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年後。
“小份糖炒栗子，謝謝。”
一個古舊小巷的小食品店，歪歪扭扭挂着‘阿良食品店’的牌子。它的門外排着長隊，最前頭站着一個戴着圓眼鏡，俊秀斯文的少年。
他穿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耳朵上挂着一個金屬質感的耳機。
現在是夏天，按理說吃熱乎乎的炒栗子的人應該很少，這個小店的生意卻十分火熱，排着長隊。老板是個胖乎乎的大嬸，她手腳麻利的給客人裝栗子，一邊笑着問客人從哪裏來。
“從幸福小區來。”客人接過栗子，和老板道謝。
老板愣了下，哈哈笑道：“客人真是愛開玩笑。幸福小區兩年前就關掉了啊。”
“是哦。”客人也笑起來，“我都忘記了。”
兩年前的幸福小區，短短半年發生了七起滅門慘案，那之後這個舊式小區就被人抛棄了。這些案子現在說起來都讓人顫抖，哪怕後來破案了，也沒人敢繼續再住。再後來，這個小區幾乎沒人了，連大門也關起來。
所以碰到說自己來自幸福小區的客人，老板臉上笑容略微有點勉強，心想着：這孩子真不懂事，拿死人開玩笑。
可以讀取人的心裏話，只是大部分時間會進行屏蔽的夏夜攤攤手，說了真話又不信。
拿着栗子，他邊吃邊走，剝栗子殼的手法十分熟練。不知不覺他們走進了後街，那是夜生活一條街，因為是白天，大都窗門緊閉，可能過幾個小時才會開門。
“欸？那是酒館嗎？這麽早就開門營業了？”
夏夜的視線轉移過去，就在他的左前方，有一家挂着紅燈籠的小酒館在營業，巨大玻璃窗裏面的酒杯折射出寶石一樣的光澤。這光澤是柔軟的，帶着喧嚣熱鬧的氣氛傳入旁人的眼睛。
順着酒香味他飄過去，卻在門口被臉上有刀疤的黑西裝攔下。
“未成年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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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長得比較嫩。”夏夜辯解道。
黑西裝上下打量夏夜，再次惡聲惡氣地說：“未成年不準入內。”
啊，真是固執的賣家，這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就好了嗎？夏夜伸手撓撓臉頰，待要再說，酒館裏傳出重物砸地、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
“我在你這裏喝酒是給你面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彪形大漢收回踹桌子的腳，抖一抖胸肌，對一個唯唯諾諾的晨練裝老人擡擡下巴。這是一個很瘦的普通老人，胡子花白，弓着背，老态龍鐘，像個放過期的老橘子。
“就算這樣……客人，我們可是小本生意，免單真的做不到。”老人拿出手帕擦擦臉，十分為難。
“喂，老頭。你耳朵聾了嗎？老子喝酒，那是給你面子。”
大漢揪着老人的衣領，幾乎把他提起來。四周圍的客人原都因為不敢惹事縮起脖子，可是這個大漢威脅恐吓一個老人家，實在太過分了。終于有個年輕人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幹什麽？我們這是法制社會，你以為自己是黑色會嗎？欺負老人算什麽本事？”
聞言，大漢松開抓着衣領的手，他朝着那個年輕人走去。兩邊客人紛紛躲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甚至不敢和大漢對視。
之前的年輕人也是一臉懼怕，他強裝出‘我不怕’的勇敢，兩條腿卻一直抖，身體下意識往後退。
“你、你不要太過分！我、我報警啦！”年輕人作勢按着自己的手環上的一鍵報警，只要按下去，這邊的情況會如實被記錄和轉播到警局。為了保護普通市民的安全，國家在安全科研方面也一直在進步。
“你以為報警有用嗎？可憐的人類……”
大漢摩拳擦掌，下一秒後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頭，是之前的老人。
這個瘦小老人看着他：“我不認同你的話，這裏是有規矩的地方。要在這裏生活，就得守這裏的規矩。用舊時候的眼光去看新時代的人，你會後悔自己的傲慢無知。”
“規矩？死老頭……”
大漢的話沒有說完，他像是射出去的子彈，順着拳頭的力道狠狠撞擊在牆上，滑落下來。
“你應該感謝這是個有規矩的地方，因為規矩保護了你這樣的東西不被輕易殺死。”老人收回了拳頭，抖抖身體，又變成那個人畜無害幹橘子老頭，“不好意思客人們，讓你們受驚了，今天全部酒水打八折，非常抱歉。”
酒館突然進入靜音狀态，酒客們傻了眼，他們擦擦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喝醉了。
倒是那個年輕人跳起來：“我可以拜您為師嗎？”
看到這裏，夏夜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他摸出一枚栗子轉身離開：“遇到個好嚴肅的酒館啊，未成年不能喝酒是什麽道理？”
“宿主宿主，回去看看，我想看看那個老爺子會不會收下他。”
“不可能的。”夏夜邊走邊說，“妖魔的世界可不适合人類參合。啊，大概又是個剛剛蘇醒的愣頭青吧，這個社會可不太好混哦。”
随着暗處的妖魔們一個個解鎖封印，全球犯罪率穩步上升，犯罪組織層出不窮，拉開全球通緝榜一看，前五十都是賞金百億美刀的超級犯罪者。這還只是明面上，還有一個專門的非科學生物懸賞榜單。
