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女張雅

經過這一段小插曲,漢軍的氣勢不降反升。劉秀一方面對于郭聖通的不近人情感到無奈,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強者風範。似乎任何不公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都變得順其自然,這種令人信服的風範仿佛是與生俱來。卻也不知道郭聖通悟出這一句話看似簡單,背後究竟付出了多少辛酸,甚至嘗過了多少痛楚。

閑話少談,只說大軍整頓過後,漸漸往廣阿的方向進發。不日便到了廣阿城下。還未來得及擺明車馬列陣攻殺,就見廣阿城門陡然打開,廣阿令帶着城內官員将領出城投降,迎接劉秀等漢軍人馬入城。

劉秀等人疑心有詐,徘徊在城門下不敢冒進。郭聖通挑了挑眉,徑直拍馬上前,淡然問道:“爾等為何不戰自降?”

廣阿令十分謙卑的躬下了身子,用生平以來最為恭敬的态度回話道:“大司馬一路而來,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屬下聽聞橫野将軍劉奉大人已經被大司馬座下将士斬殺,一萬援軍悉數敗逃。屬下自認疏于戰事,不能抵抗。因此便率衆降于大司馬。”

郭聖通挑了挑眉,一言不發的打馬而回。将廣阿令投降的原因原話不動的說給劉秀聽。

蕭哲淡然微笑,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廣阿令說的倒也是實話。大司馬不必擔憂,徑直進城便是。”

劉秀有些好奇的問道:“蕭将軍從何判斷出廣阿令說的是實話?”

因為史書上也是這麽寫的。

蕭哲淡然微笑,很遺憾自己不能這般回答。

而劉秀卻誤會于蕭哲的笑而不答是自負智謀,當即寬厚的勾了勾嘴角,也不以為意。只是安排旗下漢軍依次入城。

此番兵不血刃的拿下廣阿城,對于漢軍諸将的氣勢鼓舞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進城當日,劉秀便吩咐所有漢軍就地歇息休整,順便等待耿弇引漁陽、上谷突騎前來彙合。

一應事務分配完後,劉秀信手走上城頭,遙望着邯鄲的方向,默默嘆息。

“我觀大司馬的神色,好像是有心事抑郁于懷,不得排解。”

劉秀回頭,瞧着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的張雅,有些訝然。

夕陽的餘晖傾灑在少女的身上。因為身份已經被識破的緣故,此刻的張雅已經換上了女裝。雖然是簡單的粗布衣衫,但卻襯得其人越發清秀淡雅。少女的鬓邊還別着一朵秋海棠,在瑟瑟的秋風吹拂下輕輕顫動,散發出一絲別樣的幽香。這種恬靜美好的景象讓劉秀恍惚間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神色不由得恍惚惆悵。

張雅敏銳的察覺到劉秀的悵然。當即微微一笑,清秀的面容上顯出兩分溫柔娴靜。她刻意避開劉秀适才的情緒,故作不覺的張口問道:“大司馬可是在為複興漢室而犯愁?”

劉秀輕嘆一聲,因為少女而起的思鄉情懷同樣因為少女的一句話而消散。神思立刻回轉到這激戰連連的河北戰場上。劉秀面帶憂思的凝望着遠方的邯鄲,輕聲說道:“河北王郎雄兵在握。長安更始政權混亂不堪。各方義軍擅命自專,豪傑諸侯林立,天下四分五裂。我雖意欲恢複漢室,然則終究力量微薄。複興漢室之願,遙遙無期。”

張雅微微上前,與劉秀并肩而立。同樣指着邯鄲的方向說道:“王莽新政禍亂百姓,攪得天下大亂。天下百姓無不殷殷盼侯明君。因此劉玄稱帝以來,天下萬民臣服。然則劉玄才德平庸,自登基以來,耽于享樂,更始政權內部鬥争極為言重,時日長久,內憂外患,恐怕自顧不暇,更談不上威脅将軍。至于邯鄲王郎假借漢室之名稱帝做亂,雖然聲勢浩大,但終歸是名不正而言不順,因此大司馬只要将王郎假借漢室劉子輿稱帝之事告示天下,屆時王郎之勢定然不攻自破,土崩瓦解。自然難以再威脅大司馬。”

“且大司馬自執節河北以來,安撫郡縣,清查案卷,黜陟臧否,一舉一動皆為安民。因此河北百姓對于大司馬之賢德仁義口口相傳。民心思歸,大司馬只要占據河北,廣施恩德,招兵買馬,穩步發展,又何愁大業不成?”

