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蝙蝠
不妙啊，這是真的很不妙。程钰躲在兩張單人床中間，他能感覺到于牧就在自己身前，但一片漆黑的的環境讓他捕捉不到他的身形。程钰握緊了手中的手機，手指輕觸着手電筒按鍵。他翻下床躲起來的時候就反射性地把手機攥在了手裏。
三年前……不，應該已經是四年前了。睡覺的時候手機不離手是程钰養成的條件反射性動作。他自己的弱點，他最清楚不過。那時候他的“買賣”剛起步，隔三差五就會有人來找麻煩，一來二去的就熟悉這一套流程了。
但眼下他是在臨時下榻的酒店房間裏，并不在熟悉的環境中，而且程钰已經有四年的時間沒和這種人打交道了，眼下又是敵暗我明，形式對他們兩個人極端不利。
“505，啧啧，看起來停電了，連門鎖都失效了嘛。”打開了一條縫的房門外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房門被無聲地推得更開了，但卻沒有一點光灑進來。
果然是連走廊裏也沒有電了嗎……程钰暗道不好，這下如果要逃跑，自己絕對會拖後腿。
“哎？兩個小家夥可不乖哦，沒有乖乖在床上睡覺，啧啧，躲到哪裏去了呢？讓我看看～”聲音在一片漆黑中往房間中飄移。
這絕對就是沖着自己來的。程钰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脫險了。總之無論如何，先出了這間房間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現在是午夜，幾乎住客都已經進入了夢鄉。求助的話短時間內不會得到有效的援助，還有可能将無辜的人卷進來。真是……
“啊，為什麽要躲在床中間的地上啊？啧啧，真是不乖啊。”程钰心裏一緊，腦中卻在飛速地做着分析。來者是獸化能力者的可能性極大，在這麽黑的環境下能夠清晰地看到兩個人，這種動物的夜視能力一定極佳。還有，他沒有立刻發起攻擊，估計他的任務也不是暗殺，而是綁架的可能性更大。
“我們老板在我出發前跟我說了，這次的目标是有貼身保镖的。但我可分不清你們誰是我的目标。啧啧，這樣吧，那個保镖，我給你選擇吧。你把你的客戶交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再給你點錢如何？你這次行程傭金的……兩倍，不，三倍，怎麽樣？很合算吧？”
程钰心裏一緊。他倒不是怕于牧真為了錢把自己賣了，恰恰相反，他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了。這個被派來攔截他們的家夥目的果然不是暗殺，而是綁架自己。如果按他說的做，兩個人此刻處于極端危險下的生命就得到了保障。至于被抓之後如何逃脫，程钰有的是自信。他這種自信來源于衆多的經驗。論逃跑，他可是稱得上經驗豐富。
但問題是，于牧看起來就是絕對不會選擇這條路的人啊。
“我把他交給你，你真的……會給我回報嗎？”一片黑暗沉默中，聲音突兀地響起，帶着一點遲疑和猶豫，似乎還在權衡利弊。
“啧啧，保镖是後邊的小家夥啊。真是識趣，我喜歡。當然，我的諾言是絕對會兌現的。”入侵者的聲音裏明顯帶上了愉悅。
漂亮！這蠢蛋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這邊兩人的真實身份。程钰為自己的機智暗自喝彩。
“現在，前邊的小家夥，來吧，你的保镖都放棄保護你了哦，慢慢站起來，走到我這邊吧。那邊的保镖，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趁機耍什麽花招哦，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把手裏的手機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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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這絕對不行。放下了手機，等于同時放棄了光源和聯系外界的手段，絕對會陷入極端被動中，哪怕現在身份互換沒有被拆穿，放棄了手機也等同于放棄了靠自己逃離的可能，絕對不可以。