夏國還好，這三年風平浪靜。或許因為魔君銷聲匿跡，或許因為某個叫紅蓮的蛇精病，幾個大妖要麽退居一隅要麽大大受挫。雖然偶爾還有冒頭的新人，但政府力量還是強而有力，很快控制住。
代表官方的特安部和人類裏的神秘者展開合作，又和妖魔裏的大佬簽訂和平互不幹擾的合約。所以普通居民隐隐有些感覺，但卻不十分确定。
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夏國會在之後成為混亂之地，妖魔和人類相互仇視，關系劍拔弩張，普通人朝不保夕，社會一片混亂。
“一定是外國人的陰謀，他們看不過夏國的風平浪靜，就用陰謀陽謀來挑撥關系。”夏夜曾在路邊攤邊吃烤串邊揮斥方遒。
“有宿主的幹涉，以後不至于走到這一步。”系統如此安慰他。
“雖然破碎的山河容易出蕩氣回腸的劇情，但對這世界上的普通人，卻是一場浩劫。”
夏夜喜歡如今這個平靜的世界，任何人都不能破壞它。
他還喜歡這個充斥着人間煙火的國家，感謝國家政策，他可以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夏夜在網絡上開了一家‘非科學事件咨詢事務所’，通常隔着電腦指揮別人如何擺脫非科學事件，偶爾也親身出動，收入尚可。
系統看着如今活得像小市民的宿主，萬萬想不到三年前他将閻立老宅和無數鬧事妖魔直接活埋的兇殘狠厲，若非當時閻立被星羅打殘不知在哪裏療傷，他也會被埋一次。
“宿主，你不回去嗎？今天還有三張試卷要寫。”系統提醒這個翹課出門游蕩的學生。
“但是阿良家的栗子只有這個時間有得賣，晚了就沒有了。”少年認真嚴肅道，“缺掉的作業可以拖後寫，但是缺掉的栗子就只能等很久了。”
“上一次你想吃松梅食鋪的肉松小貝時，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說什麽‘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根本就是‘世界那麽大，我想吃吃看’！
夏夜對此充耳不聞，人生如此艱難，美食不可辜負。何況這年頭還在認真制作食物的人越來越少，每一個都很值得珍惜。因為這些看着不起眼的美味小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就像是他曾經很喜歡的一家臭豆腐店的老板一樣，一不小心，就因為‘賣臭豆腐毫無前途，我還是去做滴滴司機吧’這種理由改行換業，然後就再也吃不到那個味道的臭豆腐了。
世界，殘酷如斯。
嘴上是這麽說，夏夜也不想真的大半夜在那裏趕作業，所以他還是選擇回家。
他一邊吃栗子一邊走，栗子殼裝進另一個紙袋子裏。風吹過無人的街道，把一張宣傳單帶過去，夏夜伸手接住：某某選秀綜藝某少女團隊的應援宣傳單。
這個女團的宣傳特點就是：超靈能。
娛樂圈真是嗅覺靈敏，知道民衆好奇什麽，就打什麽招牌，這割韭菜的姿勢真的标準又快速。
“呵，只要我不追星，就沒人能割走我。”夏夜把宣傳單揉成一團，塞進紙袋子裏，“過兩天是奈奈新唱片開售的日子，系統不要忘記了提醒我哦。”
系統牙疼：“喂，你已經被割韭菜而不自知啦！才扇出來的巴掌下一秒回到自己臉上，自打臉的效率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你在開玩笑嗎？”夏夜左拐走進一個無人的小巷，他的腳仿佛踩過某個看不見的空間結界消失了，接着是大腿。
“我追的是星嗎？我追的是直擊靈魂的歌。”夏夜的腳在另一個地方伸出來，接着是其他的身體部位，直到整個人出現，“只有奈奈可以唱出這樣海妖吟唱一樣讓人靈魂戰栗的歌曲，其他所有賣臉和超能力的人——都是垃圾啊垃圾！”
“恕我直言，你的奈奈也有海妖血統的加成，而且她背後還有資本扶持，本質還是要割韭菜，所以你還是韭菜。”烏鴉別笑豬太黑。
“閉嘴，這種肮髒的成人世界的游戲規則就別拿來污染我的世界了，我還是個未成年啊。這個結婚率和生育率越來越低的年代，能不能對我這個孩子友好一點？”
夏夜和系統邊怼邊走，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景，滿地落葉荒草，無人打理的庭院是植物和昆蟲的天堂，但是誰也沒有在意。
因為這裏就是幸福小區——本地居民聞之色變的地方。
“回家的感覺真好。”一口氣上到第三十二層的夏夜用鑰匙開了門。
窗口站在架子上的小鳥咕咕兩聲：“歡迎回家，小主人。”接着繼續梳理翅膀。
七起滅門慘案發生後，這個地區的房價就開始狂跌，連敢來這裏租房子的人也很少。但生活中貧窮比鬼還要可怕，所以還是會有勇敢者住在裏面，只是東一個西一個游魂一樣，相互也不認識。
“六十平米帶朝南小陽臺的精裝套房，一個月三位數的租金，就問你心動不心動？”
很心動，非常心動，怎麽能拒絕？
這邊有電力和水力供應，只不過電梯用得少停運很久了。網絡有最新的移動網絡，唯一麻煩的就是垃圾傾倒需要去別的小區。
和低廉的租金比起來，這些小麻煩完全可以克服。
“宿主，還有三張試卷你別忘記了。”
本來已經攤在沙發上如鹹魚的夏夜立刻跳起來：“過兩天就要大考然後放假了，這些試卷就是拿回家複習一下的，你為什麽還要提醒我這件事？”
“因為‘學生的第一任務就是學習’呀。”系統假笑道。就算已經進入靈異時代，也請好好學習呢未成年，學渣不配拯救世界。
夏夜哀嚎一聲，認命地爬到椅子上，打開試卷。
作者有話要說： 刷題夏：學生仔都快去學習！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