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藥之威(下)
次日,天光未明。整個柏人城還處于一片寂靜的酣睡之中。無論是城中的百姓還是駐守在城樓上的邯鄲将士,俱都神思昏沉,睡得正香。
而城外漢軍大營中,無數的漢軍将士在劉秀等幾位将領的指揮下,卻悄悄地握緊刀兵,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一隊隊人馬在漆黑的戰場上悄然行動,将一批批土炸藥搬到了城門前。一座座投石車也被靜悄悄的拉了過來,一字排開,将柏人城圍了起來。
蕭哲輕搖折扇,打量着酣睡之中的柏人城,勾了勾嘴角,笑得十分得意。
劉秀慢步走到蕭哲跟前,輕聲詢問道:“先生,請問何時攻城為妙?”
蕭哲扭過頭去湊到劉秀的耳邊笑言。“如今便是攻城的最好時刻。天光未明,醜時過半,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我們一通火藥送他們直接去西天,也算是仁義之舉了。”
“西天?”劉秀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蕭哲,若有所思的說道:“沒想到蕭先生還是禮佛之人。這在我中原倒是非常少見的。”
佛教雖然在西漢武帝之時便有了行蹤,但真正昌盛起來,卻是東漢明帝之後。現如今民間廣為流傳的,還是道教。
蕭哲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折扇,随口笑道:“我對滿腦袋包的神仙沒什麽信仰,随口說說罷了。”
劉秀聞言啞然,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他雖然并未和蕭哲傾心詳談,卻也看出這人的恣意随性。心中想着只要是天才必定有不同尋常之處,劉秀寬厚的搖了搖頭。沖着蕭哲說道:“火藥一事,軍中将士從未用過。還請先生費心指導了。”
蕭哲指着面前的火藥和投石車道:“倒也沒什麽麻煩的。只要讓将士們小心,不要弄碎了裝火藥的瓦罐。放到投石車上的動作輕巧一些,這些土炸藥落在城頭上,自然會觸擊而炸。屆時爆炸的火藥和當中的鐵片瓦礫飛濺,就像箭矢一般刺入人的身體。殺傷面積極大。”
劉秀點了點頭,看着夜色中顯得越發安靜堅固的柏人城,輕聲說道:“如此,可攻城否?”
蕭哲舉手禮讓,輕聲笑道:“但憑大司馬吩咐。”
于是劉秀深深做了一個呼吸,揮手朗聲道:“放——”
蓄勢待發的投石車将一罐罐土火藥扔進城中,只見剎那間,聲響震天,火藥爆炸時發出的火光将漆黑的夜渲染的亮如白晝。固守在柏人城頭的邯鄲将士們,上一秒還沉浸在酣睡的美夢中,下一秒,只感覺到周圍一熱,無數的細碎鐵片和沙礫飛奔到自己的身上,然後輕而易舉的刺入了血肉。将士們腦中一空,立刻感到渾身被撕裂的劇痛,他們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片刻間,寧靜的城池被一片喊殺驚叫聲包圍。
漢軍将士在城下列陣,雖然因為天色的關系看不見城頭上的具體情況,但是只聽這振聾發聩的炸藥聲和聞之喪膽的慘叫聲,便也知道城頭的情況絕對好不了。長久以來被邯鄲将士壓着打的憋悶在這一刻發洩出來,随着劉秀等将領一句又一句的“放”,無數的土炸藥燃燒彈被投石車送上城樓,将堅固的柏人城慢慢炸裂。
威力強大的火藥在身邊爆裂,藏在其中的無數鐵片和沙礫驚醒了柏人城內的所有将士。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和無措之後,爬上城頭的張參很快将驚惶的将士們聚集起來。城頭已經成為了炸藥的聚集地,短短幾息的功夫,已經有近千的将士傷亡。張參無法,只得帶着人退下了城樓。
漢軍這邊,蕭哲不知在何時拿出了一個簡易版的望遠鏡觀察城頭,發現人影憧憧的城頭漸漸空落下來,不時有黑魆魆的人影魚貫下了城樓。心知張參定然帶着人躲了下去,立刻走到劉秀身邊建議道:“張參已經帶着邯鄲将士退下城樓,如今正是我軍将士登雲梯進城的時候。”
劉秀一臉詫異的看着蕭哲,出聲問道:“先生怎麽知道?”
