋在胸前,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能從裝束上推斷她是宗室女。

落魄不受寵的宗室女。

王皇後一手遮天,宗室子女的生活分外艱難,衣着首飾少府們還會做做面子不克扣,但內裏的情況,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又有寒風襲來,撩起梅枝上的雪,紛紛揚揚灑在少女身上,少女肩膀一顫一顫的,肩頭金線繡着的暗紋被雪色遮去了原本顏色。

他靜默看了片刻,走上前,遞給少女一方錦帕。

少女擡起頭,漂亮鳳目聚滿了淚,盈盈似秋水。

“蕭.......世子?”

少女眼睛濕漉漉的,聲音帶着顫顫哭腔。

他漠然點頭,轉身欲走。

然而剛剛轉過身,衣袖便被少女抓住了。

“我,我叫李姝,趙王長女。”

身後傳來李姝輕輕柔柔的聲音。

“知道。”

他颔首,腳步未停。

他與李姝的初次相見,實在算不得美好,更沒甚值得回憶的,不過是一個頗為俗套的相遇。

而後來的相見,卻是叫人耳目一新。

李姝設計繼母與繼妹,恰被他撞到。

李姝面上閃過一絲慌亂,須臾間又鎮定下來,眼波微轉,撩撩看着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軟軟糯糯的,道:“呀,逸之怎麽了過來了?”

熟稔的态度像是老相識,又像是缱绻情深的戀人。

他淡淡看着她,沒有拆穿她。

李姝的繼母礙于他的身份,不敢與她糾纏下去。

衆人散去,李姝倒上一杯茶,纖細手指端着茶,盈盈走過來,向他道:“多謝世子。”

他沒有接下她手中的茶,只是靜靜看着她。

他的目光帶着幾分審視,李姝迎着他的打量微微挑眉,狡黠笑着,懶洋洋說道:“世子霁月風清,想來不會介意我借世子之名,為自己讨些公道罷?”

說完話,她眨了眨眼。

那時李姝年少,臉上略帶嬰兒肥,眉眼也不似現在的淩厲妩媚,粲然一笑,顏如渥丹,很襯二月春光。

他負手而立,漠然看着李姝,只覺得面前的李姝,似乎與旁的貴女不大一樣。

不端着,狡詐靈動,像極了雪原的紅狐。

緣分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不期而遇,捉摸不定。

讓人尚未習慣她的到來時,便要接受她的離去。

那年相約同游,李姝沒有與往常一般早早抵達,他從東方剛剛亮起魚肚白,等到霞飛漫天,終究沒有等到李姝的到來。

最後一縷星光散去,他拂去衣上雪花,垂眸看着李姝系在他腰間上的香囊,明白李姝不會再來了。

貴族出身的人總講究個臉面,不會将離別鬧得太僵,失約,是李姝給他的體面。

就像他知道李姝所說的親手繡到雙手染血的香囊不是李姝繡的,而是她在市井上讨價還價花二兩銀子買來的,但也不會拆穿她一樣。

蕭禦看着雪夜裏的白,心裏說不上甚麽感覺,算不得難受,只是覺得,有些惋惜。

着鳳仙色留仙裙的李姝很襯二月春光,着宮牆紅魚鱗百裙裥的李姝,也很襯茫茫雪原。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乃是世間一絕。

只可惜,李姝不是紅梅。

她仲春二月的梨花。

是冷豔全欺雪,馀香乍入衣,也是雨打梨花深閉門,虛負青春。

可惜了。

陽春三月,清風拂過,很暖。

蕭禦微閉着眼,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南方的風,太柔,太暖,不像北方的風。

北方的風刮在臉上,像極了薄薄刀刃。

“世子,這個帕子如何處理?”

耳畔響起侍從試探的詢問,蕭禦睜開眼,看着不遠處随風擺着腰的花兒,淡淡道:“收起來罷。”

總歸是他與李姝開始與結束的見證。

“魏承訓如何了?”

蕭禦問道。

“他已經醒了。”

侍從面有難色,斟酌問道:“世子,此人不過是長公主的表兄,哪裏值得我們花這麽大力氣營救?”

“我們為他得罪南方諸越,只怕會壞了我們以後的計劃。”

“無妨。”

蕭禦面上沒甚麽表情,不怒不喜,迎風立在樹蔭下,飄飄然仿佛随時都會禦風而起,直上九天。

作者有話要說:  蕭禦:我欲乘風歸去,為民除害

李姝:嗯?

蕭禦:…和你在一起也算為民除害

講真,我是真的想日萬把之前的斷更補回來的_(:_」∠)_

然而時間和精力不允許,小可愛們就當我今天日萬成功了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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