“跟你說話呢，聽不見嗎？一定要吃點苦頭才學得會……”
“是蝙蝠！”于牧吼出來的聲音也還是一樣好聽，但随之而來的是屬于犬類的低吼，還有衣服和肌肉被撕裂的，令人瑟縮的聲音。
“什麽？！”入侵者剛才還游刃有餘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像是踩進了捕獸夾的野兔，驚恐中夾雜着惱怒。
程钰知道這是于牧利用自己創造出的身份對調的機會進行的突然襲擊，自己也必須抓住由他創造出的機會。
哈，原來是蝙蝠麽。
程钰一秒按開手機的手電筒開關，借着昏暗的光線看到兩個人影在房間過道上扭打成一團。啊，手電筒掃到之處，他看到的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哎，真是可愛極了，如果忽略這對耳朵的主人正在試圖殺掉另一個人的事實。
萬幸入侵者沒有随手關門的“好習慣”，程钰在三秒之內完成了起身到沖到走廊上的全過程。
可是走廊也沒有燈光。于牧能控制住入侵者的時間本就不多，而且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有同夥就埋伏在酒店暗處，冒然出逃可能會遇到更大的危險。
啊，真是陷入困境了……嗎？
為了不被入侵者可能躲在暗處的同夥察覺到，程钰只得暫時熄滅手機的亮光，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程钰在一片黑暗中按滅了那唯一的光芒後，無聲地笑了。困境？怎麽可能呢？
自己的小保镖果然又聰明又可愛啊。
程钰這麽想着，伸手砸開了牆上的緊急消防按鈕。
……
啊，這間酒店的警鈴聲和他高中時候的下課鈴一模一樣。模拟出的金屬高頻碰撞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但程钰此刻的心情卻像高中時候聽到最後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響起時一樣。
果然，警報系統是按照政府規定單獨供電的。
程钰摸索着背靠在了牆上，耐心等待着時機。
于牧……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判斷出了來者的動物形态是蝙蝠啊。怪不得敵人要在整個酒店斷電之後發動襲擊。本來他還以為是某種夜視能力極佳的貓科動物，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用超聲波“看見”的動物形态。回想起來，這個入侵者從一進門開始似乎就沒怎麽停止說話，而看似不經意的啧啧聲，和特意強調的“看見”，現在想起來确實有點過于刻意。再加上于牧的夜視力比自己好得多，說不定還看到了那人在使用動物能力時展現的某些特征。
說起來，于牧在撲上去的一瞬間把那人的動物形态告訴了自己，到底是出于什麽心态呢？他有想過自己會去砸消防按鈕嗎？
“啊！怎麽回事？這是警鈴嗎？”
“燈怎麽按不亮？停電了嗎？哎？什麽？房門開着？”
“快跑啊！救命啊！”
一束束亮光搖曳，衣衫不整的人們争相從房間中奔出，在依舊黑暗的走廊中跌跌撞撞地往樓梯間沖去。
程钰卻沒有動，只是把手機的照明重新打開了。
他在等于牧。
程钰在警鈴響起的那個瞬間，就已經确定了于牧一定能脫險。果不其然，警鈴響起的下一秒，505房間，也就是他們的房間裏傳出了一聲慘叫，聲音無比熟悉。
“能利用超聲波代替眼睛的動物，聽力一定也比較靈敏吧？這下傻了吧？”程钰不無得意地想着。又過了十幾秒，手機的亮光照到了505房間走出的人影。
“抱歉。”程钰雖然依舊看不太清楚，但于牧的聲音他還是記得的。“把他打暈了。快走吧。”兩人抓住機會，在人群還沒有完全跑光之前加了進去。手機的照明畢竟有限，為了不和嚴重夜盲的程钰走散，于牧很自然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前拖。程钰偷偷用手上的光源照了照他頭上，稍感遺憾地發現那對耳朵已經不見了。
