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回經過甲板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
發照明彈。
這種填充了丹砂、明礬,以及極珍貴的陽燧碎屑的照明彈,他只帶了兩發,這是他原本打算留待壓箱底用的手段,可現在卻毫不猶豫地打到了珊瑚礁島的上空。
炫目的光照再次驅散籠罩在這片海域上的濃霧,周澤楷清楚的看到,葉修仰面躺在珊瑚礁上,被五具浮屍團團圍住,其中一具那腫脹泛白的兩手已經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将那哽咽似的求救聲捏在了喉嚨裏。
周澤楷心頭劇震,恐懼和無措一瞬間膨脹到極點,令他根本無法思考。
要知道,人的脖子要是被勒住,只要力量足夠大,根本不需要等到窒息,只要捏碎喉骨或者幹脆折斷頸椎,就會瞬間喪命。而那些浮屍的本質是行屍,力量非常之大,完全有能力在瞬息間拗斷獵物的脖子,讓他最重要的那個人死于非命。
他完全顧不得還在海中虎視眈眈的鲛人,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淺灘,沖着葉修的方向狂奔而去。
每一秒的時間,對葉修來說,都是足以致命的等待。
周澤楷手中雙槍火舌奔騰,子彈連成一線,每一發都射入那五具浮屍的後腦和太陽穴裏。
雖然是小口徑的子彈,但數發打在同一個位置上的沖擊力,足以崩掉它們大半個腦袋。一時間破碎的屍塊和腦組織爆出一蓬接一蓬的紅褐色血霧,五具屍體都被這波瘋狂的攻擊轟得倒在地上,失去了最後一點行動力。
十秒之後,周澤楷奔到葉修身邊,将橫在他身上的幾具浮屍推開,将人橫抱起來,又借着照明彈的光照,避開逐漸聚攏來的浮屍群,跑出近百米,直到一處平坦開闊的礁石處,才停下來,将懷裏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
葉修頸部軟軟地垂着,白皙的皮膚上大片觸目驚心的掐痕,唇色紫绀,臉頰蒼白,閉着眼睛,顯然已是毫無意識了。
周澤楷抖着手,摸了摸葉修的頸動脈,還能感到搏動,頸骨也沒有錯位,只是呼吸道被扼得太緊,閉過氣去了。
青年連忙托起葉修的後腦,嘴唇湊上去,緊緊貼住葉修的唇瓣,一口接一口,将空氣吹進對方的口中。
明明是極旖旎的唇舌相觸,但周澤楷此時心亂如麻,只盼着葉修快些恢複呼吸,生不出半點兒風花雪月的心思,他連送了四口氣,松開緊密相貼的唇瓣,又擡手替葉修抹掉臉上的水漬,見對方仍然雙眼緊閉,又再次埋下頭去,貼着葉修的嘴唇繼續渡氣。
忙活了好一會兒,周澤楷終于感到身下的人似乎抽動了一下,随後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葉修一邊咳一邊痛苦地喘着氣,終于恢複了自主呼吸。
“咳!哈!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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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咳了足有半分鐘,總算緩過氣來。
他緩緩睜開眼,似乎有一瞬間搞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他愣愣地看着周澤楷,又四下打量了一番,雙眸中的霧氣漸漸褪去,目光由迷惑變得清明,又瞬間銳利起來。
葉修站起身,他先是輕輕哼笑一聲,然後用近乎自語的聲音自嘲道:“沒想到,這麽快就又回來了……”
因為剛剛被暴力掐傷了喉嚨,葉修的聲音來得比平時低啞,但周澤楷聽到了他方才那句低得幾乎要融入夜風和潮汐中的話語。
青年擡起頭,睜大眼睛,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葉修的臉。
他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周,”葉修低下頭,對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愣在原地的周澤楷笑了笑,“好了,時間不多了,我們速戰速決,把這爛攤子收拾一下。”
第三卷 海域迷霧
(9)
空中的照明彈再度熄滅了。
黑暗重新将這片珊瑚礁密不透風地籠罩在其中。
周澤楷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葉修,瞳孔滿是震驚和歡喜。
奈何他天性不善言辭,越是在心境激蕩的境況下,越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明明心頭有無數問題,想要将他丢下的戀人給個解釋,但千言萬語梗在喉中,只能狠狠将葉修扯入懷裏,用似是要勒斷他肋骨般的力道死死抱住,嘴唇貼着葉修涼冰冰的臉頰,最後輕輕吐出兩個字:“……葉修。”
“嗯。”
葉修低聲應了一句,兩手如同安撫一般,拍着青年寬闊而線條流暢的肩背,“時間緊迫,先把海裏那玩意收拾了再說。”
兩次聽葉修提到“時間”,周澤楷心中隐約生起一種不妙的預感,他松開抱住葉修的手臂,但卻不肯将人放開,兩手抓住戀人的手臂,兩眼牢牢釘在葉修臉上,眸光炯炯,像月夜裏警覺的狼。
葉修笑了笑,并不解釋,而是直接切入正題,“我的千機傘,你肯定沒帶過來吧?”
