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話雖是這麽說……
程钰第三次偷偷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看向了坐在一邊的于牧。
這個自稱是安保公司員工的家夥從幾個小時前跟他确認了訂單之後就一直坐在那裏在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絲毫沒有想跟身邊這位“主顧”說話的意向。程钰一個人住慣了,雖然對交流的需求沒那麽大,但家裏突然多出個大活人,任誰都不能輕易無視掉吧。
而且這不說話,零交流,自己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程钰心裏小算盤打得嘩嘩響,但看着認真工作中的于牧,他又有點猶豫了:人家可從來沒說過喜歡男人。
程钰自認為作為一個有底線的人,在不清楚對方取向的情況下騷擾人家是不道德的。至于騷擾本身這件事其實也沒有多道德這個事實,程钰卻選擇性無視掉了。
看這樣子,自己的吸引力還不如那一行行數字和表格呢。而且等到晚上一到地方,兩個人想必是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唉,那估計是沒戲了。程钰無奈地選擇了放棄。
“您不需要收拾一下行李嗎?”于牧的工作似乎在程钰想東想西的時候告了一段落。
“喲,肯跟我說話了?”程钰還是沒忍住調笑了一句。
“我從來沒有不肯跟您說話。不在不必要的時候打擾客戶,讓他們享受更大的自由也是我們安保從業人員的職業素養之一。您如果有聊天的需求,可以随時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在保障安全的情況下滿足您的要求。”
“呃……”程钰毫無防備地接下了這一擊。這人說話也太直白了吧!他暗想,不想跟我說話就算了,搞得我像是在提出什麽無理的要求似的。
“我先去收拾行李了。”扔下這句話,程钰轉身想走。這次倒是他主動想要結束對話。
“這次行程的安保等級為D,您可以自由選擇您想要攜帶的物品,但依照規定,我需要對所有物品進行檢查,杜絕在我們到來前已經有人在您的物品中動手腳的可能。”于牧依舊一本正經。
“……”程钰停住了腳步,深深吸了口氣。好吧好吧,看在報酬的份上,忍了。再說如果行程和“買賣”都順利,自己應該只用在豪華酒店住個一晚兩晚的,也不用帶什麽東西。
“只要行程順利啊……”程钰無意識地嘟囔着,把一件襯衫随意地丢進了行李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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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忍過了于牧裏裏外外連內褲都不放過的仔細檢查之後——天吶他甚至還激活了獸化狀态嗅了那條內褲!——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兩人便離開了小小的單元房,準備前往國際機場。
于牧是開車來的,自己的行李就放在後備箱裏,此時和剛放進去的程钰的行李箱肩并着肩。
“這家破安保公司和四聖財團是根本就沒考慮過我拒絕這單“買賣”的情況吧。”程钰忿忿地想着。
“之前你說幫我拒掉這單生意,根本就是欲擒故縱吧?無論怎樣我都會被帶過去見他,不是嗎?”程钰靠在車後座上,左思右想覺得不對。
于牧專注地開着車,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首先,請容我再次說明。我們公司不會接受任何有違被保護人意願的護送任務,這和綁架無異,我們不會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做任何有違法律的事。其次,您是自己選擇接受訂金,接受這次行程的,我全程沒有做任何強迫您的事,沒有說任何誘導您的話,可以認定您是自主選擇了這次行程。”
程钰再一次被噎到說不出話來。
還不是那件首飾太耀眼了!這就是誘導!想着已經被自己妥帖地安置在家中保險櫃裏的尤物,無論到底是不是誘導,自己也只得接受了。
到達機場時已是下午兩點。在走VIP通道辦理完所有登記手續後,兩人就在為貴賓單辟出的等候室等待登機。
哪知這一等,就是八個小時。
最後,當機場廣播中的“請您耐心等待”變成了“因機械故障,本次航班已取消”時,程钰倒顯得有些解脫了。他在這裏坐得腿都麻了!于牧還根本就不理他!
于牧則皺了皺眉頭,詢問了等候室和前臺的兩名工作人員飛機的具體情況,得到的卻只有一連串的道歉。他們也不清楚飛機的具體情況,但已經聯系好了第二天早上六點的另一班飛機臨時加飛。今晚航空公司已經安排好旅客到附近的酒店休息,明早會有大巴車來接。
“這很符合航空公司一貫的做法嘛,在別的地方做足了,讓你覺得自己浪費的時間可以被彌補回來,之後下次照舊。”程钰對此司空見慣。于牧看起來雖然對沒有任何征兆的航班取消有些警覺,但也找不出其中的疑點。而且根據公司的前期調查,這次行程的安保等級只有D,幾乎沒有可能出現有計劃的襲擊,業務員只需防範可能出現的意外事件和安全洩密問題。更何況,憑借公司這十年來打下的名聲,于牧一時想不出敢對自己公司的客戶不利的組織或者個人。
于是在程钰“不占便宜白不占”的威逼利誘下,于牧也只得放棄自己呆在候機室的提議,跟着程钰去了航空公司安排好的酒店。
到了前臺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看着前臺客服對着于牧露出的燦爛笑容,程钰告誡着自己不要沖動。“一間标間,謝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钰覺得于牧和前臺交談時的表情比面對自己的時候要柔和不少。這區別對待讓他很是忿忿。
在去房間的路上,程钰還是沒忍住說道:“你們做背景調查的時候早就知道我喜歡同性了吧?”