劉秀不由自主的回頭打量着身邊侃侃而談的張雅,溫潤而清亮的眸子中毫不掩飾驚訝與狐疑。他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張雅姑娘對于天下之勢如此純熟,又有這等不俗的見解。似乎……”

不太像是個鄉村姑娘。

張雅何等之冰雪聰明,從劉秀的态度中揣摩一二,便曉得他已生疑。毫不在乎的輕笑一聲,張雅開口說道:“這話是聽蕭哲将軍和郡主閑話時說起的,我聽得仔細,也記住了。”

劉秀颔首微笑,“蕭将軍智謀過人,劉某信服不已。不過張雅姑娘能聽得這般詳盡,倒也讓在下佩服。”

張雅聞言,自覺失言。卻又舍不得這個難得的機會,只得笑容清淺的勾了勾嘴角,越發明媚的笑道:“大司馬只要相信,張雅并沒有加害大司馬之心即可。”

說着,微微一嘆,自嗟道:“亂世之中,背負秘密的又何止小女子一人爾。大司馬日理萬機,心憂天下。小女子雖然不才,但身處亂世,又豈能孑然自身。我不過是一時感慨多說了幾乎話罷了,大司馬卻如此猜忌,真叫人心灰意冷。”

張雅說着,清亮的眸子牢牢盯着劉秀,眼中透出一抹清晰可見的幽怨。

劉秀有些尴尬的偏過頭去,輕聲說道:“抱歉。”

下一秒,張雅的面上突兀的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她有些嬌羞的看了劉秀一眼,輕聲說道:“真沒想到,大司馬這等尊貴的人,居然會和小女子道歉。”

說着,伸手掩去唇邊那一抹克制不住的笑容,轉身說道:“時候不早了,民女還要伺候郡主殿下吃飯,請恕民女先行告退。”

身形情況的走下城樓,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問道:“世人都說大司馬鐘情于發妻,甚至不惜拒絕了真定郡主的婚事。民女真想親眼見見大司馬的夫人究竟是何等風姿,竟然能叫大司馬如此傾心。”

一句話未盡,身形一轉,“咚咚”的下了城樓。獨留劉秀一人愣然的站在城頭上,半日也沒回過神來。

城牆下,蕭哲輕搖紙扇,一臉閑惬的分析道:“這朵白蓮花好像是要泡大司馬呦”

郭聖通一臉淡然的瞥了蕭哲一眼,硬邦邦的說道:“與你何幹?”

蕭哲眼睛一亮,立刻湊到郭聖通的身邊,用折扇遮擋住面,賊兮兮的說道:“娘子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情挺好玩兒?說不準這小娘子就是為了大司馬才鬧出這一番事情的。”

郭聖通無力的翻了翻白眼,剛要開口說話,只見鄧禹陰沉着臉面走了過來。

蕭哲挑眉,搖手問道:“鄧将軍這是怎麽了,拉長着一張臉,好像便秘呦!”

鄧禹并無心思說笑,走上前來沉聲說道:“适才接到消息,長安那頭已經派了尚書令謝躬和振威将軍馬武帶領長安兵馬增援河北。如今以過了黃河了。”

郭聖通和蕭哲聞言,心下恍然,立刻明白鄧禹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究竟是為何而來。

看着鄧禹越發凝重的面容,蕭哲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鄧禹的肩膀寬慰道:“将軍何必如此憂心,依蕭某來看,這倒是個好事兒也說不定。”

鄧禹聞言,苦笑的勾了勾嘴角,搖頭不語。

蕭哲心知無事,便也不再多話。

一時間,站在城樓上的劉秀也發現了城下的衆人,立刻走下城樓,開口問道:“你們幾個怎麽跑到這來說話?”

蕭哲賊兮兮的勾了勾嘴角,欠欠的說道:“本來是娘子一轉眼不見了張雅姑娘,心憂不能完成大司馬的任務,便順着行跡找了過來。結果瞧見張雅姑娘和大司馬在城頭相談甚歡,我夫妻二人就沒過去打擾。”

說着,蕭哲轉了轉眼珠子,嘿嘿問道:“不知大司馬和張雅姑娘都聊了什麽?”

劉秀白淨的面容微微通紅,有些不自在的瞪了蕭哲一眼。避而不答,反而問向鄧禹說道:“仲華神色如此凝重,不知是出了什麽事?”

鄧禹遂将謝躬、馬武帶着長安漢軍已過黃河的消息說了出來。

劉秀聞言,霎時間有些喜憂參半。

喜者,如今正是自己力量薄弱的時候。有長安漢軍前來襄助,倒也解了他許多煩愁。憂者,長安一方向來視他如眼中釘,此番劉玄派兵前來,名為襄助,實際上卻是為了轄制甚至吞并他在河北的勢力。想自己苦苦經營數年,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長安兵馬一道,恐怕又生制肘。

蕭哲見狀,唰的一聲張開折扇,輕聲笑道:“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大司馬如今兵多将廣,吏民歸附,早已紮根河北。如此苦心經營,又豈是區區謝躬等人能瓦解挑撥的?”

“說不準,我們還能一口吃下這些援兵,再增勢力呢!”

劉秀被點的眼睛一亮,看着蕭哲半日,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

蕭哲自得的勾了勾嘴角,乘着秋風搖扇納涼的舉動看在郭聖通的眼中,越發騷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