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夜無畏無懼地回視:“閻立給了你多少好處?”

對面的妖魔一愣, 露出點破綻,又否認道:“什麽閻立?他和我有什麽關系?”

“這麽說可就沒意思了。”他的另一個馬甲保護得好好的,這人明顯沖着‘夏夜’這個身份來。和‘夏夜’有仇, 要帶他走的,想來想去不就是?

星羅下手還是輕了, 怎麽沒殘個幾十上百年?

“從我回到夏家老宅, 堪堪一個星期。古裏小鎮多妖魔, 他收到消息我不奇怪。他得了我的消息, 能等一個星期出手, 還挺有耐心。”夏夜笑着, 眼底卻波瀾不興。

妖魔直覺有些不對, 系統卻已經恨不得縮成一團。

夏夜和閻立之間有深仇大恨,偏偏殺不了他,還得留着他填補劇情上的需要, 怨氣極大。若是不見面也能勉強當作人死了, 偏偏要出來。

這個世界是有劇情的, 主線是人類在妖魔亂世的背景下艱難求生,一個被詛咒的人類少年意外和一個名為‘春雪’的妖怪成為朋友,他們為了尋求傳說中的‘花神’踏上冒險的旅程。

然後經歷許多冒險,打敗食屍鬼、假花神等一系列boss,最後成為強大術士,努力平衡人類和妖魔的關系的故事。

非常正能量的故事, 就是背景裏的普通人略慘,為‘故事性’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個故事裏閻立父子兩個的結局都不好, 閻立要以身鎮壓黑獄,活着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他兒子更是凄慘。

故事的主角結識了一個半妖朋友, 有強烈自毀傾向,主角企圖用‘善良和愛’拯救他,然而他最終還是自殺了,還給主角留下好一筆遺産——一截妖骨,給主角做了武器。

這個半妖朋友就是閻立兒子。

墨麒麟到底是天地眷愛的珍稀品種,就算是半妖的骸骨,也足夠支撐着主角逆風殺滅遠勝過他的對手。

主角崛起于平凡,輝煌于不凡的過程中,還真有不少珍稀品種前赴後繼做了踏腳石,只不過閻立兒子是比較徹底那一個。

至于夏夜,原本在劇情裏沒有姓名。系統将衍生這個世界的原著翻過了二十遍,終于在一段回憶裏找到了‘夏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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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主,已經處理幹淨了。”

“我知道了。”

仿佛一個黑色笑話,這麽多人尋找了一生的‘花神’,剛出生就被處理幹淨了。

“閻立作為最後的墨麒麟,原本不至于悲慘到以身鎮壓黑獄。他結局這麽慘烈,很有可能就是因為派人殺死了‘花神’,‘花神’的存在對這個世界可能是很關鍵的一個因素。”系統這樣分析。

現在夏夜不想去關心什麽劇情什麽花神,他有點不高興。

這妖魔的第六感一直鳴叫,他剛要動作,世界卻突然安靜下來,時間被放慢了百倍的速度,他可以清楚看到對面這個人畜無害的半妖輕輕抖動的睫毛,他伸手彈開薄刃,刀刃緩緩震蕩。

接着,夏夜擡眼看向自己,笑容詭異。

好像是一剎那,又好像是很久。

妖魔眨一下眼,發現自己已經被符文鎖死在這塊小小空間,時間流速恢複了正常,而對面的半妖旁若無人又夾起一塊半透明的糕點。

“你說我家學淵源,又贊我青出于藍,我怎麽能叫客戶失望?”

夏夜吃着柔軟可口的點心,欣賞着對面的妖魔被鎖鏈捆綁絞殺到化出原型。

原來是一只白色的狼。

妖魔只覺得靈魂被撕拉牽扯,他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叫着疼,嘴裏卻一句話說不出來,更動彈不得。

妖力在快速流失,就像是人類泡在水裏感覺窒息一樣,失去妖力的妖魔也是如此,他幾乎連人形都無法維持。

妖魔那雙獸眼盯着夏夜,他不能相信這個出手狠辣的半妖居然是資料上那個只知一點皮毛的半吊子術士。人類果然是狡詐的生物,哪怕半個人類也是如此。

“我家裏正缺了一個門房……閣下可有興趣?若是有,便點點頭。”

門房?妖魔看夏夜的眼神如看魔鬼:讓他這樣的大妖魔做人門房?他不要面子的嗎?

