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受困西嶺

一直到衆人慢慢散去,我坐在原處始終沒有開口說過話。

趙仁見衆人都走了之後,轉頭看向我:“望蕭兄不要介意方才軍師的話,他也是為神武軍考慮。”

我垂眸,半晌後才嘆了口氣緩緩道:“蕭某何德何能,竟得趙兄如此信任。”

“世間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可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不論蕭兄是否有事瞞我,我只要知道蕭兄不會害我,便夠了。”

“那趙兄又怎知在下不會害你?”

對方卻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在原地怔愣了一瞬。

片刻對方才猶豫着道:“憑感覺罷了,我感覺先前你同我的相處皆出于真心,不過說到底,這番信任也只是出于我的一廂情願……”趙仁直直的看進我的眼睛:“蕭兄會麽?”

我會不會害他?

如果他屆時堅持要謀反,同皇兄對立,我會不會因為李這個姓與之為敵?

我知道,答案是會。

這浩大的南燕王朝是先祖一點一點打拼下來的,是父皇和皇兄拼死也要護住的江山,我亦曾為之同那些兇狠的北蠻人數次交手,在戰場上揮灑着鮮血和汗水。

怎麽可能因為一個趙仁,背叛皇兄,背叛我的國家?

可此時對着這人認真的眼睛,這些話我又怎麽可能說出來?

“趙兄,在下只能告訴你,至少現在在下絕對不會利用你的信任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同趙兄前段時光的相處,我蕭明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暢快。”我回望着對方,斟酌着語句。

趙仁顯然聽出了我話中的潛臺詞,卻并未因此産生什麽不愉和猜忌,只是微笑道:“那便夠了。”

說完這句似是突然想到什麽,神情突然變的有些嚴肅:“對了,蕭兄你同我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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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眉,點了點頭便不疑有他地跟着對方離開了方才還暗湧四伏大堂。

心中隐隐猜測對方想必是要帶我去看看今日對方出門購置的東西。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只是那樣物件卻不曾在我的想象中出現。

看着這龐大的火藥庫,我忍不住驚異地微微瞪大了眼。

我原以為澧洲的這處房産是神武軍征用的,現在看看這個明顯是專門用來置辦火藥武器的地下倉庫,再看看趙仁熟門熟路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這裏莫非是你自己的宅院?”

趙仁顯然是才想到自己忘記告訴我這裏是他自己的地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算是吧,神武軍在整個南燕上下都有勢力分布,有時候辦起事情來也更方便,到時總要有個住處。”

我了然地點點頭,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頓在了門邊:“趙兄帶我來此,是為了……”

見我不再往前走,趙仁仿佛疑惑了半晌,複又想到什麽,道:“不必擔心,這裏面只是一些普通軍隊的必須兵器,何況,”趙仁說到這裏,苦笑道:“趙某早已沒有什麽好瞞着蕭兄的了。”

說着轉向一邊的一扇小門,走了進去。

我沒再猶豫,同他走進去,一眼便瞧見了裏面的數把火铳。

火铳在我朝并不多見,除了皇兄所有的王師裏有十把左右,我曾率領的抗北軍隊中有幾把,民間應該是沒有或是極為罕見。現在卻在趙仁的宅院中見到了四把。

“這些火铳是……”哪裏來的?

趙仁知道我想問什麽,便道:“此事暫時不便同蕭兄說明,還望蕭兄見諒。”

方才不是還說沒什麽事好瞞着我了嗎?我面上雲淡風輕地點點頭,心中腹诽了一句。

趙仁沒有發現我略微的異樣,只是上前随手從四把火铳中挑了一把轉身遞給我。

我一怔,雙手先一步伸出接住了對方遞來的火铳,然後訝異地看了眼神色自若,好似遞來的只是一把刀或一張弓的趙仁。

對方好似沒瞧見我的訝異一般,認真地看着我道:“明日一行,風險不小,若能有這樣一把武器,蕭兄勝算會大上不少,即便出什麽意外也可自保。”

我沉默片刻,壓下心中隐隐的不适應,輕笑道:“趙兄,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弱。”

