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夏家的千年道場, 是夏家最巅峰時期的家主搜羅天才地寶修建，其陣名為‘滿天星鬥’，鎮壓有二十八地靈, 可鎮一方氣運。

數百年沉寂之後再開啓，夏家道場沒有被人搶占, 反而被繼任者穩穩保住, 如今又鎮壓一個天生神靈, 它的道場核心, 便是占據一方的大妖都要心動, 更不必說下面野心勃勃的其他妖魔。

夏國的妖魔們開始自發性尋找妖鬼的痕跡。

不過夏夜沒有想到第一個找過來的妖魔是一個紅衣的女人, 她長相極為甜美, 只是臉色青白，眼睛是紅色的，怎麽看都像是電影裏出沒的惡鬼。

而她也确實是人的惡靈。

封建社會吃人, 尤其吃女人, 她就是那些女兒殘留的怨氣。這怨氣太重, 千年累積，到了如今已經化不開，就成了這樣的精怪。

“小弟弟，怎麽這樣直勾勾看着姐姐呀？”她用塗成紅色的指甲輕點了下夏夜的肩膀，又朝他抛去媚眼兒，“小色鬼。”

這話夏夜可不敢認, 這姑娘一般人沾了都得死。

她是女兒的怨，女兒的恨, 是所有無法發洩的仇。

她是剛出生就被丢進河塘、馬桶、樹底下、坑裏面的女嬰。

她是賣血賣肉賣身供父母兄弟的姐妹。

她是被綁着嘴關豬籠投河的冤魂。

她是石頭牌坊下一個活死人。

夏夜看着她，而她嫣然一笑，青白的皮膚像極了水鬼。古時候人家若是想要發絕戶財, 便要誣陷那失了丈夫的女子行為不端，有不貞。如此，便能将女子浸了豬籠，安心分了家産。這一身的皮膚，是這樣來的嗎？

想着這個問題，夏夜看了一眼她帶來的禮物，是個肉團，皮是好的，裏面的內髒和骨頭都碎成了沫兒。擱一般人早死了，這卻是個妖鬼。

山上剛修好的療養院來了第一個住戶，是個惡靈，有名的毒娘子‘紅姑’。

這消息很快被傳開。

“真是核心地段？不挑人？”沒有勢力的妖魔們更加心動。換到人類世界，這就是一年份的名師教學，名師可自選，還是免費的。

海頭市的白澤搖晃着變異前的妖鬼留下的血液溶劑，這裏面也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一直在有節奏地發出金色光芒。一呼一吸，一亮一滅，仿佛活物。

他一把捏碎了玻璃試劑瓶，裏面流動的液體全部飛出來，原來是一只只細小的蠱蟲，尾巴尖一下一下發出金色的微光。

“跟着它去找吧……這一次，可是他主動邀請我進入，我又怎麽能讓他失望呢？”

又過兩日，蔣鋒在門口發現了串成串的三個二代妖鬼，不知道是哪兒抓來的，都還是衣衫不整的樣子。其中一個的腦門上貼了一張紙：贈夏夜。

“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也沒留下什麽信息。”

“如果是星羅，會寫贈‘小夜’，所以是閻立吧？”夏夜轉手将他們賣給特安部，一個一百萬，“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

那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別的術士或者妖魔送了妖鬼過來，全部都換了十年居住權。

夏國這麽大的動作自然引人注意，其他國家的人也發現了妖鬼的痕跡，但是他們并不将這件事放在心裏。

“是夏國太弱了，無論是人還是武器，聽說他們居然還使用最古老的武器？難怪一點風吹草動就吓得瑟瑟發抖，但是在我們這裏很容易就能解決，只需要一顆破魔子彈，不用當一回事。”

其他國家的術士嘲笑他們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

“不必理會別人說什麽。”特安部總部的辦公室，百煉踏着噠噠的鞋子聲響走入。

裏面趕來開會的各地區組長紛紛站起：“見過部長。”

