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堂堂妖魔之主, 卻要化名紅蓮僞裝人類，星羅，你是越活越倒退了麽？”

閻立的質問在空中回蕩。

“宿主, 他好像誤會你是星羅了。”你看這個鍋，它又大又圓。

夏夜有點心虛地向左上角瞥一眼, 打着哈哈：“反正星羅消失好些年了, 又找不到, 也沒什麽關系。”甩鍋這種事, 一回生二回熟。

“行吧, 背鍋的事暫且不提, 宿主你把他帶回家, 以後怎麽辦？這個小鎮上肯定有閻立的眼線，他只要一出門，閻立立刻就能知道。不出門, 那不和之前一樣麽？”

“怎麽可能直接帶回家？”夏夜看着懷裏睡得安穩的少年, “我先帶他去附近的城市, 我們坐車去小鎮，對外說是來玩的朋友。”

別看夏夜‘孩子孩子’地喊，其實這個少年比夏夜也就少了一二歲，說是來玩的朋友也沒毛病。

夏夜帶着他去到一個公園，叫醒了對方。

少年呆呆地看着四周圍完全不一樣的環境和完全陌生的路人們，又回頭看向夏夜。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空氣, 他的雙手撫摸着底下粗糙的木頭椅子和旁邊一個樹樁垃圾桶，眼睛裏出現了不一樣的神采。

夏夜看他一直蹭着樹樁垃圾桶, 手指弄髒了都不在意，問：“你不怕我挾持了你威脅你父親嗎？”

少年搖搖頭，一雙眼盯着夏夜：“我好高興。”

一問一答, 牛頭不對馬嘴，夏夜不說話了，只是看少年站起來，仔細看過旁邊每一朵花，連飛過的蟲子都能引來關注。

“家養的金絲雀出了籠。”夏夜心裏如此評價。

“你叫什麽名字？”夏夜問他。

“閻希，我叫閻希。”閻希的目光裏有着極為複雜的情感，他不知道夏夜是誰，因為什麽目的帶他到這裏，但是他的心裏有着隐秘的感激和歡喜，這是他灰暗人生中小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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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希停下來，走回來，靠近了夏夜，像是小鳥靠近了它的母親，帶着信任和期盼。

“我叫夏夜。”夏夜說着把一個蘋果遞給他，“勉強算作，雇傭了你的人。帶你出來不是沒有代價，你以後要為我工作。”

閻希接過蘋果，低下頭珍惜地嗅着水果的香氣：“我不殺人，不做惡事。”

“我知道，不讓你做那些。”

黃昏的光線懶洋洋地灑落在兩人身上，照得人毛茸茸的。

閻希那細細的頭發因為光線成了黃褐色，看起來很柔軟，夏夜伸手揉了一下，換來閻希疑惑的擡頭，水潤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和剛開始那灰蒙蒙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真是一個小孩子。”夏夜笑着伸手在他臉上拂過，閻希的臉覆上一層薄薄的假象，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

閻希摸摸自己的臉，他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

“只是假象，否則被你父親追到了會很傷腦筋。”夏夜解釋道。

“雖然我不怕他，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閻希開心地眯起眼，不被找到關回籠子裏去，他也很高興。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公園裏人也不多，外面路人來來往往，都在趕回家吃飯。夏夜回憶了一下本地有什麽知名的美食，還拿出手機上網查找了一下。

“要和我一起去吃烤鴨嗎？”

“啊？”

不過他們第一站并不是烤鴨店，而是一個鞋店。閻希身上是做工講究的休閑裝，腳上卻踩着一雙拖鞋，所以夏夜要帶他來買鞋子。

夏夜問他喜歡什麽顏色什麽款式的鞋子，閻希傻愣愣呆坐在那裏不明白。

傻不愣登的，真沒辦法，夏夜嘴角微勾，幹脆自己作主挑了樣式和顏色：“你好，麻煩把那雙鞋子拿過來我試一下，37碼的。”

導購員把那雙銀灰色的板鞋拿過來。

“喏。”夏夜把鞋子裏的泡沫模型拿出來，遞給閻希，“試試看。”

他這自己說了算的強勢作風擱一般人這兒都是不讨喜的，偏偏閻希被人要求慣了少有主見，這會兒讓夏夜做了所有決定他反而有種特別的安心。

“謝謝。”閻希呆呆地雙手接過鞋子，低下頭換上，剛剛好，也配這一身衣服。

夏夜摸着下巴覺得尚可，痛快付了錢，手伸過去勾着閻希的肩膀：“走，吃飯去。”

