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乘勝追擊
我心下嘆了口氣,微僵的手轉而輕輕撫上對方的發。
“我從未答應婚事,亦不會娶楊書兒。”
趙仁甚少在人前示弱,先前身中劇毒之時,面對柳榮湛及其身後的侍衛他也從未露出過一絲一毫的怯色,但他的心中不可能沒有過惶恐,加之先前我的那封信對他産生了不小的影響,如今身心在我面前完全放松了下來,這才将這般脆弱的一面展現在了我面前。
因着這番猜測,我将聲音放緩:“我也不會不要你。”
趙仁得了我這句話,似乎安心了許多,他緊了緊抱着我的手,道:“就因先前這份不安,先前在船上見到你時,我才險些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若是我沒來呢?”
我想到這點,在對方耳邊皺眉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想法子偷到葉婉霜身上的解藥,突襲離船,或者跳船逃跑……”趙仁悶聲道:“只是若沒有你,後一項計劃成功的可能一成不到,畢竟柳榮湛能當上現任西晉太子,定然有其過人手段。這也算是場賭博吧,雖說賭注大了些。”
說到這裏,對方帶着笑意的黑眸凝視我:“若你沒來,我死了也只能怪我趙仁命不好,所幸你來了,我沒輸。”
我定定看了他半晌,只覺得這人做事真是時常出乎我的意料,卻又總有法子觸動到我。
“怎麽了?莫不是在猜測若你沒來,我會不會為了暫時保住神武軍及身家性命,答應柳榮湛給西晉賣命?”趙仁見我如此反應,神色一收,問道。
“那樣做才是對的,”我搖搖頭:“先示敵以弱穩住了對方,保住了自己的命,來日才有機可圖。”
“到時哪裏還由得了我?”趙仁似是想到什麽,神情一哂,轉身撥火:“我一旦出現了那樣的傾向,你那皇兄還不得派上十萬重兵将我滅殺了不可。”
“你也太看不起自己的軍隊了?”我失笑:“要滅殺你,哪有那麽容易?”
對方卻搖了搖頭,苦笑道:“李明霄……我先前做的事,你知道後是什麽感想?不管事實如何,我确實同蘇德啓聯了手,也默認了他那下毒的做法,期間又何嘗沒有我的私心作怪?只是同你相識相知這麽些日子,我了解你,亦不想再試探你的底線,一旦有了那樣的做法,你定然不會好受。”
說到這裏,我們兩人陷入一片沉默。趙仁轉過頭沒再看我,專心致志地凝視着跳動的火苗,光影在對方眸中明滅不定,片刻後,他才繼續開口道:“我不想你對我失望,既然你說了你相信你皇兄,我便信你。”
Advertisement
他的語氣堅定,我卻不知為何,心中隐隐覺得有些難受。這個自我認識以來一直意氣風發,潇灑磊落的男子,此時身影卻顯得落寞,像一個患得患失的孩子:“你莫要對我失望,可好?”
我附上對方手背,沒有說話,意思卻已清晰明了。
趙仁一怔,随即便笑了笑手反握住了我的。火光無聲跳動中,兩人之間仿佛不再需要任何言語,沉默已是最好的闡述。
日頭已經高照,林中卻似不受影響一般一如既往的清爽陰涼,倒比外頭祥和多了,略去濕透的衣服和狼狽的傷口,不似方才逃離了一場苦戰,倒像是來此乘涼一般,此時竟有些不希望有人前來打擾。
算算時日,如今外頭柳榮湛的人不知是否還在搜尋,戰事估摸着還未歇,但馮尹的人馬也該到了,還有……
“你的人呢?”我轉頭問趙仁。
“應該在過來的路上,我叫他們午時來這一塊接應。”
果不其然,趙仁一直都會做好萬全準備的,船上神武軍的人不多,畢竟船也就那麽大,留在用兵房的人卻又寥寥無幾,其餘人想必是得了趙仁命令在不遠處待命,部分人來此接應。
如今正值午時,人怕是該尋來了。
二人的衣服也已幹得差不多了,和趙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些前半月的經歷,我垂首如往常般把玩着趙仁骨節分明的手指,趙仁也一如往常的縱容,從未提出過抗議。沒多久,我便瞧見了不遠處人影綽綽,我眯起眼打量了一番,神武軍軍旗搖曳,叫人想忽視都難。
“末将前來領命,望将軍給予下一步指示!”為首之人很快便注意到了這邊,躍下馬徑直走到趙仁面前參拜,正是多日未見的常晏。
我收回玩得不亦樂乎的手,淡淡看着來人。
對方似乎挺訝異我會出現在這裏,身形頓了頓,随即便神色無異地向趙仁報告道:“如今同柳榮湛的人馬方在苦戰中,葉婉霜等人雖已繳獲,但如今依舊勝負難料,末将前來接應将軍回花洲。”
“葉婉霜就先不要動,其餘人照老規矩處置。”
老規矩指的是願意歸降的收編,其餘若是還有不軌意圖,便就地格殺。
常晏對此顯然也并無異議,應下了之後,卻若有若無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事?”趙仁問。
“西南馮尹馮将軍方才前來增援,是以如今勝算倍增,對方問末将是否有見過北賢親王,在下當時尚且不知蕭先生已然來了江南,是以回答并未瞧見,那馮将軍聽罷面色有些奇怪,卻也并未多問,不知……”
“你受了傷,毒又方解,還是快些回城治療吧,這裏就交給我了。”我輕輕拍了拍趙仁的肩,低聲道。
趙仁方才雖說看似無礙,其實哪會有人剛解了毒,又在舊傷口中再次中箭還能安然無恙呢?對方再留在這裏即便不成拖累也幫不上什麽忙,加之我也心疼這人傷勢,不欲再讓他摻和了,便勸說道。
趙仁顯然明白我的用意,沒怎麽猶豫便點頭答應了,起身跨上了常晏備來的馬,在常晏的護送下折返花洲。
我聽着對方馬蹄聲逐漸遠去,将地上的火用土澆滅,看了眼周遭留在此地,頗有幾分眼熟的十幾士兵,正要說話,忽聞方才那馬蹄聲又由遠及近,不有一愣。
看着沒多久又奔回來了的趙仁,我有些疑惑:“怎麽?”