看到周澤楷搖頭,他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那麽,把你的碎霜借我一下,先收拾了那尾鲛人再說。”
周澤楷左手一翻,銀白色的碎霜便托在了掌中,槍柄朝外,示意葉修接過去。
對輪回的隊長來說,他這荒火與碎霜兩把雙槍,既是他的成名武器,也是他的本命法器,他向來珍而重之,視如性命,從出師之日起,便片刻沒有離過身。但葉修說他要借,青年甚至連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便直截了當地交了出去,連對方打算怎麽用都沒想過要問上一問。
葉修大大方方接過周澤楷遞來的碎霜,檢查了一下彈夾裏填充的子彈,滿意地發現,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滿滿一夾的冰霜彈。
“走。”
葉修朝着海灣的方向擡了擡下巴,随後一個滑步,閃過一具摸到他腳邊的浮屍那伸出來的爪子,腳跟方向一轉,變滑步為側踢,咔擦一聲,腳尖落在浮屍的下颌處,幹脆利落地踢斷了它的頸骨,令它失去行動能力。
他的褲子在早前掙脫浮屍時被撕掉了一條褲管,全憑着周澤楷給他的風衣遮住要害部位。現在這大幅度的一踢腿,風衣下擺翻飛,半個光屁股立刻毫無遮掩的暴露在海風之中。
葉修落地時,不滿地扯了扯那條快要令他遛鳥的破褲子,壓低聲音抱怨道:“靠,滿級號殺回零級,就是特狼狽啊。”
說完,他又像是嫌棄風衣沾水以後沉甸甸的,搭在他身上影響行動一般,捏起兩片下擺往腰上一圈一綁,一條光溜溜的大長腿和半條濕透的內褲就這樣毫不在意地露了出來。
他對周澤楷說道:“鲛人本就是水族,性屬陰寒,現在化為活屍,陰氣與戻氣相互加成,比一般的邪物兇悍得多。必須讓它離水,不然不知要耗上多久。”
“好。”周澤楷點點頭,手裏槍響不停,幾枚虹光彈拉出平滑的直線,沿着兩人奔向淺灘的方向,形成一道照明帶。
他們現在已經不在乎會不會暴露形跡,相反的,他們得讓還在海灣裏巡游的鲛人注意到他們,并且主動攻擊。
兩人撿着淺灘上高高低低的礁石,往海水深處躍去。落腳點越來也小,而隐藏在水下的鲛人也逐漸耐不住獵物靠近的誘惑,從深水中浮起,長長的魚尾在水中翻滾,拍出層層浪花。
葉修扭頭看向周澤楷,用眼神示意他去誘敵。
兩人先前并沒有商量過作戰方案,但周澤楷對葉修有着一種近乎本能的信任——這種信任不單是他相信葉修必定能在最短的時間拟定最好的戰術,同時也相信無論葉修想要做什麽,自己也必定能打出最漂亮的配合。
周澤楷又往空中射出三發虹光彈,彈藥還沒飛到最高點之時,他已經躍到海面上,像一片輕飄飄的黑色羽毛,兩臂展開,從鲛人翻出的浪頭上飄過,向五米開外的一片巴掌大的礁石飛去。
“左邊,側腹!”
聽到葉修的命令,周澤楷在半空中扭過上身,右手荒火子彈出膛,炎陽彈照着鲛人堪堪露出浪頭的側腹射去。
感受到炎陽彈那灼人的熱度,鲛人在水中一個翻滾,鱗片參差的魚尾暴躁地拍打海面,霎時間鹹澀的白浪漫天飛舞,水珠四濺。
“尾鳍!”
“右邊,側腰!”
“腹部!”