于牧看上去一點都不驚訝:“的确。”
“那你還放心和我住同一間房?”
“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任何針對于性別和性取向方面的歧視都是落後和不成熟的表現。何況我不能自己歧視自己。我看不出任何不放心的理由。”
等一下?自己歧視自己?
“你是說你也是……?”程钰這次是确确實實被驚到了。
“沒錯,相對于異性來說,我更偏向于選擇同性作為伴侶。”于牧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以啓齒的私密話題,也沒意識到這極具沖擊性的信息帶給程钰的震撼。
“那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性別,不是更應該分開……”程钰話出了口才發覺不妥,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一般來說,喜歡不同性別的人才是傳統意義上需要避嫌的人。兩位女性都偏向選擇男性作為伴侶,難道她們就不能住在一起麽?而同為異性戀的男女卻被認為不能住在同一間房間,他們偏好的伴侶卻是不同性別的。您的話從邏輯上講是不成立的。”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程钰被于牧這一通話繞得暈頭轉向,幾次想說點什麽卻只能幹張嘴出不了聲。
“而且公司有規定,在行程期間的住宿,員工必須和被保人處在同一沒有隔離的空間內。請您放心,我不會做出任何對您不利的事。”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客房門口。于牧一邊說着話,一邊用房卡開了門。之後免不了又是一頓仔仔細細的檢查。不知道是不是标間基本沒什麽勁爆的事發生過,程钰都做好了于牧搜出攝像頭之後強行拉他回機場的心理準備了,結果并沒有什麽可疑的設備被搜出來。
“放松點,看你這一天都沒怎麽休息過。”程钰說道。
“抱歉。這趟行程本來預計是不過夜的。為了保證安全,過夜的行程都會安排兩名以上的員工進行護送。這是我們公司考慮不周,再次向您道歉。我會休息,不過是在安全把您送達目的地後再進行。謝謝您的好意。”
“啊?聽你的意思,今晚是不準備睡了?”程钰看了看表想到明天早上可能看見頂着一對熊貓眼的于牧,感覺有點心疼,“真的沒人會來暗算我們的,我感覺王晟先生請你們公司來保護我都是多餘。給你透個底吧,敢來找我麻煩的,三四年前就已經絕跡了。”也就是他開始做“買賣”的時候。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現在沒必要告訴于牧。
“很抱歉,但公司的規章制度是為了保障每一位被保人的安全,每位員工必須嚴格遵守。謝謝您的關心,如果順利的話,明天中午我就可以休息了。在此之前,我必須确保您的安全。時間不早了,請您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好吧好吧,那我去沖個澡。這總不用看着了吧?”程钰發覺自己根本拗不過這個人。他認定的東西,任憑別人如何勸啊,說啊,絕對不會改。
“安保等級為D,您可以洗澡,不受限制,但衛生間的門不能反鎖,希望您配合。”于牧雖然還是那個表情,但看上去總算是放松了一點。
“好好好,依你依你。”程钰甚至開始習慣這種種的限制,從行李箱裏挑了換洗衣服就進了衛生間。
很多人都愛在洗澡的時候思考人生,程钰也不例外,但他想的卻不是人生,而是……
“哎!好你個小混蛋!我總算是繞清楚了!人家倆女的喜歡的也不是跟自己一個性別的啊!你這是詭辯!”
打開筆記本插上電源,正在工作的于牧聽到衛生間傳來的怒吼,眼睛雖然沒離開屏幕,嘴角卻微微上揚。
……
洗完澡,程钰看了看手機,發現已經接近半夜一點了。沐浴帶來的升溫和輕微缺氧也給他因為困倦而昏昏沉沉的大腦鋪上了雪白柔軟的床鋪。雖然他本人更喜歡深色系的床上用品。
“那我睡啦!你……算了你自便吧。”
“好的,需要幫您把燈關上嗎?”
“啊,燈就不用關……”
随着啪的一聲,程钰的眼前一片漆黑。
“你手也太快了吧?”他不禁抱怨了一句。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到了問題,心裏咯噔一下。
房間裏根本就沒有能一次把所有燈都滅掉的開關,這裏的供電也不是靠插卡的。
“我還沒碰到開關。”于牧的聲音在黑暗中仍然清晰無比,印證了程钰的猜測。
“現在還不能确定到底是酒店電力故障還是遭遇襲擊。但必須按最壞的情況進行準備。”于牧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窗簾拉上了,這讓本就黑漆漆的房間徹底失去了最後一點光源。
“必須防止槍擊可能。”于牧壓低了聲音說道,悄悄移動到程钰身邊,擋在了他和窗戶之間。程钰卻像呆住了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別害怕,但請做好準備,這次停電很有可能不是故障那麽簡單。”于牧的聲音仍然十分冷靜,仿佛就像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一樣。
“絕對不是事故。”程钰像突然清醒了一般,喃喃道:“這次可能真是我太過自信了,要拖累你了,抱歉。”
“我跟你說過,我沒有植入增幅器,卻能看到人的獸化狀态。”
“我沒告訴你的是,通常被認為是增幅器放大效應所致的延遲效應,我也有。”
“我的動物形态是烏鴉。而烏鴉非常不幸地屬于雀形目,換句話說,我夜盲,治不好的那種。”
“我現在看不見任何東西。”
如果程钰能看見,他絕對會為于牧居然能做出這麽大幅度的表情感到驚訝。
于此同時,房門處傳來了一聲輕響,原本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自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