連這種事物都給我了,我活這麽多年,還是第一回嘗到受寵若驚是個什麽樣的感覺。連當年出征北地時,還是父皇斟酌再三才在我的請求下将火铳給我。

趙仁搖了搖頭:“我知道,從與你前幾日的來往便能看出你不同常人,只是多一點勝算總不是壞事,我也不想看見你受傷。”

這句話讓我想起前不久對方緩慢而又堅定的那一句“他不一樣”,心中不知為何,同那時一般突然湧現出一股異樣的情緒。或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一個,願意無條件交付全部信任與我的人罷,此時遇見趙仁,顯得格外的可貴。

“趙兄如此關心蕭某,”想到這裏,我感慨之餘,劣根性再度發作,深深望着對方道:“莫不是真的對蕭某有那麽點意思?”

趙仁神色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嘴上卻習慣性的道:“我只是…出自朋友間的關心,而且你我…”

“同為男子。”我自動接下對方沒說完的話,嘆了口氣:“趙兄就不要再拿這話來說服我和你自己了。你分明知道,這點并不是最重要的。”

不待對方回話,我收下那把火铳,目光認真地迎上趙仁:“趙兄且放心,我此行會全勝而歸,到時你自可出兵去将這場離間計玩得更大。只是,趙兄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趙仁一愣:“什麽事?”

“可別再這樣無絲毫保留去信一個人了,世人之心皆難預測,趙兄這樣,很可能會害了自己。”我緊握着火铳,知道自己此話逾越了,可終究覺得此話不吐不快。

趙仁卻似絲毫不介意,溫和笑道:“我知道。”

說到這,對方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接着道:“知道嗎,前些年,确實有兩個人,他們當時隸屬于神武軍,面上一直忠心耿耿,實則卻在暗地裏捅了刀子,趙某卻蠢到信了對方的花言巧語,沒有多加懷疑,險些将神武軍引致萬劫不複之境地,那件事趙某一直銘記于心。”

“可我說過了,蕭兄你不一樣。”趙仁一字一句道。

我看着對方認真的表情,挑了挑眉,然後做了件讓對方猝不及防的事,輕輕挑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不過卻是一觸即離。

“死鴨子嘴硬。”我輕笑着在其耳邊呼了口氣,在對方神色還未從僵硬中平複回來之際便轉身離開了。

以對方的聰明,如今我有一半的把握趙仁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而且明日的計劃怕是另有改動。

同時我幾乎已經确信,趙仁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像開始那樣單純的朋友情誼。

端看他屆時是選擇他的神武軍,還是設法“保全”我了?

若他的打算是聯合他的手下,借此機會将我困死西嶺,那麽我自也不會再手下留情;若他最終選擇我……

我眯了眯眼,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我挺喜歡趙仁,這點毋庸置疑,并非獨獨因為他樣貌俊美,也因此人為人處世很是得我青睐。

同他相處時,我無時無刻不感到自然暢快,有時同他簡單一個對視便能知對方心中所想,若是錯過了這麽個人,我怕是會很不甘心的。

……

原本小小一個突襲自然難不倒我,加上趙仁也早已把這支分隊的掌控權全權交至了我的手上,也不必太過擔心手下的刻意刁難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卻演變成了那樣一個死局。

考慮到此時敵軍想必正處在困倦期,也不會想到三更半夜的本該死守一方領土的神武軍會突然襲擊,發兵是暗中進行的。那時已經天色将晚,由身後的一些将士舉着火把照明。

趙仁囑咐好所有人的行動方式後,便目送我率軍離開了澧洲東門,從那裏可以繞到敵軍的後方,這條小路設在西嶺,頗為隐秘,不稍加注意是發現不了的。

按照原計劃,我們這一只小小的軍隊突襲完成後必須在對方的援軍趕到前迅速撤退,由趙仁派去的兵馬接應,由此留下李明晔明面上投身西晉,實則暗裏兩處相幫,妄圖坐享漁翁之利的假象。