葉修的指令一個接一個。
周澤楷的子彈也一發接一發。
青年已經看出了葉修的意圖。子彈的落點都是十分刁鑽的位置,雖每一處都不是要害,但陽氣極強的子彈對陰晦之物殺傷力極強,每一發子彈都仿佛濃硫酸澆在皮膚上,讓這尾鲛人痛苦不已。
就算變成了一具活屍,但生物的本能仍然讓它拼命想要躲避,偏偏周澤楷的子彈像長了眼睛般,專門往他的死角鑽,逼得他在第一次翻身之後便無法潛入水中,只能借由不停的翻滾跳躍盡量避開連珠而至的強烈陽氣。
虹光彈飛過最高點,緩緩落下。
“側頸!”
葉修一邊冷靜地指揮着周澤楷,一邊盯着戰局,他左手食指在右腕上一劃,一道細細的血線随即被看不見的風刃拉開,血液滲出皮膚,随後越流越多,很快連成血珠,滾滾而下,順着手腕流到手掌上,染紅了碎霜的槍柄。
碎霜是寒鋼淬煉而成的法器,乍看之下表面光滑平整,其實刻滿了筆畫細如蛛絲的符文和陣法。葉修的鮮血一接觸到這些刻痕,立刻順着纖細的紋路爬滿了整把槍身,仿佛憑空浮現的一層緋紅脈絡。
“後腰!”
最後一聲指令還未說完,周澤楷的子彈已經打進了鲛人的後腰。
鲛人在劇疼中從水中躍起,離水足有一米。
葉修手裏的碎霜也在鲛人跳起的一瞬間開火了。
他一口氣射空了整只彈夾。十二發子彈沒有瞄準半空中的鲛人,目标卻是它身下的海水。
子彈炸開的巨響連成一片,因為速度太快的緣故,根本聽不出十二發子彈間的空隙。爆炸過後,鲛人也從空中落下,身體下方卻不再是幽深的海水,而是被寒冰彈凍住的堅冰。
鲛人如同臘月裏被釣上水的河魚一般,狠狠掼在了冰面上。
由葉修的男巫血脈之力加持過的寒冰彈,威力增幅極為明顯,瞬間将百來平方的海面凍成了堅冰。而且與冬季平靜的河面冰層不同,因為溫度下降得極快的緣故,海水甚至保持着鲛人翻騰出浪頭的樣子就被凍住了。
于是鲛人便摔在了參差不齊、棱角分明的冰面上,足有兩百斤的體重砸碎許多冰棱,又在冰面上彈跳了兩下。身上本來就被泡發的皮肉被鋒利的冰面剖開一道道傷口,沒有血液流出,但猙獰的傷口極為駭人。
三發虹光彈已經快要落到海面上。
周澤楷退出荒火裝着炎陽彈的彈夾,換下一套新的子彈,然後擡起手腕,沖着冰上的鲛人連發了四槍。
四發子彈都打在鲛人的腦袋上,它的頭顱如同一只炸開的爛西瓜,自脖子以上都變成了一蓬血霧。
下一秒,虹光彈熄滅,四周又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周澤楷松了一口氣。
他不緊不慢地給荒火又換上虹光彈,射了兩發到天上充當照明。這才看向那片凍結住的海面。
鲛人的腦袋已經被他轟得完全看不出原形了,頸子上只剩一團爛乎乎的碎末兒。此時它終于變回了一具真正死去多時的屍體,倒在冰面上一動不動了。
青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回頭看向戀人的方向。
可葉修卻沒有站在原本的地方,回給周澤楷一個贊許的笑容——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暈了過去,趴在那片狹小的礁石上,右手還握着沾血的碎霜。
*********
葉修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乘着游輪回程的路上了。
而且他的身邊除了周澤楷之外,還多了個黃少天。
“葉修你終于醒了!”黃少天撲過來,将葉修從被窩裏拖起來,一邊搖晃着他的肩膀,一邊滔滔不絕地逼問道:“你還記得我是誰嗎?你想起來了對嗎?看我看我,別躲啊你!快看我,告訴我之前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修原本頭就還暈着,被黃少天這麽一搖,頓時暈得更厲害了,他艱難地掙出對方的魔爪,“知道知道,我知道你是黃少天!”
說着他頓了頓,四處看了看,确定自己身在何處之後,又趕在黃少天再次開口之前搶先說道:“不過我們到底是怎麽回到船上的,你又怎麽被找回來的?”