蕭哲沒有說話,卻是将自己的望遠鏡遞給了劉秀,并指導他如何使用之後,劉秀拿着望遠鏡看着柏人城空無一人——準确的說是空無一個活人的牆頭,有些詫異于這東西的妙用。
他驚異的看着仿佛就在眼前的景象,愛不釋手的把玩着望遠鏡說道:“這真是天家妙物。居然觀千裏之外的景物猶在眼前。先生之才,非同凡人爾。”
一旁的鄧禹、李忠等将士聽聞此話好奇不已,頻頻将視線放到望遠鏡的身上。
劉秀淡然微笑,随手将望遠鏡遞給身邊的鄧禹。
蕭哲看在眼中,擺手笑道:“不過是随意鼓搗的東西罷了。大司馬喜歡,就贈與大司馬便是。”
劉秀一臉驚喜的看着蕭哲,雖然有心推脫,但是着實舍不得這樣希貴的東西,沉吟片刻,還是欣喜的颔首謝道:“多謝先生。”
就這麽兩句話的功夫,柏人城頭已然是空無一人。蕭哲再次建議道:“還請大司馬令将士登雲梯進城。”
劉秀自然不會反對,立刻将這個命令傳到軍中。
漢軍将士早已做好了登雲梯的準備。聽見傳令兵的傳下的命令,立刻擡着雲梯往城下跑去,一面架雲梯,一面趁着夜色和炮火的掩護登上城樓。
而後面三十幾輛雲車呈半月形扇狀均勻排列。雲車高達幾十丈,直插入天,正對着柏人城城牆。漢軍中的弓箭手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雲車,張開弩箭,伺機掩護着登上城牆的将士們。
而另一方退到城樓之下的張參再也聽不見頭頂爆裂的炸藥聲,心知有詐,連忙指揮将士再次登上城樓,卻被早有準備的漢軍弓箭手們當成了靶子,一排排密如箭雨的弓箭射向城頭,剛剛登上城樓的邯鄲将士們如下餃子一般紛紛倒下。
鋒銳的箭頭閃爍着金屬特有的光澤,劃破已經微微放白的天空,直直飛向柏人城頭上的邯鄲将士們。
邯鄲将士們耳邊只聽到一聲破風聲響,然後一只只箭矢劃破面前的空氣刺入體內,瞬息間,擋在最前面的将士們便成了一個個箭插的刺猬。後面的将士們繼續沖上,用血肉之軀拼殺出一寸寸空隙來。他們頂着箭雨終于沖到了城頭,揮舞着兵器沖向将剛剛登上城樓的漢軍将士們,試圖将他們再次趕下去。
腳步還未站穩的漢軍将士們也立刻抽出武器迎上前去,拼殺着,抵擋着,企圖将迎上來的邯鄲将士逼退,讓後面跟上來的自家兄弟們更為安全一些。
而雲車上的漢軍弓箭手們也不要命的射出箭矢,一面屠殺着敵人的性命,一面保護着自己的兄弟。
登上雲梯随後趕上的漢軍将士們也立刻抽出腰間或者口中咬着的兵器,揮舞着向前面的敵人砍去。
霎時間,兩方人馬交戰在一起。血肉厮殺,殘酷的戰場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屠宰殆盡。溫熱鮮紅的血液散漫了城牆,敵人的,自己的,用生命織就着血的殘章。
此刻,天光已經大亮。蓄勢一夜的驕陽冉冉升空,将最閃耀的光芒傾灑在大地上。柏人城被這奪目的光芒鍍上一層金色的色彩。殺喊聲震天,刀兵相撞擊的聲音清脆,土炸藥爆炸的聲音振聾發聩,箭矢呼嘯的聲音攝人心魄……
這一切的聲音,都是戰場的聲音,都是亂世的聲音。
柏人城下,經過火藥的連番轟炸,堅固的城門也終于被炸得粉碎,迸裂的火藥和鐵門的殘骸四下飛濺,将固守城門的邯鄲将士們徹底撕裂。霎時間,殘肢與沙礫齊飛,血水共殘陽一色。劉秀抽出寶刀,身先士卒,一馬當先沖進柏人城,口中呼喊着:“将士們,随我沖殺。”
身後漢軍将士一陣呼喊聲,跟随在劉秀身後殺向柏人城。
而郭聖通也帶着三千真定大軍奔向了戰場。和剛剛同張參帶領的邯鄲将士們交戰就立刻陷入膠着狀态的劉秀大軍不同,真定大軍在郭聖通這個有着超高武力值的将領帶動下,殺入敵軍的勢态就仿佛一只鋒利的刀尖插入了砧板上的魚肉,以一股摧枯拉朽一往無前的勢态殺了過去。
