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今天找我來,不是單純為了慶祝吧。”徐昊冉與周濟生認識了十多年,兩人在一起也有七年了,周濟生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表情,徐昊冉能立刻分辨出周濟生在想什麽。周濟生開玩笑說徐昊冉比他還适合當醫生,怎麽偏偏選了個文科,太可惜了。徐昊冉笑笑說興趣所在,不能強人所難。

周濟生給徐昊冉面前的食碟裏放了一塊肥嫩的生魚片,又體貼地擠了一些芥末醬在食碟旁,做完這一切他催促着徐昊冉先把生魚片吃了。徐昊冉提筷将生魚片整塊吞下,一秒鐘後徐昊冉放下筷子,繼續盯着周濟生看。

周濟生咋舌說徐昊冉暴殄天物,徐昊冉回道生魚片吃的是口感,一點一點吃的那就不是生魚片了。周濟生聳肩,他繼續夾了一片生魚片要放在徐昊冉的食碟裏,徐昊冉突然握住了周濟生的手腕:“看你的表情應該不是什麽壞事,為什麽不說?”

“不好意思開口啊。”周濟生還是将生魚片放在了徐昊冉的食碟裏,笑嘻嘻地說。

徐昊冉擱下筷子,坐直身子,意思是讓周濟生不要顧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對方這麽明顯地擺明了态度,周濟生又怎好再不說呢:“那個,我一個月前買了套房,不大,七十平不到,首付付了點,公積金貸了點,我一年工資可以把剩下房款付完。”周濟生看着對面人的表情,見對面人臉上的沒什麽變化,周濟生拿不準徐昊冉是拒絕還是答應,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周濟生索性繼續說下去,“你要不要和我住?”

“同居麽?”文科生可以很輕易地就抓住周濟生剛才散亂無章的句子中的要點,得出結論。

周濟生點頭,他早已習慣了徐昊冉的直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徐昊冉沒有直接答應周濟生,他低下頭,目光放空。與周濟生在一起七年,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波折,周濟生為了跟在他一起放棄了周博介紹的工作去了一家私立醫院,而他在文學院中也受到了老教授一派的排擠。周媽媽曾經在大雨中哭着求徐昊冉離開周濟生,老教授也各種施壓,徐昊冉幾次想放棄,都被周濟生給回絕了。周濟生甚至為此離開周家,租住在醫院附近的小區裏。有時候,徐昊冉在圖書館看書看疲憊了,會想起周濟生,他思考着周濟生的義無反顧,思考着為什麽周濟生會有如此大的信念敢與養育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父母撕破臉面。徐昊冉覺得周濟生是真的傻,這段感情分明沒什麽希望,為何周濟生還要抓着不放?徐昊冉的父母都是農民,父親在他十歲的時候過世了,是母親将他拉扯大,借了親戚的錢送他去大城市念書,徐昊冉也争氣,本科畢業後被本校直接保送碩博連讀,不僅免了學費,每年還有八千塊的獎學金,再加上徐昊冉打工的錢,徐昊冉在做講師第二年就把母親借的錢連同利息全部還清了。在他的心裏,母親永遠都排在第一位,要像周濟生那樣反駁母親,徐昊冉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見徐昊冉半天沒有回話,周濟生也拿捏不準徐昊冉的心思,此時周濟生有些緊張,畢竟同居了就代表兩人從此要一起生活,周濟生做這個準備都做了三四個月,他不知道徐昊冉能否立刻接受。

徐昊冉想了一下又問:“地段在哪裏?”

“鼓樓東路。”

徐昊冉有些訝異:“離學校很近,但是你周二、周四要去第二門診上班的話不是就遠了?”博仁醫院是是由兩間醫院合并組成,主要診科都在位于市中心的第一門診部,第二門診部在城東,從鼓樓東路出發車程要一個半小時。徐昊冉知道周濟生的收入情況,能在鼓樓東路這種距離市中心的地段買下一間七十多平的房子,已經掏空了周濟生的這幾年的積蓄了,再買車是不可能的。

周濟生笑笑,他不在乎自己上班路途遠近,只要徐昊冉肯跟他合住在一起,就算天天要他這麽跑,他也甘之如饴:“你要跟我住一起,晚飯就歸你做。”剛才徐昊冉的那句擔心讓他心裏樂開了花,周濟生知道徐昊冉對于這段禁忌的感情對待地很小心翼翼,所以周濟生沒有越過徐昊冉的界線,他們倆交往這麽多年最親密的身體接觸就是蜻蜓點水般地接個吻,難得會相擁而眠。徐昊冉問周濟生上班遠不遠,周濟生認為徐昊冉是要接受他的提議。

“做的不好吃你別抱怨。”徐昊冉也給周濟生的碗裏夾了一塊刺身,面前這個男人總是很溫柔,但倔強起來也讓徐昊冉沒法讓步。

“不抱怨!絕對不抱怨!”終于得到了徐昊冉的肯定答複,周濟生高興地把一整塊刺身全部吞進了肚子,他好像早将自己說過話給抛到了九霄雲外。

徐昊冉抿唇笑了笑,不管是對于周濟生還是對他來說,他們的關系終于向前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周濟生本來想吃完飯就和徐昊冉去看他們的新房,徐昊冉說太晚了,明天一早還要給學生上課,周濟生心裏雖然空落落地,還是将徐昊冉送回了學校。

華燈初上,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在燈光下,街頭還是沒有什麽行人,周濟生與徐昊冉并肩走在一起,雪地上落下了他們兩人并排的腳印,過了一會兒,從天而降的雪又将兩人的腳印掩蓋。

他們沒有撐傘,雪落在頭發上、肩上,周濟生見徐昊冉沒有圍圍巾,把自己的圍巾摘下套在了徐昊冉的脖子上,然後他伸手握住了徐昊冉冰涼的手,試圖想将徐昊冉的手給焐熱。

“我上次給你買的手套呢?你怎麽不戴着?”