黃少天睜圓眼睛,嘴巴張得快能塞進一只雞蛋,“什麽!?你不記得了!?”
他大叫出聲,又扭頭去看倚在床邊眉頭緊皺的周澤楷,指着葉修嚷道:“你不是說他恢複記憶了嗎?騙子!你看他現在這樣哪裏像是恢複記憶的樣子?”
“什麽恢複記憶?”葉修表情茫然,順着黃少天的視線看向周澤楷。
青年眉心的褶皺越發明顯,“……你又忘了?”
葉修眨眨眼,又搖搖頭,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聽懂。
“靠啊!”黃少天拍案而起。
他和喻文州追着鲛人來到那片珊瑚礁島上,沒想到船被鲛人弄沉了,緊接着被幾百具行屍團團困住,最後還被逼到海裏。
若不是喻文州用金絲符向周澤楷求救,又用避水牢将他倆封在水下礁石的縫隙裏躲過鲛人的攻擊,撐到周澤楷将他們從海裏弄上來,他早就變成南海裏的一縷亡魂,甚至成為那些現在還在滿島爬的活死人中的一員了。
那些命懸一線的驚險之處,已經令他心神俱疲,原本聽說葉修恢複記憶和能力,簡直有種心頭大石落地的輕松感,但沒想到這人一暈一醒,一切都打回原型,兩日來的疲倦和失望簡直令他出離憤怒,只想掀桌之後将葉修胖揍一頓,看能不能靠暴力把那些消失掉的記憶揍回來。
這樣想着,黃少天便真的撸起袖子,氣勢洶洶地作勢要上了。
葉修連忙連滾帶爬從床上翻下來,嗖一下躲到周澤楷身後:“少天你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是不對的!”
不過黃少天可不吃他那套,撲上來抓住葉修,摁進床裏就是一通連搓帶揉。然而一通鬧騰之後,黃少天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葉修的的确确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去駕駛室看看隊長。”
黃少天垂頭喪氣地爬起來,留下床上被他蹂躏得奄奄一息的葉修,和旁邊自始至終沒有再說過話的周澤楷。
艙門“啪嗒”一聲關上,把頭埋在枕頭裏裝死的葉修耳朵一動,一轱辘翻身坐起。
“卧槽!”
也不知道是不是體位改變太快,頸動脈供血不足的緣故,他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又栽回到枕頭上。
他平躺了好一會兒,等那陣眩暈感過去,才緩緩睜開眼睛。
下一秒,他驚得瞪圓了眼睛。他的面前是周澤楷放大的俊臉,鼻尖幾乎要貼到他的鼻尖上。
“你……唔!”
他剛剛吐出一個字,嘴唇便被周澤楷的唇瓣堵住,随後柔軟而靈巧的舌葉撬開他的齒縫,長驅直入,探進他的口腔裏,勾住他的舌頭,抵死吮吸纏綿起來。
直到葉修覺得胸腔裏的氧氣似乎都要被對方掠奪到半絲不剩,瀕臨窒息的時候,周澤楷才終于松開了他的嘴唇。
四片唇瓣黏黏糊糊地分開,唾液拖出長長的銀絲,葉修眼神恍惚,眼眶裏泛着水汽,也不知道是憋氣憋的,還是爽到哭了,“……你、你這是幹什麽?”
“試試。”
周澤楷坐直身體,臉上表情淡然。
“試什麽?”