我前些日子為防萬一動用皇兄借予的兵符調用了花洲及其他城鎮一些兵馬趕來澧洲,并以煙花為信號,一旦有什麽意外便以之鳴警,卻從未想過近些日子會有要用上它的一天。

“我只需在同對方後營對戰之時故作無意間透露出我是祁南王府之人嗎?若只這樣對方未必會信。”阿江駕馬跟在我身側。

“只需留下對方猜疑的種子即可,不必做得太過火,那樣會适得其反。”

據先前調查,西晉軍隊的後營是最防守薄弱之處,因而也最好下手。

這場戰役,需要阿江去做那個前鋒,蒙面暗襲掌管後營的将軍,随後“不經意間”衣袖被吹開叫對方瞧見其腕間只有祁南王府親信才有的标記,然後在飛身離開之時留下一番似是而非的話語,在将領被拖住之際,我們這些人便可趁機而入,趁對方尚無領袖打個措手不及。(扯淡而已,随便看看吧。。。)

事情原本皆在按計劃進行,不多時阿江便放響了信號,衆人正要一舉攻進去,我突然伸手擋住了衆人的去勢。

身後之人皆神色不解甚至焦急地看我。

我心中卻隐隐感到有些不對勁,這晚的敵軍後營,未免太顯安靜了,一般不應該是同前些日子初至澧洲時那般處處皆有将士們的娛樂及調笑麽?這支軍隊卻嚴謹有素的有些詭異,似乎一直在防備着什麽。聯想到之前因趙仁态度而産生的猜測,似乎可以猜出一些端倪。

然此次突襲明顯是機密,除了神武軍中親信,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趙仁的手下絕對有人通風報信,而且此事還經由了對方的默許。

我凝眉道:“計劃暫時取消,先撤!”

“阿江姑娘還在裏面!”身後一人道,其餘人也紛紛表示無法理解,軍中漸漸有些響起一陣嘈雜之音。

此時确應衡量大局,阿江還未脫身,可能會有危險,然若此時率兵攻進去,卻有可能會叫整支軍隊陪葬。

“我說撤就撤,這是命令!”我回頭厲聲道。

那些人也明白軍令如山,即便再不情願也只能悄然退走。

我拉響手中意味着撤退的信號,留在那處山崗,低頭看着尚未有動靜的将軍營帳。

沒過片刻,阿江便有了動靜,用了臨行前我交至其手中的□□,加之其武功本就不賴,順利從層層包圍下向我這邊逃來。

當初便設想過最壞的情況,如何使阿江順利脫身自然也在考量中,當時只想着最好不要到這一步,卻不想這種情況還是發生了。

沒過多久,後營亮起了火把,那些軍隊人數至少八百左右,遠不是這支神武軍可以相抗衡的。

我帶着路寧阿江二人飛速撤離,衆人顯然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眼神一片驚怒。

顯然他們此刻都在想一件事,我們被出賣了。

西晉軍隊毫不猶豫地便追擊了過來,其中那個首領甚至破口大罵:“李明晔你個狗娘養的,表面上一套暗地裏一套!老子今天就教你現原形!”

僅僅兩百人馬左右的軍隊在黑暗中形成了往後路奔逃之勢,來此之前我便早已打探好地形,帶領這支軍隊在西嶺之間左彎右繞,藏進了一片頗為隐秘的樹林。整座西嶺大得很,且上山之路狹窄,對方本就對此地不了解,加上現在是在一片黑暗之中。

已經有人在不解地大罵這出人意料的情況,可想而知,方才若是真的攻進敵方後營,現在整支軍隊已經九死一生了。

我不确定如果神武軍接應之人不到,我能在這西嶺中撐幾天,現在卻是顧不了太多。若要說我是否留有後招,不到最後,我實在不大想動用。

我能預料到楚墨想對付我,卻沒想到他會不惜拿整支一百多號人的神武分支作為陪葬。

這件事趙仁知道嗎?不,不可能,趙仁應該不知情,否則不會拿這麽多同胞的命來賭。

整支軍隊已經毫無疑問的成了棄子,對整個大局來說,這顯然是一步好棋,因為這樣既可如開始的計劃一般讓西晉和李明晔間的信任瓦解,也可以順道滅了我,犧牲的不過不到兩百的人馬。

定下這個計策之人,可真是有顆絕頂聰明的腦子。

我微微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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