閻希臉紅得要燒起來，他從未和其他人這樣親密過。

但是夏夜一下又放開手，他走在前面。閻希踩着他踩過的腳印，一步一步極為認真地學習夏夜走路的樣子。但是閻希畢竟比夏夜矮一些，走着一樣步距，反而有種小孩學大人的笨拙。

“好有愛的兄弟兩個。”

後面仿佛有人在說，閻希擡起頭看夏夜，風吹着他的劉海，光打在他的眉眼上，有一種青春的味道。

他們去了這邊最有名的烤鴨店，這會兒人正多，兩人扯了預約票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店員見兩人蹲得無聊，作主拿了一把贈送的小零食給他們。

閻希第一次出門，見着什麽都覺得新鮮，一雙眼盯着門口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連人家孩子手上拿着的氣球都要看半天。

他很好奇，好奇地一直在心裏問“那是什麽”，就是不敢問出口，擔心夏夜覺得他很煩。

夏夜擡頭看了一眼：“那是最近小孩子們喜歡的一個動畫片的主角，你喜歡，回去我找給你看。”

“欸。”閻希眼睛一彎，笑容一閃而過。

一會兒就到他們了，小廣播裏報出他們的排單號碼。

“兩位。”夏夜和服務員說，他們就去了裏面一個靠着假盆栽的小桌子，面對面坐着。

見夏夜拿出手機掃碼點單，閻希不說話只是看着他。一看就知道，閻希沒用過智能通訊産品，所以如今看即将被淘汰掉的手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

夏夜點了半只烤鴨，一盤農家豆腐，一盤魚頭大骨豆腐湯，一盤高山白菜和兩碗飯。他在別的地方都吝啬，唯獨吃上面大方。

一會兒，服務員給他們拿上兩套消毒過的碗筷，一罐桂花茶水，一碟炒黃豆。

桂花水倒入小瓷杯裏，幽幽的桂花香味就散出來。

夏夜抓了一把炒黃豆，一粒一粒咯嘣咯嘣，再喝一口桂花茶。閻希覺得很有趣，偷偷地學夏夜，也是一粒一粒咯嘣咯嘣，再喝一口桂花茶。

桂花茶沒什麽味道，和清幽的香味比起來，口感可說乏善可陳。然而吃過香脆的炒黃豆後喝一口桂花茶，嘴裏也會清爽一些。

農家豆腐上來了，油炸過的嫩豆腐沾着鹹香濃稠的醬汁，吃起來外皮軟韌而內裏嫩滑。

高山白菜上來了，嫩生生的黃色小白菜安靜泡在鮮美的湯汁裏，吃一口清爽美味。

魚頭大骨豆腐湯也上來了，鮮美的魚頭配着濃香的棒子骨、清爽的蔬菜和吸足了魚湯的老豆腐，最後再喝一口煨了很久的奶白魚湯……神仙日子哪裏換？

最後的主角，烤鴨姍姍來遲，然而一登場就是一股霸道的香氣，讓人眼前一亮。

這家的烤鴨還用果木烤制，因此成本較高，半只就要一百多。

夏夜嗅着這地道的香味，他伸手揭過一張面皮，面皮剛蒸好有些燙手。他趁熱放上沾滿了面醬的鴨肉和鴨皮，放兩根蔥條和一根黃瓜條，動作熟練地包起來，啊嗚一口。

脆脆的烤鴨皮配合軟嫩的鴨肉、微甜的面醬、微辛的蔥條和爽口的黃瓜條，最後一張厚薄均勻的面皮将這一切包裹起來……夏夜舔舔指尖無意間沾到的醬汁，笑容就像是花兒盛開，一本滿足。

閻希呆呆看着夏夜，見他看過來，無措地低下頭，手忙腳亂地學着包烤鴨，也學着一口塞進嘴裏。

小少爺何時這麽粗魯地用手抓過食物一口塞？閻希差點被自己的動作嗆到，他咳了兩聲，看着對面夏夜腮幫子鼓鼓嚼着食物，他也鼓着腮幫子吃。

這味道新奇有趣，仿佛最讓他厭惡的吃飯這件事也一起變得有意思起來。

“要命要命。”耳朵上挂着的系統看到了一切，它在心裏跺腳磨牙，“這小子的眼神跟融化的蜜糖一樣黏在宿主身上，他是想幹什麽？”