葉修更加疑惑了。
“親你,”周澤楷擡手擦掉唇角的水漬,“會不會恢複記憶。”
第四卷 陰陽陌路(1)
(1)
淩晨三點,T大歷史系的民俗學資料室早已人去樓空。四周靜悄悄的,中庭的路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入室內,便是擺滿雜物的資料室裏唯一的光源。
雖然T大重理輕文,歷史系向來因為經費不足以“窮酸”著稱,但作為華南地區最著名的高等學府,縱是破船也有三根釘,民俗學資料室裏仍然保存着許多珍貴的資料和文物。
裏頭那些精貴的玩意兒,哪怕丢的是一塊青銅殘片,也足夠令責任人賠個傾家蕩産。因此這裏平日裏安保措施很是謹慎,存放古物的房間外頭還有三道門四道鎖,文物和殘本則分門別類鎖在密封防潮的櫃子裏。
校園中萬籁俱寂,這個點兒還在外頭活動的,恐怕就只剩下在牆根下游蕩的野貓。
可就在本應安靜平和的一夜,資料室沉重的鐵門卻發出一聲低啞的“吱呀”聲,向裏側滑開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衫的男人。
他的帽檐低低地壓下,遮住眉眼,剩下的半張臉也掩蓋在兜帽的陰影裏,讓人看不清長相。
男人并沒有這間資料室的鑰匙,他手裏握着的是線圈扣起的七把造型奇特的長鐵絲,此時若是有鎖匠看到這串玩意兒,便能看出這是專門用來開鎖的工具——很顯然,憑他三分鐘內撬開四道鎖的技術,肯定是位手藝老到的梁上君子。
他快步走到窗邊,向外張望了兩眼,見沒有路過的行人,又小心翼翼拉好窗簾,阻斷路燈的光照,也确保房裏的亮光不會被外頭注意到,這才掏出電筒,借着那點兒微光,在房間裏翻找起來。
他的任務目标是櫃子裏那些未經修複的殘本。
雖然他目标明确,但資料室裏的東西實在太多,加上他不敢開燈,手電的光照不夠明亮,而且古籍上字跡模糊而艱澀,對他的閱讀來說是一種巨大的阻礙,男人花了遠遠超過他預計的時間,直到淩晨五點,才終于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張寫滿了蠅頭小子的殘破絹帛。
太陽很快就要升起。男人将絹帛卷起,塞進一個小竹筒裏,揣進內衣夾層的口袋中,又盡量将滿地殘本塞回翻得一片狼藉的櫃子裏,匆匆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資料室。
就在他快走到門邊的時候,天花板忽然傳來輕微的“咔噠”聲,男人做賊心虛,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後撤了一步,手肘撞到桌子,将桌邊的一個盒子推到了地上。
盒子落地,裏頭的東西滾了出來,發出金屬與地磚碰撞的響亮的“咣當”聲。
這動靜,在這安靜得落針可聞的資料室裏,簡直可以用“巨響”來形容。男人覺得心髒都快要從嘴裏跳出來了,也顧不得自己撞掉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扭頭便跑出了門。
門鎖重新落下,室內又恢複了平靜。
資料室的地面上靜靜躺着一面圓形的銅鏡,只是原本鑲嵌在鏡頂的一只虎頭狀雕飾,摔在地上的時候根部折斷,整個從鏡子上脫落了下來。
虎頭滾到一米開外的書桌底下,它炯炯有神的雙眼迅速覆上銅綠,很快變得暗淡,就如同在潮水的土壤裏埋了多年一般,再也沒有了原本的神采。
*********
“所以我就說嘛,難怪甲板上會留下血跡!”
周澤楷的小公寓裏,黃少天正拍打着手裏的文件夾,招呼葉修過來看。
“後來聯盟裏派人去‘清掃’了那片珊瑚礁,清點浮屍的時候,發現其中一具少女的屍體,和其他溺斃或者頸部骨折的屍體不同,致命傷在胸口。對比過乘客名單和DNA之後,果然和瑪麗號甲板上的血跡吻合。”
說着他向葉修招招手,“你躲在那角落幹嘛?過來看看資料啊!”
葉修縮在單人沙發上,謹慎地朝坐在長沙發上的黃少天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想挪窩,“你說給我聽就行了。”
恰好黃少天最不怕的就是說話,見葉修肯聽他說,一秒跳過為什麽對方要不肯過來的疑問,興致勃勃地繼續解釋起來。
“鲛人的歌聲足以迷惑人心,因此絕大部分的乘客都是聽到那尾鲛人的歌聲後自己投水溺亡的。只有那位少女是個聾啞人,自然聽不到歌聲,所以遭到爬上甲板的鲛人的直接攻擊,才會留下大片的血跡。而那尾鲛人也因此手上染上鮮血,才會在船身上留下手印,讓我們察覺到它的真實身份……”
“原來如此。”葉修點點頭,“天網恢恢,所以其實那位姑娘算是自己給自己報了仇。”
“不,還沒有。”坐在葉修對面的喻文州,忽然插進話來,“把鲛人制成活屍的另有其人,我們還要繼續查下去。”
黃少天用力點頭,“那尾鲛人只是那人的殺人工具,他能造成一具,就能造出第二具,這樣下去根本就是沒完沒了了!所以絕對不能放過他,一定要揪出來為止!
“那麽,”葉修好奇地追問:“對這人的身份,你們有什麽線索了嗎?”
黃少天瞪了葉修一眼:“你以為線索是路邊攤的大白菜,想來幾顆就來幾顆啊?”