“太貴了。”

“東西就是用的,你放着就更沒價值了。明天記得戴上。”周濟生心疼地搓了搓徐昊冉的手。

“哦。”徐昊冉點頭。

徐昊冉獨自一人來到京南市已經十多年了,他已經快記不得是怎麽跟周濟生認識的。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會讓當事人覺得莫名其妙,就像他和周濟生一樣。一個文科生與一個理科生,在一起七年,相識十多年。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窮酸農民,兩個男人走到了一起,這條路看似艱難,其實走下來也沒覺得有多少坎坷。或許,這只是對他徐昊冉來說吧。

兩人就這樣十指相扣地在路燈上往前走,等快到了京南大門口的時候,徐昊冉忽然松開了周濟生的手,拿過周濟生手中自己的那把傘,對周濟生說:“我回去了,你明天還要早診,也早點回去吧。”

周濟生微笑着點點頭,對徐昊冉揮了揮手:“這周找個時間一起看去我們的房子。”

“嗯。”徐昊冉轉過身應了一聲,然後獨自一人撐傘走進了京南大的校門。

門衛的老何認識徐昊冉,他沒注意到已經離開京南大校門口的周濟生,他拉開一點窗戶,對走近的徐昊冉恭喜:“恭喜徐老師了成為副教授啊,以後得叫您徐教授了。”

徐昊冉擡頭對老何笑了笑:“謝謝。”

老何對徐昊冉點點頭,目送徐昊冉走進校園,而後他關上窗戶,抱着熱茶看電視去了。

周濟生放緩了腳步,他把圍巾給了徐昊冉,此時脖子裏冷風直灌,凍得他時不時縮了縮脖子。橘黃色的燈光給人溫暖的感覺,他想象着新家的燈光,餐廳中坐着兩個人,在溫暖的燈光下一起吃着飯,他們有時會聊上幾句,偶爾會笑出聲。吃完晚飯他們一起洗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然後相擁而眠。周濟生嘴角浮開一抹溫暖的笑容,他總算憑自己的能力給徐昊冉一個家了。

手機鈴聲傳入耳中打斷了周濟生的想象,周濟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猶豫着要不要接聽。終于,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媽?”對于母親,周濟生一直覺得愧疚,母親雖然不認同他和徐昊冉在一起,但是母親并沒有反對過一句。

“濟生啊,馬上要過年了,今年除夕你回來吧。”人人都說周濟生的溫和的性格像母親,倔強的脾氣像父親,周媽媽的聲音也十分溫和,周濟生聽得出來,母親是在祈求他。他四年前也曾因為母親的祈求回家過了一次年,但是除夕當晚的年夜飯一家人吃得不歡而散。周濟生當晚就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屋裏,他想給徐昊冉打個電話,但是徐昊冉臨走前叮囑周濟生不要打電話給他,徐昊冉怕徐媽媽聽出什麽來,他還沒向徐媽媽坦白。

“媽,我過完年去看您。”周濟生不會拒絕母親的好意,但是他并不想與家人在除夕夜鬧不開心,自從四年前除夕夜與父親大吵一架後,這幾年裏周濟生都會趁着父親不在家買些禮品去看望母親。周媽媽見周濟生買了七八樣禮品就知道其中有幾樣是給周爸爸買的,但是這對父子之間的結只怕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濟生,我們就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忍心我們老兩口每年除夕都兩個人過麽?”電話那邊周媽媽已經哭出了聲,明明就與兒子在同一個市,可與兒子只能一年見幾次,周媽媽心裏難過。

“媽,您別哭,我除夕的時候給您打個電話好不好?”周濟生只能如此,他這四年裏試過與父親和解,但是父親态度堅決,他一次次失敗後,已經心灰意冷。他渴望父親接受他和徐昊冉,但父親的态度一直不肯改變。

周媽媽在電話那頭嘆了聲氣,父子倆都是一個倔脾氣,她想當和事老,兩人都不給機會:“那個,小徐他還好麽?”畢竟是兒子愛的人,周媽媽禮貌性地開口問了聲。

“他很好,今天升了副教授呢,”周濟生開心地向母親說着徐昊冉的事情,忽然他想到了自己買了新房還沒跟周媽媽說,周濟生接着說,“對了媽,我在鼓樓東路買了套新房,您要是有空來看看吧。”

“新房?”不同于其他父母聽見兒女買房的喜悅,周媽媽語氣裏帶着震驚與不安。周媽媽一直不認為兒子會對一個男人會認真一輩子,但周濟生買了套房,說明周濟生打算跟徐昊冉過一輩子了。

“對啊,一百七十多萬,不過首付和貸款我都辦好了,只剩下三十多萬,明年可以一次□□完。”周濟生感覺到母親的聲音有些不對,他以為母親是擔心他的錢不夠。

許久後,電話那頭傳來周媽媽低低的聲音:“好,媽媽知道了。”然後周媽媽就挂斷了電話。

周濟生這才感覺到母親的異樣并不是他認為的那樣,但他想不明白母親到底為何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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