閻希沒想幹什麽，不過是好孩子遇上壞孩子那點神秘和刺激，再加上身處陌生環境于是對罪魁禍首的一點本能依賴，最後再來一點夏夜無言的照顧造成的沖擊。

簡而言之就是，喜歡。

酒足飯飽，夏夜用濕紙巾擦了手，準備起身離開。

兩個半大少年，正是吃窮老子的時候，這麽多菜肴全部吃完，只剩下一堆骨頭渣渣。這家店東西不錯，就是價格略高有點心疼。

其實用了優惠券一頓兩百多，以如今的物價算得上良心，主要原因還是夏夜自己窮。

夏夜和閻希走出來，結果左邊呼啦啦出來一班子年輕人，和夏夜一個年齡段的，卻打扮得很成熟，左摟右抱，還吵着去酒吧。

他們十幾號人，走道就那麽窄，一下把夏夜兩人包圍在裏面了。

“不好意思。”邊上黑長直的文靜女生撞到夏夜胳膊上，她微微低頭，看起來很腼腆。

夏夜看着她，扯着閻希拉開一點距離，臉上笑着：“沒關系。”

他們走出門口，門口站着一個高個男孩，靠着一個路燈在等人。他看到這群學生就站直了：“阿雪，我找你有……夏夜？”

他看着夏夜，瞪大眼睛的樣子好像見了鬼，夏夜也看着他，系統吹着口哨：“宿主，你的童年小夥伴比你高了一個頭。”

“好久不見，李漁。”夏夜微微一笑。

“你……你這些年，還好嗎？我看到你家成了廢墟，還以為你也。”李漁抓抓頭發，有點不知所措。

這麽多年沒有見，以前是孩子，現在卻知事了，多少感覺到了一點隔閡，不能像是童年那會兒那麽親密無間，甚至有點物是人非的感慨。

時間真是感情的頭號殺手。

“一個親戚接走了，因為太匆忙，也沒有留下什麽信息。你呢？”

李漁已經是個大男孩，臉上雖然還有些稚氣，長得卻已經很成熟，至少身高是碾壓了童年夥伴：“還行。”

接着兩人都沒話了，這個奇怪的時候突然見着了，居然擠不出什麽感慨，更找不到什麽共同話題，相互甚至覺得尴尬。

“不是有事找我嗎？”之前那個文靜的女孩走過來，手挽在李漁胳膊上，眼睛看着夏夜，還眨了眨，“你們認識啊？都沒聽你說過。”

李漁略有不自在，被挽着的胳膊看着都僵硬了：“我和你說過的，我小時候的朋友，夏夜，讀書很好的。你號碼多少？我們加一下？”

李漁特意略過身邊的女伴，不想介紹，他身邊的女伴卻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春雪，是小漁的好朋友，一起加個朋友。”

李漁一下看向這個女孩，女孩卻笑眯眯地伸出自己的智能手環：“這是我的號碼。”

夏夜拿出手機加了。

“那個，我們先走了。”李漁迫不及待要走，他扯走了女孩，然後朝着原地的夏夜兩人搖搖手，“下次約出來吃飯？”

“好。”

等兩人走後，閻希輕輕扯着夏夜的衣服小聲問：“夏哥哥，那個人他……”

閻希欲言又止，他想告訴夏夜，那個女孩是妖魔，那個男孩身上有不詳的氣息，又擔心自己多管閑事惹人讨厭。他雖然只是半個墨麒麟，但是對于負面能量還是很敏銳。

夏夜轉過身，他收起笑容：“我知道，他身邊那個女孩是妖魔，他和妖魔簽訂了契約，得到了特殊力量。”

而他在那個女孩身上嗅到了人肉的味道，是食人的類型麽？

想起什麽事，夏夜低頭在胳膊上點了一下，一撮緊緊貼着他的灰色絲線出現在上面。

閻希一愣：“獵物标記？”

妖魔們在中意的食物上留下标記，一是方便随時找過去加餐，二是警告其他食人的妖魔不要出手。這種行為，通常被叫做獵物标記，現在也稱是‘外賣預定’。

當然，術士們還是更喜歡叫它‘死亡預告’。

夏夜的眼睛看過去，人類、非人類、普通人、超能力者走在一條馬路上，真是混亂又多姿的世界。

他複低下頭，微笑着打開手機：“喂，你好，特安部嗎？”本來還想留着尋點樂子，但是看在童年朋友的份上，還是給她一個痛快吧。和這種妖魔訂下契約，對他自己或者別人，都不是好事，還是解除了好。

至于說當作沒看見？

雖是幾年不見的朋友，但是不戴項圈的兇獸，是不可以随意在馬路上奔跑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無情夏：遛狗帶着狗繩遛，這可是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