說着他煩躁地揉了一把頭發,“現在已經将那尾鲛人的屍體送到霸圖去了……我知道你肯定不記得霸圖在哪裏又有誰了,反正你知道知道裏頭的人都是我們的同行就行了!那兒有聯盟裏最出色的醫者,對密宗咒術也很有研究,現在只盼着他能不能從那具活屍上找出什麽線索了。”
對黃少天說的什麽“密宗”或者“咒術”之類的名詞,葉修聽得一知半解,不過他沒有盤根究底的求知欲,也知道就憑現在的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麽忙,于是笑笑揭過了。
幾人又聊了一會,眼見着午飯時間要到了,黃少天原本以為他們可以在周澤楷家蹭一頓,沒想到對方卻見正事已經說完了,準時在十一點三十分起身送客。
黃少天瞪着周澤楷一頓數落,然而屋主心智堅定,絲毫不受垃圾話的影響,禮數周到但态度堅決地将喻文州和黃少天送出了門。
屋門關上,隔絕了外頭某人滔滔不絕的聲音,周澤楷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向縮在單人沙發裏的葉修。
“我去上個廁所!”
葉修兔子一樣蹦起來,扭頭跑進洗手間,反手關上門,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他現在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一門之隔的周澤楷。
自他從昏迷中醒過來,原本已經無法使用的“靈覺”能力又失控了,而且還變本加厲,有時甚至一天之中就能觸發兩三次,實在令他快要發瘋。
拜這個能力所賜,葉修終于不得不承認,他的确已經早就背叛了魔法師聯盟,在這間小公寓裏,和外頭那位俊美的小鮮肉不知搞過多少次了。
上一回“靈覺”觸發是在昨天晚上。
他不過只是想看會兒電視,結果一屁股坐到長沙發上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被周澤楷壓在沙發上,兩條腿懸空挂在寬大的靠背上,後頭那處隐秘的甬道被又粗又硬的玩意兒捅得水聲啧啧,滿溢出來的汁水順着腿根一直流到沙發上,那直沖腦髓的快&感簡直讓他爽到升天。
然而等到他從短暫的“靈覺”中回過神來,葉修羞臊得恨不得能一棍子敲昏自己,也令他從此對那張舒适整潔的長沙發産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所以今天早上黃少天說什麽他也不肯再坐過去了。
“呼!”
葉修長長吐出一口氣,将滿腦子的小黃片趕出去,又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把涼水潑濕漲到通紅的臉,這才覺得自己冷靜了一點。
“要不然,搬到文州那兒去住吧……”
他看着鏡中自己眉眼潮紅的倒影,深深覺得再這麽下去完全不是個辦法。
……可是,真要讓他搬走,他又……有點兒舍不得……
正在糾結間,他兩手往洗手池上一撐,頓時兩眼一黑,意識有一瞬間從大腦中抽離,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腳在哪裏。
待到再睜開眼時,葉修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還有站在他身後的周澤楷。
他們兩人全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樣,他上身只套着一件松垮垮的大號T恤,一側高高撩到腋下,露出胸前紅腫的櫻桃,下面不着寸縷,腰部向後挺起,而周澤楷正趴伏在他的背上,牛仔褲拉開前裆,上身光裸,肌肉緊實漂亮。
鏡中的兩人,下面緊緊連在一起,皮肉拍擊的節奏和咕滋咕滋的yin靡水聲,以及從尾椎一直蹿到皮頭的觸電般的酥麻感,令葉修兩腳發軟,根本站不住。
他順着洗手臺滑到地上,靈覺觸發帶來的強烈快¥感令他眼前陣陣白光炸裂,不由得呻吟出聲,小兄弟不受他控制地硬挺起來,又在滅頂的虛拟快感中登上頂峰,直接射了他一褲裆的濕熱黏糊。
“……卧、槽!”
