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房間裏只有夏夜一個人, 發燒讓他呼吸加重，意識也模糊。

“說了一通奇怪的話，結果一轉身就離開了。”他閉上眼, 和系統吐槽。

“但是宿主其實是信任他的吧？”系統說破真相，不管這信任是因為契約, 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比起家裏其他人, 夏夜還是對星羅更信任一點。

“語言、表情都會騙人, 但是契約不會。與其說我是信任他, 不如說, 我相信契約。”

夏夜閉上眼, 他真的要睡了。

星羅離開夏國，用最快速度到達日出國。其實他不能确定天聖母是否還在日出國，天聖母的聖母觀可以穿梭空間, 除非是擅長空間法術的人, 其他人根本留不住她。

“就剩最後一次機會。”星羅手裏拿着氣息奄奄的情蠱, 幾次用它作為中介進行定位，這情蠱再用一次就沒用了，所以一定要謹慎使用。

這會兒他倒是想起夏夜的合作者紅蓮，那就是擅長空間法術的人，穿越空間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必須盡快找到她。”星羅個人還挺喜歡這個世界，有好玩的游戲, 有冒泡的飲料，有他所在意的人。所以, 更不能任由別人破壞掉。

星羅找了日出國本地的大妖，他們之前沒有任何交情，但只要實力相當, 就有對話的資格和合作的可能。強者只配和強者為友，妖魔的世界就是這樣簡單。

日出國的妖魔和夏國的妖魔不一樣，妖魔內部也有着嚴格的等級和血統的優劣，他們甚至自己分封了土地，有着不同的妖之國。

“妖魔的世界，卻讓一個神官所造的妖鬼橫插一手，不覺恥辱麽？”星羅揣手笑問。

“星君，你不必激我，你自會得到你所要的消息。”

“是嗎？那就拭目以待。”

這一日，幾個安居一隅的大妖同時發難，他們開始尋找妖鬼，并且獵殺妖鬼。

這些大妖占着本土優勢，手底下有人，找人也更便捷。這個過程中，這些日出國的大妖開始獵殺妖鬼的後裔，清理地盤。

西國的大妖召集下屬：“人類的手伸得太長了，企圖偷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要做好被斬殺的準備。”

“人造的妖鬼，惡臭難聞，我們東舞國不歡迎這種東西。”花魁打扮的大妖用折扇掩着嘴，“全部殺了，我的花正需要足夠的花肥。”

這些消息一日不到就傳到日出國官方術士組織處。

日出國官方的術士隊伍因為各種政策和命令，遲遲無法阻擊妖鬼日漸壯大的隊伍，而異國的妖魔卻聯合本國妖魔準備來一次犁地式搜索和清理，這巴掌打得他們生疼。

作為組長的白鳥君羞慚中帶着憤怒，日出國的官方腐朽太久，尤其是這一次，官方數人被妖鬼感染，又有幾個內奸，這才讓他們這樣被動。

如果想要有成績，就必須砍掉控制他們的絲線，讓他們成為獨立的組織，不被政治家左右。

“當野外沒有狼群，牧羊犬就沒有了用武之地，當野外沒有狐貍，獵犬就只能下在鍋裏。威脅和保護，是相依偎的關系。”白鳥君看着天空，“是牧羊犬的保護太過到位，才會讓主人起了‘一點不重要，殺了也沒關系’的心思。”

他的眼鏡倒映着藍天、白雲和飛過的鳥。

“這些腦滿腸肥的權貴，也真是享受了太久的和平，是時候讓他們知道，生存不易了。”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不知道這一次來日出國的是哪一個大妖。”來日出國處理妖鬼事件的特安部副組長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在笑，“清理妖鬼這種事，居然逼得本國妖魔出手，日出國的術士們是不是太無能了？”

“國情不一樣，日出國的術士們受到的管轄和限制比較多，加上他們上面不少官員被妖鬼感染，所以處處受制，無法有大動作。”

同為術士，嘲諷過也就算了，副組長咳了一聲：“之前送來的那個後天改造的妖魔送回國內了麽？”

“已經送回去，他的例子對我們研究出克制妖鬼血的藥劑很有幫助。”