百煉走到辦公桌前，她放下手裏的文件：“開啓夏國結界。這是……所有人的決定。”

東南夏家，夏夜站在院子裏，他的手放在暖手套裏：“今天好冷啊。”

今年的冬天，大概會是‘多事之冬’。除了明面上妖鬼的事，還有暗下假花神的事情。

假花神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為避免消息洩露，只有幾個人知道确切消息。但是在人口普查的時候，也會順便查假花神的消息。

從目前的情況看，妖鬼的事情更嚴重一點。但是長遠看，假花神才是天聖母留下的地雷，一不小心就會爆。

而這兩者同時出現在夏國，就是夏國的巨大麻煩，不得不謹慎對待。

兩者相加已經足夠夏國術士焦頭爛額，若是再有外國勢力搗亂，事情就會更加麻煩。大家從不敢小看外國勢力壞事的能力，但事實總是告訴他們，他們還是高估了別人道德的底線。

另外就是，妖鬼的數量在夏國這麽多，在其他國家也不會少，別到時候夏國已經清理幹淨，卻又有外國的混進來反向輸入。

“所以，開啓夏國結界，各地道場來協助我們鎮壓氣運。”百煉部長第一時間和各個道場的負責人取得聯系，在一番不能為外人道的利益交換之後，所有人都同意了開啓結界，以及道場鎮壓。

百煉部長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傳染性的災難就像是山火，不需要多考慮，謹記速戰速決。越早滅了，損失越少。”

夏夜在院子裏，等着太陽下山，天地出現一線金色的黃昏時刻。

天已經很冷了，呼出來的氣會變成白霧，他仰頭看着太陽慢慢西落，等待的時間顯得分外難熬。

手機叮咚兩聲，他把手從暖手套中抽出，拿起手機。

原來是天師聯盟在議論，北方幾個道場為什麽突然有了大動作。

那些道場都是術士裏的大勢力在把持，勢力構成比較複雜，要做一個決定也很麻煩，不像是夏夜單身漢子一人作主。所以這些道場不會随随便便有什麽動作，可是今天他們突然都有了大動靜，普通人可能感覺不出來，可是術士是一下就能感受到的。

“是不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大事要發生了？”

天師聯盟的論壇被各種奇怪的匪夷所思的猜測刷屏。有人猜測有國家級別的術士之戰，還有人猜測外星文明入侵，當然還有更多人将之和幾個月前‘危在東南’的預言結合起來。

“不必猜了，”夏夜在手機上敲字，“說的就是妖鬼。你猜你身邊的人是人是鬼？”

紅蓮的帖子帶着名人光環直接置頂，論壇安靜了兩秒，下面刷過一排排的‘合影留念’，‘妖鬼真的那麽危險嗎？’之類正常的評論淹沒其中。

“宿主，時間到了。”系統提醒他。

夏夜微仰起頭，可以看到天空一半是陰冷灰藍色，一半是節節敗退的橙黃色。

道場陣圖卷軸自他身前展開，圖內游龍走鳳，天聖母在內擡頭冷笑。

“看起來你遇到麻煩了，紅蓮，或者夏夜？”盤腿坐着的天聖母站起來，但她沒有走動，因為可以讓她活動的地方就是這方寸之地。

“你回過神來了麽？”夏夜眼角帶笑。

天聖母冷哼一聲：“藏頭露尾，奸邪之徒。”

夏夜笑了一下，不和手下敗将計較，他手指輕點，取來東邊一縷餘晖，他雙指為筆，畫下一道靈紋。輕描淡寫，一個陣圖就在手裏成型。

天聖母仰頭看他，只見他眉心處裂開，有光噴湧而出，一個淡色的光團從身體裏走出，天聖母驚駭地倒退數步。

他們這種修行的人不會輕易被表象迷惑，這個光人雖然渾身金輝，身上卻是猶如實質的戾氣和殺戮之氣。她是天生神靈，這人便該是天生修羅，生來就伴随着戰争和殺戮。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天聖母連聲質問。