葉修躺在地磚上,擡手擋住爽到飙淚的雙眼,用咬牙切齒的音調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日子……沒法過了……”
第四卷 陰陽陌路(2)
葉修在地上躺了許久,體內的熱度久久無法平息。
雖然早知道自己是個基佬,但他曾經自以為只是一只純潔到只享受過右手五指姑娘服務的童子雞,然而在一口氣看了若幹自己主演的小黃片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那些他不記得什麽時候玩過PLAY等級都太高了,以至于區區十幾秒片段都快感爆棚,讓他爽得直接洩了一褲子。
就在他糾結着一個新手號一上來就體驗滿級雙人戰是不是太不科學的時候,洗手間的門鎖傳來“擦咔”一聲脆響,然後周澤楷推門而進。
葉修一骨碌翻身坐起,竭力裝出一副“我只是不小心滑倒了啊哈哈哈”的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惜眉梢眼角的紅暈和濕漉漉的褲裆都出賣了他。
但凡只要是個成年男人,只要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再聞到空氣裏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特殊味道,都會猜到他為什麽在廁所裏躲了那麽久。
周澤楷臉上沒有半點波瀾,眼神卻瞬間變得淩厲。
他邁開大長腿,兩步走到葉修面前,不待他再說什麽,便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起來。
“等等小周!”葉修才剛剛站定,就感覺到周澤楷抓住他手臂的手掌驟然收緊,另一只手也圈上了他的腰,他心中暗叫不好,連忙掙紮,擡手去推周澤楷壓過來的胸膛,“我剛才……唔!”
話才只說了個開頭,就被周澤楷的嘴唇堵住,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了。
周澤楷死死扣住葉修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對方的後頸,用要将葉修吃拆入腹的力道,大力吮咬着他的嘴唇,舌頭舔開他的齒縫,又趁着葉修受不了了張口換氣的間隙長驅直入,纏住住對方的舌葉,挑逗舌根的韌帶,又将對方的舌尖勾到自己嘴裏,纏綿吮吻。
青年的吻技是不知多少次唇舌交纏練出來的,和記憶洗成白板的葉修就不在一個段位上。
葉修很快被吻得舌根發麻,兩腳發虛,大腦一片空白,無法吞咽的唾液順着唇角流到下巴,兩手不自覺地環住周澤楷的肩膀,才不至于只是接個吻就軟倒在地。
直到實在透不過氣來,周澤楷才終于放開葉修的嘴唇,然而那放松不過堪堪夠葉修張開口換一口氣,便又立刻重新用自己的嘴唇堵上了。
這次的吻更深更用力,周澤楷的唇舌,帶着仿佛要将對方的呼吸都吞噬一般的炙烈與占有欲,連一點兒餘裕都不留給對方。
他把葉修壓在洗手池上,手順着對方被吻到發軟的腰探進睡褲裏,捏住葉修兩瓣軟滑挺翹的臀肉,恣意揉搓。
周澤楷已經忍了很久。
久到他覺得自己像一條餓到近乎瘋狂的狼,而葉修就是擺在面前的一塊白嫩嫩香噴噴的鮮肉,等不及立刻就吃上一口,否則定要饑渴而死。
待到葉修從熱吻中回過神來,他已經以半躺的姿勢坐在了洗手臺上,裆部濕透的褲子被褪到膝蓋,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肉和黑森林中間那根肉紅色的小兄弟。
“喂……周澤楷!……唔!”
他想對同居人的舉動表示抗議,可周澤楷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四片唇死死膠着在一處,葉修唯一能發出的聲音,只有唯有急促的喘息和細碎的呻吟。
周澤楷親着葉修的嘴唇,右手摸上葉修兩腿間的小兄弟。
因為他的小兄弟才剛剛發洩過,又在濕透的褲裆了憋了好一陣,現在摸上去濕濕滑滑,熱熱軟軟的,剛好可以被青年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那話兒的觸感真是熟悉又懷念。周澤楷便毫不客氣地攢在手裏,五指靈活地順着莖身游走,幾乎只是兩三下動作,就把葉修那根軟趴趴的小家夥撸到擡起了頭。
過去記不清的事兒先不在讨論範圍之內,以葉修現有的記憶,從來只DIY過手活兒,這還是第一次被個大帥哥親“手”服務。
而且對方不僅吻技了得,連手上功夫都令人迷醉,要不了片刻,他那根小小葉就一柱擎天,直挺挺地貼着他的肚皮立正敬禮了。
“……啊哈、啊……”
發展到這地步,葉修也再顧不得什麽矜持不矜持,理智不理智了。
他一手箍住周澤楷的頸脖,瘋狂地和他接吻,一手本能的覆上周澤楷在他下腹動作的手,和對方濕漉漉的手掌交纏在一起,然後十指相扣,一起順着勃起的莖體滑動。
很快的,葉修感到他們交疊的掌心被塞進了另外一根硬熱的肉棒。
周澤楷的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