“不做也行啊,最多不過一個死。這麽有骨氣的妖魔,寧死不屈,真的好厲害喲。不過,給閻立當狗,或者給我當狗,其實沒什麽區別吧?”夏夜又補充了一句,笑得像是他這個年輕的單純孩子。

妖魔的心冷到了冰川,命只有一條,他不敢賭。

好。

妖魔低下他高傲的頭顱,甚至不去反駁‘閻立的狗’的說法,他只是被雇傭的流浪妖魔。

夏夜和其簽訂了百年契約,然後解開鎖鏈:“還未請教……”

妖魔捂住喉嚨,契約化成黑色符號纏繞着他的脖子。他神色莫名地看着雙手托着下巴看起來非常無辜又單純的夏夜:騙子,這個半妖是騙子,閻立也是騙子,說好的人畜無害呢?

他很不想和夏夜說話,又不得不回答:“蔣鋒。”

“蔣鋒,蔣先生,那麽以後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夏夜伸出一只手,眼中滿是親近和信任,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

蔣鋒簡直想要翻一個白眼:守護安全?呵呵。今天算是陰溝裏翻了船,他本來一直懷疑這只小羊羔還能好好活在世界上是有人保駕護航,比如傳說失蹤的魔君星羅,萬萬沒想到……小羊羔兇殘至此。

欸?等等,之前怎麽一點沒消息說夏三君的半妖孫子很厲害的?這麽多年,總不會就他一個人上門送菜吧?

正疑惑,夏夜再一次開口:“另外,對外不要說是被我物理說服改邪歸正,如果有人問,可以側面說,是魔君星羅的功勞,麻煩了。”

“有些事被人知道了,生活會失去很多小樂趣的。”一邊說,他一邊眨眨眼,很是苦惱的樣子,“如果找不到樂趣,我就會忍不住找身邊人的樂趣,所以,死道友不死貧道,你說呢?”

蔣鋒難以置信,他上下打量夏夜,想知道這身無害的人皮背後到底是個什麽深淵怪獸,太惡劣了,居然還玩釣魚執法?

拐回一個不要錢的門房,還蹭了一頓茶點,夏夜心滿意足走了。系統還沉浸在方才的變故裏:“宿主,你怎麽知道這是閻立派來殺你的人?”

“閻立對他兒子應該是又愛又恨,恨他讓他母親死亡,又愛他是他母親留下的唯一紀念品。否則不會把好好一個孩子養成個心理不健康的娃。我的精血能讓他兒子成為純粹大妖,看在這是死去愛妻遺言的份上,他不會放棄的。”

夏夜面帶微笑說着:“以前他是找不到我,現在我回去夏家老宅,便是明着告訴他我來了。也好,總是要見一面的。”

系統默默縮了一下,小聲道:“那以後怎麽辦?他現在知道了宿主所在,就要經常上門,宿主又不能殺了他一勞永逸,多煩人啊?”

夏夜笑容更深:“無妨,我這人心性豁達不記仇,加上正缺人手,來就來吧。”

二十分鐘後。

“……”系統擡頭看了一眼藍藍的天空,“宿主,你不是說自己心性豁達不記仇麽?”如今這又算是什麽?

夏夜揮一揮手,十分大氣:“報完了仇不就豁達不記仇了?”