夏夜并不理會，他溝通大地，要求行使權力：“我的意志，便是此方土地的意志。日輪西落，星辰應啓。”

天空的殘雲在眨眼間消散，大地在西風蕭瑟中低鳴。

古裏小鎮的居民擡起頭：“今天的天暗得那麽早嗎？”說罷他們收拾了手頭的東西回屋去。

妖魔們卻在這時候從屋裏走出來，他們看到一柱柱金色光線沖天，打碎了壓低的暗色天空。

“我的聲音，便是此方土地的聲音。東南道場，與夏國命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共損。”

他們看到光柱變幻形狀，在空中結成奇妙的符文，大地和天空似乎在對話，你來我往，而那光柱就是媒介。

“現在輪到東南道場了，他們到底在做什麽？”知道的人暗自琢磨。

“你到底……”天聖母看着光團回到軀殼之中，像是刀入了鞘，收起一身鋒芒，“是什麽？”

“是和你一樣有天命的東西，但是你背棄了自己的天命，而我也背棄了。”夏夜對天聖母說。

他們一個在陣圖之外，一個在陣圖之內，一個大，一個小，然而此時此刻，卻是真正平等在對話。天聖母的高傲，不許她對人類低頭，但此時她卻正視了夏夜這個人。

“人類這種東西，值得拯救嗎？”天聖母仰頭看着他，“你說我沒有努力過，我努力過，可是！可是不行！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新的人，我都給了機會，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今天重複昨天，我累了。”

“我知道，救人這種事，是會厭倦的。我也想過，幹脆如他們所願，毀掉好了，冷眼旁觀不需要什麽力氣。”夏夜語氣平淡地開口。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那麽理所當然傷害別人的人，也有那種因為沒有救到人，死去還要一次次抱着溺水的人沖出絕望的存在。所以我想，就不去管那些作惡的人吧，就為後者守住他們的歲月靜好。

“作惡可以有那麽多理由，畢竟人類就是野獸。所以能克服野獸的本性，去努力生活的人，也應該有這樣的報酬吧？”

天聖母吃驚的看着夏夜笑起來的臉，笑容很純粹，和一身戾氣完全不符合的溫暖的笑。她忘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可以溫暖人的笑，所有有求于她的人，無論笑容多麽美麗，背後都是貪婪、嫉恨和仇怨。

“真可惜，”天聖母想要笑，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笑是怎麽回事，“我以前沒遇到你。如果知道你這樣的人的存在，說不定對這個世界稍微有點喜歡呢。而我現在只想要人類消失。”

夏夜卷起卷軸，他沒想過，也不會試圖去說服天聖母。幾千年的執念，已經成了她的一部分，執念若是沒了，只怕人也到了該消失的時候。

“真可惜。”他說，卻不知道在可惜什麽。

東南道場的再次開啓遠沒有第一次震撼，但因為同一天夏國尚存的幾處道場全部開啓，網絡上的熱度反而極高。他們實在好奇，夏國這是要搞什麽明堂。

衆所周知，幾個道場占有者之間并無聯系，也沒什麽交情，所以一旦他們一起行動，那就意味着有大事發生。

果然，到了夜晚，真正讓夏國術士和妖魔們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靈氣枯竭消失了數百年的夏國結界，居然開啓了？！

結界是沒有實體的，并不能阻攔誰的進出，它能阻攔的是某些非科學的力量，另外就是給非法入境的妖魔進行定位。所以很多人看到結界的第一時間反應是：夏國的術士們要和哪個國家開戰了？

特安部立刻進行辟謠：并沒有這種事情，主要是為了集中精力處理掉國內的妖鬼。

對于傳說中傳染性很強又喜歡獵殺平民的妖鬼，其他國家不像是夏國反應激烈，他們不相信夏國居然只是為了這一點苗頭決定開啓一國結界。

“一定有什麽陰謀。”

作者有話要說：  此刻的外國：開啓結界？我們要代表夏國人譴責你們不尊重妖權！

之後的外國：霸霸再愛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