“是自願的？”副組長又問。

“算是，他需要新的合法身份和錢，我們需要他配合實驗，各取所需。他作為人類的身份是沒法再用了，所以辦了另一個特殊身份。應他請求，打了一百萬，作為保險賠償給他的父母。”

此時的夏國，半人半鬼的改造妖魔在補辦新的身份證。

“你剛剛轉化過來，還不熟悉力量，只能是現在的樣子，等過些時候學會拟态就好了。”工作人員用溫和的語氣緩解對方的緊張，“對了，既然是新的身份，名字還是用原來的嗎？”

改造妖魔勉強一笑：“我想要連着她的份一起活下去，所以，就叫——春雪。”

古裏小鎮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夜晚，薄薄覆蓋了一層就下完了，可能第二日一早太陽一曬就不見了。

夏夜睡了一日一夜，一直沒有醒。

他睡得很沉，意識沉入海裏，一直向下、向下，在水裏飄飄蕩蕩。

“這個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這是極少有的情況，有什麽東西在通過夢境告訴他某些事，這一定是他忽略的或者不以為然的事情，但是偏偏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是星光一族的天賦在夢中引導他。

他像是魚兒一樣在各個碎片世界游走，那是一個個‘可能的未來’。星光一族可以看透‘未來’，但每一條線都有無數的衍生，所以他們能看見的，其實只是可能。

穿過無數個熟悉或者陌生的臉，他緩緩在一處降落。

眼前有一個空間，灰蒙蒙的，和牛奶溫泉浴差不多，夏夜擡腳跳入，他的身影消失在其中。

“聖母娘娘，我希望，三郎的腿可以好。繼承宗長之位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如果可以，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願意。”

一個溫柔又滿是哀愁的古代女人跪在神像前，虔誠祈禱。

泥塑的神像一動不動，但神靈溫柔的雙手輕輕撫過女人的頭發，她帶走了女人刺繡的天賦：“如你所願。”

女人聽到了，她将額頭貼在地上。

廟外葉子長了又落，如此三次，那個古代女人又來了，她看起來更加悲傷痛苦，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聖母娘娘，且疼惜疼惜我吧。自從我壞了手藝，家裏便再也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婆母說，等相公從京都回來，便要以無子為理由把我休了，此事他已允了。”

她俯下身低低哭泣，哭了一會兒，猛地擡起頭：“聖母娘娘，他的腿是用我的手換取的，他的前程，亦是我換來。可他負了我，他既負了我，便也怪不了我心狠。”

女人直起上半身，眼睛直視神像：“聖母娘娘，便以我愛他的情愛之心，換他雙目失明，永堕黑暗。”

神靈伸手撫摸她，像是撫摸自己的孩子，可這些信徒到底不是孩子，他們在七情六欲中沉淪，人性醜惡肮髒的一面也在污染着稚嫩且沒有防備的神靈，慢慢将她的靈魂染色。

把希望寄托于神靈，且貪得無厭地一直索取，這樣的人又有幾個具備美好的品質？夏夜默默看着神靈在日複一日的怨恨、咒罵、貪婪、妒忌……中變成了黑色。

“這個世界太髒了，永遠也無法變回幹淨的樣子。那麽……就換一個吧，舊的破壞掉，在廢墟上建立一個新世界。”

堕神的眼裏有着瘋狂：“我需要可以淨化一切的花神的血，也需要可以污染一切的妖魔的血。一個是希望，一個是絕望……這個世界需要一場浩劫來淨化。”

天聖母開始走訪神州各處，她在尋找一處只有花神可以找到的‘大門’。

“傳說世界本來有天外天，然而世人污濁，聖人便揮袖斬斷天外天和世界的聯系，只留下一線生機，那就是花神。只有花神知道通向天外天的大門在何處。”

