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信手拈來
清晨,陽光帶着和煦溫暖的氣息傾灑在大地上,枝杈上的鳥兒繼續歡唱,将激戰過後的信都城渲染的安靜宜人。
退卻了夜晚的瘋狂殺戮,絕望不安,白日裏的信都城,就這般沒有遮掩的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中,顯得有一絲絲的狼狽。到處可見燒毀的民房和猙獰的屍體,帶着烽火硝煙氣息的城池在黑煙四起,孩子啼哭的聲音中,漸漸蘇醒。
蕭哲牽着郭聖通的手漫步在信都城內的街道上。身前身後随處可見提着木桶和掃帚的士兵在清掃街道,一桶桶清水潑在地上,幹涸的血跡慢慢暈開,然後在掃帚的揮掃中,痕跡變淡,慢慢消失。有人推着平板車在來回穿梭,将地上的屍體撿起來,扔到板車上,往城外走去。那裏,任光已經吩咐将士們挖了一個大坑,用來埋葬這些個士兵。敵軍的,友軍的,在死後,就這麽敵我不分的扔在了一起。
還有一些穿着百姓布衣的屍體,被任光派人收集起來放到義莊裏,等着家屬認領。
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種戰争之後特有的肅殺蕭索彌漫開來,偶爾還能看見昨夜縱火之後被燒的破敗的房屋殘骸。那些曾經雕刻精美,材料考究的門框牆壁,被火光熏染的黑漆漆的,再也看不到本來面目。
家家戶戶門房緊鎖,膽小平庸的百姓們,透過閉不嚴實的門縫,或者帶着孔洞的窗戶小心翼翼地偷窺着外面的動靜。時不時有孩童咿呀哭泣,緊接着便悶着聲音安靜下來。想來是家中的大人生怕驚擾了街上的士兵,慌忙将孩子的嘴給捂住了。
整個城市,陷入一種莫名的詭異的寂靜中。
這種寂靜,是對世道的隐忍,是對生命的妥協。
正所謂亂世人不如太平犬,在刀鋒劍芒的威逼之下,雖然也有人會發出不同的聲音,但大部分的人,卻還是順從了生存的渴望安靜下來。
因此,不論經歷過多少風浪洗禮,千百年來,沉默的百姓永遠是活的最長久的。盡管,他們的生活有着各種各樣的不盡人意。
蕭哲有些唏噓的感嘆一聲,握着郭聖通的雙手,親親熱熱的順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府衙小吏在兩人身前下馬,躬身禀報道:“太守請郡主和蕭先生府衙一聚。”
郭聖通神色淡然的應了一聲,轉身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蕭哲幽怨的看了一眼前面還未走過的長長的青石板路,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府衙之中,任光已經徹底接手了信都城的管理。被王奔關押起來的宗廣站在任光的身邊幫他打下手,兩人正研究着該如何安撫民心。
說話間擡頭看到手拉着手并肩走來的郭聖通兩人,任光立刻迎了出來,見禮道:“見過郡主,見過蕭先生。”
落在其後的宗廣自然也認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也連忙上前見禮道謝。
郭聖通一臉漠然的颔首回禮。蕭哲卻笑嘻嘻的打趣道:“兩位大人真是勵精圖治,這麽早便起來辦公。想來昨兒晚上都沒睡好吧!”
任光苦笑一聲,搖頭說道:“何止是沒睡好,簡直就是沒睡。”
說着,心中一動,開口問向蕭哲道:“經過昨日之戰,百姓當中多有惶恐畏懼的情緒。如此情形,對于我等掌控信都實為不利。不知蕭先生有何看法?”
蕭哲滿不在乎的搖了搖折扇,十分不負責任的說道:“本公子沒什麽看法。”
任光苦笑一聲,拱手說道:“公子胸有丘壑,智謀過人,怎會沒有看法。可是覺得任某哪裏做的不妥當,得罪了公子?”
蕭哲愕然問道:“任大人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我自認這一路來,和大人交談默契,言語投機,十分愉快。正所謂以己度人,難道這一路大人與我相處的并不愉快,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得罪了我?”
任光聞言,立刻擺手辯駁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蕭先生多慮了。”
蕭哲眯着眼睛打量任光半晌,将信将疑的問道:“是嗎?”
任光連連點頭。
蕭哲随即換了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輕聲說道:“即便你說是,我也不在意的。正所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多數賢良之人必受人嫉妒,我能理解的。”
任光欲哭無淚,你理解什麽啊?
卻見蕭哲刷的打開折扇,将自己的面容遮掩起來,語氣幽怨的說道:“我已經習慣了。”
任光木然,你習慣什麽了?