把剛到的狗子(?)送回了夏家老宅,夏夜就帶着系統出現在這裏,閻立在西南方的新老巢。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來找閻立,上一次來是三年前,夏夜深知怎麽才能讓閻立痛不欲生——他毀掉了他半數基業,還匿名做好事把水晶棺裏的白馨屍體送回了白家。

白家也是狠,直接燒掉撒到海裏,挫骨揚灰,連墓碑都不給立。

哦豁,據說閻立直接炸了。

“您這次來是?”系統小聲問。

“拐人。”

說話間夏夜已經走入結界,別人都看不見他們,這個隐藏在山林間的巨大宅院裏來來回回都是小妖魔。他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一樣,從門口一路走到住宅,走過兩個守衛,走過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樹,一路走到宅院最深處。

那有惡龍守護的珍寶。

系統已經知道宿主要做什麽了,它眼淚掉下來:“宿主,你這是要逼瘋閻立。”

“那個偏執狂戀愛腦會養孩子嗎?他要是會養孩子,他兒子至于動不動想要自殺嗎?我帶人出去轉一轉,說不定情況還好一點。”夏夜手裏抛着一只大大的紅蘋果,跟誘惑白雪公主的老巫婆一個路數。

“宿主,你不讨厭他麽?”系統問。作為和宿主一個立場的系統,它可是相當讨厭間接害宿主的閻立的兒子。

“讨厭?為什麽?”夏夜不明所以。

“如果沒有宿主的武力值,您就将成為另一個人的藥物。就算知道這個人毫不知情,難免也要遷怒。”系統扁扁嘴,有點不高興。

夏夜明白了,他伸手摸摸耳朵上的系統:“謝謝你替我生氣,真是體貼可愛。”

系統機體發熱,不好意思道:“也、也沒有啦。”

夏夜笑了笑,擡頭說:“如果一個人做了壞事傷害了無辜的人,不管他有多麽催人淚下的過去,不管他有什麽難以言說的苦衷,我都不會有任何憐憫。相對的,一個人若是從未有傷害誰的心,也從沒有主動或者被動去傷人,那麽這個人也沒什麽應該怨恨遷怒的。

“很多時候,遷怒是因為無能,無法解決罪魁禍首,而我沒有這樣的困擾。

“所以我不讨厭那個孩子。”

“墨麒麟是仁獸這一點,我在閻立身上不曾看到,在他兒子身上卻看到了。明明很有能力,就這麽死了,太可惜了,不如為我所用。”一人一統繼續往裏面走。越到深處,保衛越嚴,但這一切對夏夜無用,他很輕易就到了一個被層層保護的小院落。

說是小院落,其實很大,空間被另外拓寬了數倍,院子裏有一個游樂場,有泳池,還有很多諸如梅花鹿、兔子、白鵝之類的小動物,一個少年呆呆坐在秋千上。

像是白瓷一樣纖弱的美少年,臉上仿佛在笑,眼睛裏卻是灰蒙蒙的,沒有亮光。

夏夜靜靜看着他,他‘聽’到一聲微弱的求救聲:“誰來救救我?”

這裏分明陽光燦爛,卻籠着一層灰藍色的寂寞,小妖魔們遠遠避開這裏,偶爾看到,眼裏就流露出畏懼和排斥。

少年忽然擡起頭,非常小心地左邊找一下,右邊找一下,眼中寫着畏懼和好奇。這個少年沒有發現夏夜,他的眼睛找尋不到痕跡,可是本能卻說,來了一個陌生人。

夏夜确信自己的隐藏無懈可擊,因為他直接開辟了一個碎片空間藏在裏面,這樣都能被察覺到,可見是真的有超越常人的敏感。

太過敏感其實不好,活得太緊張。

一只紅彤彤的大蘋果無聲無息出現在少年的手裏,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有了一點光。

少年小心地伸出手指,用指尖碰了碰蘋果,就好像觸碰一根一扯就斷的蛛絲。

“拿了我的蘋果,就是我的人。”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等你長大之後,就為我工作吧。”那理直氣壯的口氣,就好像在小貓旁邊撒下幾個小魚幹,說‘吃了我的魚,就是我的貓’一樣霸道。

少年雙手捧着一個蘋果,活過十多年,他第一次聽到不屬于這個莊園的人的聲音。這個四四方方一眼看到底的世界,他想要什麽都能擁有,只是永遠無法離開的世界,要離開了嗎?