這就是亂說了，夏夜心想，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天外天。

天聖母找了很久，她沒有找到天外天，倒是找到了花神。

“只有妖魔中的最強者，才配享有你。就這樣，在死亡和殺戮中決出最強者，你是強者的獎賞。”天聖母抱着那個柔弱的女性花神，聲音溫柔如水。

夏夜覺得那個花神有點眼熟，待要細看，四面環境碎裂開，聖母觀變了一副樣子，但堕落的神靈還是那樣，她微笑着向地上的女孩伸出手。

這個女孩是現代的打扮。

“想要成為最受歡迎的人嗎？想要萬衆矚目嗎？”天聖母俯身托起女孩的臉，很普通的臉，不能說醜，但是肯定也稱不上漂亮，只是眼睛頗有韻味。

然而這雙眼如今卻是淚眼朦胧，女孩哽咽着：“我想要變得美麗，讓人再也無法忽視，我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都瘋狂迷戀我！再也沒有人可以輕視、嘲笑、侮辱我！”

“同時出生的雙胞胎，但是因為一個美麗一個醜陋，所以美麗的那個就享有傲人的家世、衆人的關心、他人的愛慕，而醜陋的那個只配得到忽視、貧窮、欺辱。這不公平！”

衣食無憂不愁生活的年紀，因為相貌而被忽視，似乎就成了人生過不去的坎，最大的痛苦。等她長大了，或許會因為如今‘以相貌定高低’的想法而羞恥。

但那是長大後的事情。

偶爾走偏了，若是有人開導了勸回來，也就沒事了。偏生唯一有機會開導這個小女孩的人，卻只恨她偏激得不夠徹底。

夏夜已經料到了結局。

天聖母雙手放在胸前，她的胸口裂開一道口子，黑色翻滾的血液從裏面出來，那上面是一張張誇張、猙獰、醜陋的臉，那是天聖母用人類最偏激的七情六欲結出來的毒。

癡纏怨恨，世間最毒。

也只有這樣的毒才不被花神淨化掉。

她又引出一顆鮮紅的寶石，寶石在她手裏融化成血。黑色的毒和紅色的血液糅雜在一起，形成一團暗紅色的霧氣，它們被裝入水晶瓶，化作液體。

“喝下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美麗的外表，優秀的追求者，萬人矚目，全世界的男人都會為你瘋狂。”天聖母說，她的表情充滿了誘惑，而聲音像是融化的蜜糖，無人能拒絕。

女孩遲疑了幾秒，但是她透過反射看到了自己的臉，這終于促使她下了決心。

暗紅色的液體一口飲盡，美麗的水晶瓶掉落在地上，女孩捂着脖子大口喘息起來，她冒出很多汗水，眼睛一直翻白。

天聖母什麽也沒做，她只是直起身，笑着看着女孩在地上打滾。

旁觀的夏夜看着女孩身體被拉長，身體變得苗條又有曲線，她的皮膚變白，如大理石一樣的冷白。她的臉小了一圈，五官也有了很大變化，頭發烏黑柔密。

女孩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變化，她太痛苦了。

天聖母微笑着注視着她，研究人員都是這樣看小白鼠的。

一會兒，變化終于停止了，女孩的衣服濕透了，她沒有力氣，只是躺在地上幹喘。天聖母手指一動，在她身上劃了一小刀，血液從女孩傷口滾落，一粒粒如珍珠一般。

女孩似乎感覺不到痛苦，她懶懶地擡起眼，竟然有些風情萬種。

暗紅色液體不只是改變了她的身體，似乎還改變了她的人，她變得很美，很媚，也很邪惡。

方才那個女孩‘死’去了，剩下的這個不知道是什麽。

天聖母笑起來，她半蹲下，手指輕輕刮過那張絕色的臉：“從此以後，你會擁有世間最完美的肉體，最聖潔的氣息，所有男人都将為你癡狂。

“在你體內的罪惡之血流盡之前，你的欲望之火會一直在體內燃燒，你渴望混亂，渴望破壞，渴望殺戮，你美麗的嘴唇吐出溫柔的語言，便可引人自相殘殺，你甜美的血液進入他人的身體，就可污染整個水源。

“你帶來災難、鮮血，你勾動欲望、罪孽，你是人間一場浩劫。

“你的名字是——花神。”

作者有話要說：  花神夏：……有人模仿我的血，她還模仿我的名。天涼了，讓天聖母狗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