卻見蕭哲又刷的一聲閉上折扇,一臉凝重的拍了拍任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正所謂君子坦蛋蛋,小人長JJ。你腦子笨不是你的錯,但是你長了一個笨腦子卻還要嫉妒聰穎之人,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任光:“……”
他已經被被蕭哲自說自話的犀利态度炸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郭聖通一臉淡定的站在旁邊,看着任光尴尬的樣子默然不語。蕭哲天資聰穎,城府頗深,以偏房庶子的名分奪得沈家“天機”之號,他的智謀自然不容置喙。可是同蕭哲的智謀一起傳遍天下的,便是蕭哲那一張欠抽的嘴。
俗話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通常形容的就是蕭哲這種人。
任光默然。時至今日,他終于明白郭聖通當日所說的,蕭哲“秉性變态,時常抽風”所謂何意。
此刻,他突然有些懊惱,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叫你嘴欠,叫你人賤,叫你閑着沒事兒把人提拉過來!
一旁的宗廣見狀,立刻走上前來笑着打圓場道:“蕭先生果然足智多謀,诙諧風趣,我等比之不及。”
任光也立刻讪讪的笑道:“然也然也。”
蕭哲輕搖折扇,笑容可掬。一臉贊同的符合道:“是極是極。”
任光嘴角一抽。
郭聖通輕嘆一聲,開口說道:“你若是有辦法不如說出來,真定大軍在信都城內所駐時間有限。你若是能幫助太守大人盡快穩定民心,自是再好不過的。”
蕭哲點了點頭,有些哀怨的看了任光一眼,凄凄切切的說道:“任大人在信都做了多年太守,對于信都城內的情況自然比我等熟悉。恐怕安撫民心之策已谙熟于心。此番問計于我,也不過是故意試探罷了。”
蕭哲說着,悲悲慘慘的看了任光一眼,衣袖拭淚,哀婉說道:“我本一顆孤苦無依的小草,滿心只願依附着娘子的巍峨,奈何天不随人願,處處皆有為難者,奈何,奈何。”
任光臉色鐵青,好好的一番問對,竟然被蕭哲弄得好像他強搶民女一般,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這廂蕭哲越演越來勁,竟然自動配詞配曲吟唱起來,郭聖通忍無可忍,伸手彈了蕭哲一個爆栗,開口應承道:“此番事了,我陪你于城中閑走三日,如何?”
蕭哲聞言,眼睛一亮,立刻肅了面容,正了衣衫,沉吟片刻,沖着任光拱手說道:“信都百姓之所以惶恐難安,不過是因為王郎兵馬與太守兵馬搶奪信都,百姓不知該如何依附。更因為之前城中有豪強大姓為名利計依附于王奔,甚至助纣為虐幫助王郎大軍搜捕漢軍家眷,如今事敗,不曉得太守會不會以此問罪。”
任光冷哼一聲,開口說道:“此等貪圖厚賞,重利棄義的小人,任某自然是要追究的。”
蕭哲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在下以為,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當時王郎大軍兵臨城下,雖然有馬寵之類主動貪圖厚賞助纣為虐者,但更多的卻是為保安危不得不屈從。所以太守重掌信都,只需懲戒首惡,其餘從犯,只要确定其并沒有反叛作亂的威脅,倒是可以給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任光神色微微一動,卻見蕭哲勾勾嘴角,露出一副賤兮兮的笑容,湊上前來輕聲道:“比如……太守大人可以為大司馬籌集糧草為借口,和那些個豪強富戶商談一番,想必這些人會‘心甘情願’的幫助太守解決問題。至于每人應獻的額度嘛,因為其曾經歸附過王郎,所以為表忠貞,自然要比他人多一些才是。”
任光看着蕭哲的目光,越發古怪。
卻見蕭哲刷的一聲打開折扇,搖頭晃腦的說道:“至于城中其他百姓嘛,昨夜大軍混戰,燒毀民房無數。大人作為信都太守,理應賠付百姓的損失。這些銀錢,也都由這些豪強大戶先行墊付吧!”
“……大多百姓并不關心誰做太守,只關心自己鍋裏還有沒有餘糧。只要大人能确保百姓的衣食無憂,百姓就會越發的擁護大人……”
“……只要保證所謂的豪強大戶沒有足夠的勢力反叛,信都可自成鐵桶。因此大人可以借征兵之名,将城中豪強護院征調入軍。不過這個方法太過強制,恐怕會引起城中大戶的逆反心理。或者讓其互相監督可有鬼祟之事,舉報者有功。大人可以随意封賞個官職……說到這裏,大人其實可以暗示一下,你看誰不順眼,讓大家一起舉報一下嘛!”
“……大人,你不要皺眉嘛!其實安定民心的方法有很多,大人若是肯将先前收斂的一部分銀錢賞賜于我,在下可以再幫大人想幾個陰損——額,萬無一失的計策來。保證讓您能光明正大的排除異己……”
和煦的日光下,任光看着面前紙扇輕搖,神情自若,風度翩翩的蕭哲用一種溫潤的态度說出一條條陰損的計策。
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