安靜的世界裏,心跳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仿佛是要催着他做下決定。

“我是厄運。”少年的手指因為緊緊抓着蘋果浮現青筋,他表情還是呆呆的,眼淚莫名其妙流下來,“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會死。我所厭惡的,和我所喜歡的,他們都會死。凡靠近我的,都會遭受厄運。”

他一句說錯的話,一個眼神,甚至只是一閃而過的表情,都有可能導致一個人死去。從小到大,他的老師、玩伴、仆人,甚至寵物都無聲無息離開了。他們哄騙他,說是走了,但他知道,是死了。

閻立對他很奇怪,有時候是偏執的喜歡,有時候是扭曲的恨意。但是最終的結果是一致的,閻立隔絕了他的世界,少年的喜怒哀樂不被允許存在。

當一個孩子發現不管是自己的喜歡,還是自己的讨厭,都會帶來可怕結局,他就不會再笑,也不會再哭,慢慢喪失感受情感的能力。

世界和他,好像隔着一層看不見的網,他感受不到也觸碰不到。

“哦?”夏夜雖然不知道他是在怕什麽,但大概知道他是擔心閻立遷怒別人,又或者擔心他打不過閻立結局凄慘。

所以他想了一下,說道:“我是來告知你,而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你願意不願意,我都會帶你走。”

少年還要再說,夏夜伸手一點他的額頭,少年身體一軟,昏昏而睡。

夏夜将他抱起,連同手裏的蘋果。

少年消失的一瞬間,整個小院落,不,整個宅子都響起了警報。下一秒,不知道在何處的閻立就出現在這裏。

他重傷未愈,整個靈魂都透着虛弱。但看到空無一人的院落,閻立妖力暴漲,一揮手摧毀了游樂場,可以看出來是非常非常憤怒了。

夏夜是第一次看到閻立,上一次盜水晶棺的時候沒見着人。

三年前,閻立和另外兩個大妖被星羅手撕了之後不知道去哪裏療傷,夏夜一家一家抄了他們的老巢,殺妖無數,欠下高達六位數的積分負債。因為這,後來他不得不去搗毀幾個術士搞的黑作坊賺一點積分。

現在三年過去,他還欠着四位數的積分。

眼前的閻立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就算一臉煞氣也稱得上俊美。只是不知道閻立眉心一點凝而不散的粉色霧氣是什麽東西,看着像是咒或者蠱。

這東西占據着閻立的大腦,有時擴張一點,有時又被壓制到一角,就像兩種東西在對抗。

夏夜有點好奇,将精神力凝結在眼睛上。

那團粉色霧氣裏有一個年輕的女人,這個女人似乎發現了他們,正怨毒地看着夏夜懷裏的閻希,但是一會兒她又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迷戀表情看閻立。那個年輕女人夏夜見過,就是白家女兒,三年前就被毀屍滅跡了。

這不像是靈,倒像是咒。

情咒?

回憶起白家正是蠱物世家,夏夜感覺自己似乎看破了什麽秘密:莫非上一輩的愛恨情仇在狗血之外還有些其他緣由?

夏夜若有所思,伸手抛去一個精神團,不管是什麽東西,本質還是被一團精神力驅動的,直接消磨掉精神力就可以了。精神體籠罩住那個年輕女人,她尖叫起來,面容扭曲。

不過為什麽她要怨毒的看着自己兒子呢?不該啊,這不是他們愛情結晶麽?

是因為恨他讓自己喪命?或許吧,也不是所有母親都願意為孩子犧牲自己。

總不會因為獨占欲吧?覺得她兒子吸引了閻立的注意力所以怨恨他?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又不是蛇精病……笑容漸漸消失,夏夜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

他的手指牽引着力量,力量結成鎖扣,又如靈活的毒蛇鑽入閻立的身體。既然見了面,怎麽能不回禮?

“誰?!”閻立吐出一口血,他身體各處都劇烈疼痛起來。

不過雖然閻立看上去要瘋魔了,腦子卻還在轉動,他仔細回憶能悄無聲息潛入他重重結界保護的宅邸的人。有這種能力的人并不多,加上可能和他有仇怨……一個人影在他腦子裏一晃而過。

閻立咬牙切齒:“又是你,星!羅!”

作者有話要說:  背鍋羅:阿嚏!

掐指一算,有鍋從天而降。

為這個家,我付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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