對方氣息有些微喘,他定定看了我一會兒,眸光閃過一抹猶疑:“你……會回花洲吧?”
不多時我便明白了對方的顧慮,他從方才的話語中得知我是從京城溜來的,但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皇兄很有可能于近日得知真相,屆時我還能否南下都是兩說,萬一對方知道的早,這馮尹又得了京城消息,這一別怕是又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上面了。
“放心,這才見到你多久,我怎舍得又回那金絲鳥籠去?”我笑的漫不經心,眼中卻一派的認真。
趙仁似乎這才松了口氣,笑容又恢複了以往的潇灑磊落,最終又瞧了我一眼,方才掉轉馬頭飛速遠去。
我看了眼這些訓練有素的神武将士,問道:“還認得我?”
領頭那人站得筆直:“蕭先生西嶺一戰,帶兄弟們同西晉周旋數日,最終神機妙算,成功脫離險境,屬下一直感念在心!”
“既是跟過我那我便不多言,此番柳榮湛怕是早已棄船跑路,他接下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此番我們要對付的是他留下的爪牙,問出那批對方數月前自我方偷運走的軍火所在。”
據我先前推測,柳榮湛怕是将軍火擱置在了南燕境內,畢竟那批軍火數量雖說不算龐大,但好歹是殺傷巨大的,南燕守軍不可能眼睜睜讓那批軍火自眼皮子底下運出國境,我若是柳榮湛,會選擇隔段時間分批運出,算算時間,如今應該還有大半留在境內。
不可能叫人白占了便宜不是?
帶這些人回到江面,水戰一如既往的激烈,戰況卻已隐有分明之勢,我看到陸地上的馮尹不出所料的沖在前面,将一些上岸竄逃的人殺的片甲不留,其中為首的是先前一直跟在柳榮湛身側的那名将士,經先前交手,此人武功也算是高強,似乎較得柳榮湛信任,軍火也交由他來管制,柳榮湛将他留下來怕是拖延時間争取柳榮湛逃離。
擒賊先擒王,我問旁側一小将要了一把弓和幾支箭,擡手隔江便向那逃在前方的将領模樣之人射了過去,正命那人大腿,他趔趄了一下,身子整個趴在馬上,駕馬的速度慢了幾分,我策馬在岸邊上追過去,正要再射出第二箭,心中想到什麽突然頓了頓,冷笑着沖那将領洪聲道:“你以為軍火沒了,回去之後柳榮湛還會要你?”
那人果真險些坐不住,神色惱火地回頭瞪我:“胡說八道!軍火好好的在老子的管轄,你他媽別挑撥離間!”
我好整以暇地撫了撫弓弦,悠然道:“我若告訴你,你那批藏在西南的軍火早已回到了神武軍手中,你信是不信?”
“老子不信!”他冷笑:“你這是要擾亂我們軍心?呸!老子才不會讓你得逞,你這平日裏就知道尋花問柳的北賢王此時到知道充英雄?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還是趁早滾回你的王府去繡花吧!”說完也不顧腿上的傷,快馬加鞭地往西南方向的江口逃逸。
一番話是要激怒我,只是看對方閃爍的眼神,我知道先前說的那番話效果其實已經達到,于是此時也十分配合地作出了被激怒的模樣,對身後的士兵大吼:“你們都給本王上!把那張臭嘴給我撕下來!大卸八塊!!”
莫管逃在前方的将士聽見我這句“不經大腦”的話會是怎樣一個輕蔑加不屑的神情,我只知道現在沒人敢回頭,他們都要拼了命的逃,于是連我刻意對後頭的人打手勢叫他們不用輕舉妄動也沒有看到。
未免打草驚蛇,我一人隐蔽了身形跟了上去。
那将領逃了一陣方才往後張望,沒見到我軍将士,似乎以為自己當真甩脫了,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得意的笑,我心中暗道此人蠢成這般,怪不得柳榮湛把他當棄子留下來讓馮尹的人殺,要不是我想通過此人尋覓到軍火蹤跡,此時估計對方項上人頭早已不在。
他正笑着,似乎突然想起我說的那些話,臉色一黑,跟身邊的人低聲交代了句什麽,便策馬西行而去,我心知有戲,但此時對方只帶了幾個信得過的人,駕馬跟在後頭目标頗為明顯,于是只得棄馬跟蹤。
若他有點腦子,便知這時候最忌諱的便是前去查探,因為你一旦沒忍住去看,便引狼入室了,但那人方才經歷了一番苦戰,心緒早已不穩,加之他的主子還将他置于那種危險境地不顧,哪裏還會有更多的心思去考慮別的,只想着不能丢了那批火藥,否則怕是要加倍懲罰了。
我一路悄無聲息地跟過去,到達目的地時,見到那将領進了一處偏僻的小鎮,徑直到小鎮後山的一處山洞查看,見到東西仍舊好端端的在原地擱置着,便一臉的惱火和慶幸,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
此情此景,引得我嘴角不由勾起一絲冷笑。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