一切都自然地像是演練了無數遍的結果。兩個人從斷電開始就再也沒有一句交談，甚至在一方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像合作了很長時間的搭檔一樣，準确地表達和理解了對方的每一個想法。程钰邊跑邊想，這也許就是命中注定吧。
兩人混在人群中跑到了酒店門口的停車場中。深夜讓一切都影影綽綽，那個入侵者的同伴想要找到他們，也要花上一段時間。也就在這時，酒店的負責人好巧不巧地出來了，立刻就被在停車場瑟瑟發抖的人群圍住了，有詢問情況的，有直接破口大罵的，一時間又亂成了一團。
在被找到之前，劫後餘生的兩人早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酒店門口時，悄悄從外圍離開了。
确認了沒有人跟蹤他們後，于牧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繼續拉着程钰的手向前走，邊走邊說：“支援馬上就到，确認沒有追兵，請您放心……不過現在就算是這麽跟您說，您也不會安心吧。這次真的是我們公司近幾年最大的失誤，實在是萬分抱歉。”
程钰因為看不清環境，剛才一直在注意着腳下。現在聽到于牧的話，笑了笑說：“這誰都沒想到啊不是麽？對了到時候記得問問那個王晟，來的這家夥十有八九和他有關系，弄不好還是什麽血海深仇呢。還有啊，我現在安心的很，因為有你在我身邊保護我啊～”
于牧聽了這完全可以算是調情的話，行走的步伐絲毫未亂：“公司已經在聯系四聖財團方面了解情況。另外，感謝您剛才的協助。”他第一次沒有正面回應程钰的調笑。
程钰也不在意，繼續說道：“你知道火警警報聲是我弄的啊？所以才告訴我那家夥的動物狀态是蝙蝠嗎？”看于牧沒吭聲，估計他也是覺得身為一個安保人員，讓被保人幫助自己，實在臉上無光。“我可是有夜盲症哦，你怎麽知道我記得報警器的位置？”在一片黑暗又不能開手電尋找的情況下，在走廊牆壁上快速找到火警報警器并敲碎對于一個沒有夜盲症的人來說都難于登天。
“您說過，您的動物形态，雖然不完整，但是能辨認出是烏鴉。”于牧還是對自己居然給被保人“下命令”感到有些羞愧，說話聲音很小：“我聽說過……烏鴉記憶力和理解力都極佳。”
“哎呦，這麽誇我我可要驕傲啦！我這沒有增幅器的獸化形态，也就眼睛和頭腦還有點用了。”程钰笑得倒是挺開心。正想再說什麽的時候，于牧突然停了下來。程钰一點沒防備，差點撞上他的後背。剛想舉手扶一下，才發現兩人居然牽手牽到了現在。
于牧也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馬上松開了手，卻被程钰強行攥住，用食指在他手心裏畫了個圈才放開。
“到了。”于牧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索性直接跳過了由此可能展開的一大段對話，接着自己的話頭說下去。
“嗯？”程钰還在疑惑，身後的小巷裏一對車燈突兀地亮起，照得他一眯眼。
是一輛普通的黑色小型轎車，司機位上還有個男人沖他們招了招手。
“請您上車，我們先離開這裏。”聽于牧這麽說着，程钰聳聳肩，拉開車後門就坐了進去，于牧坐在了他身邊。
關上門，車子立刻發動，拐出巷子，向着城外開去。
眼見支援來了，剛剛“激烈運動”過的兩個人都稍稍放松了點。
開着車的司機意外地頗為年輕，看樣子和于牧認識，上車就打了招呼。
“剛剛接到玲姐的消息，四聖財團那邊啥消息都沒透，說人活着送到就行，傭金再漲兩倍，時間不限，在王老爺子百年前送到就OK。看這老頭這麽硬朗，再活十年跟玩兒似的。你說這不瞧不起我們嗎？”年輕的司機說着搖了搖頭，“牧哥，聽玲姐說，你們離開那酒店之後，公司派去探風頭的人看見個大蝙蝠從天上飛走了。看來這次，咱們可真算是攤上麻煩事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