郭聖通所經之處,橫擋在面前的大軍就仿佛紙片一般被輕易摧毀,層層疊疊的敵軍抵擋不住郭聖通的一個持刀橫掃。幾乎瞬息之間,郭聖通便穿過了層層的大軍,直奔柏人城內。
然而郭聖通卻在柏人城城門口勒馬回轉,揮舞着寶刀再次殺向敵軍。于是戰場厮殺的敵我兩方人馬親眼見着郭聖通仿佛放羊的牧人一般,揮舞着手中寶刀在敵軍的陣營裏來回奔跑,所過之處殺人無數,那勢态就仿佛猛虎下山,餓狼入羊群,不過盞茶功夫,她的周圍便再無敵軍的身影。甚至郭聖通縱馬奔向哪裏,哪裏的人便如潮水一般散開,勢不與郭聖通正面接觸。
打仗打到這種程度,自然是我軍氣勢如虹,敵軍潰敗如洪。喪失了鬥氣的邯鄲将士們紛紛落跑,逃兵仿佛泛濫的洪水一般四下逃竄,郭聖通舉着寶刀便要追擊。卻被劉秀朗聲喝住。
“窮寇莫追,郡主還是先行拿下柏人城為妙。”
郭聖通皺了皺眉,有些戀戀不舍的看着四周潰散的士兵,打馬回轉,領着一衆将士率先入城。
适才郭聖通的神勇氣勢早就映入衆人之心,城中還為逃出去的邯鄲将士們立刻将手中刀戈扔到了地上,雙手抱頭,蹲了下來,沒用郭聖通喝戰,便紛紛喊道:“我等投降,請将軍饒命。”
郭聖通冰冷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屑,卻也不再對投降的士兵動手,而是打馬出城,朝着漢軍營寨的方向跑去。
與郭聖通擦肩而過的劉秀等人十分愕然,鄧禹攔住迎面而來的單通,開口問道:“郡主這是要幹什麽去?”
“自然是要尋郡馬爺去。”單通無奈的搖了搖頭,帶着三百近衛朝着郭聖通離開的方向趕去。他們本是近衛,最主要的職責便是守護在郡主身邊。然而戰場之上,郭聖通的身邊确實最安全不過的地方。單通等大老爺們不願依附在郭聖通的保護之下,一般都是等郭聖通殺的興起之後自行殺戮,等戰事過後再來尋郭聖通彙合。
鄧禹的眼中閃過一抹愕然,回頭看着漢軍營帳的方向,果然瞧見蕭哲一襲青衫,手搖折扇,風度翩翩的站在原地未動。可稀奇的卻是潰敗如洪水的邯鄲将士們也仿佛未見一般,直直的略過蕭哲的身邊,朝着遠方逃竄。
單通看着劉秀衆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好心解釋道:“郡馬爺以文弱書生自居,向來認為書生不該上戰場。因此總是在大軍厮殺的時候躲在後頭,等戰事完了再趕上來。”
“那他一個人躲在後頭,無人保護,無人照料,豈非更危險?”劉植忍不住的問了一嘴。不過視線掃過舉止閑惬的蕭哲,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傻話,立刻讪讪的住了嘴。
單通看向蕭哲的眼中閃過一抹崇敬和信服,低聲說道:“郡馬爺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因此你雖看他平平淡淡的站在那處,其實周圍已經布下了陣法,即便近在咫尺,也難以觸碰。”
單通話音剛落,劉秀等人就瞧見一隊邯鄲流寇手舞刀兵沖着蕭哲砍去,結果到了蕭哲跟前卻莫名其妙的轉開身子,劈向了空處。而蕭哲随手從荷包裏掏了一個鐵丸扔出去,只見那一隊邯鄲将士立刻被炸得粉身碎骨,殘肢和鮮血迸散在空中,一片血雨之下,向來呼喝着自己膽小暈血的蕭哲卻恍若未覺的保持着微笑,就連手中輕搖折扇的頻率都未曾改變。
衆人看在眼中,不由得瞳孔微縮,心下駭然。
劉秀等人默然看了半晌,方才轉頭說道:“先進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