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伯勞2

可能是看到最大的威脅已經被除去,門後的“兇手”迫不及待地現身了。

來者戴着一個和中世紀瘟疫醫生類似的鳥嘴型面具,而金屬制成的鳥嘴部被由增幅器具像化的帶鈎鳥喙所覆蓋。這套頭面具的頭與鳥嘴部的比例明顯與幾個世紀前的瘟疫醫生所用的面具不同,用途自然也完全不一樣。那時的醫生帶着鳥嘴面具是為了救人,而眼前這個,完全就是為了殺人。

那人身形不高,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長風衣,蹬着雙高筒皮靴。如果不戴那個奇怪的面具,他或許會被認為是個跟不上時代的蹩腳戲劇演員。而且,長風衣會讓穿它的人在視覺上被矮化,還會顯得頭很大,一般身高不夠的人是不會選擇穿有這麽長下擺的衣服的。而面前的人卻這樣穿着,加上又戴了這麽個奇怪的面具,頭身比例失調的問題被再次放大,沒有起到這一身裝扮該有的詭異和肅殺,反而顯得有些滑稽了。

“找機會躲起來。”于牧絲毫沒有因此放松警惕,已經轉化為藍色的瞳孔緊緊盯着對面的人,嚴密提防着他,防止他突然發難。

程钰應了一聲,卻對眼前的局勢有着不一樣的看法。

雖然這家夥一露面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用設計好的計策直接讓林妙妙從窗戶掉了出去,重挫了自己這一方的戰力和士氣,但也許是因為他的打扮确實太過好笑,程钰并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像第一次見到林妙妙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出自本能的警覺和恐懼。

恐懼并不是一種不好的情緒,它是動物在自然界保命的最基本保障之一。有了它的人和動物不會輕舉妄動或者冒進,從而有更大的可能性能夠從危機中存活下來。

但讓別人陷在這種恐懼情緒中,有時卻是一種計策。就像貓在生氣或恐懼時會炸開全身的毛,讓自己顯得更高大,更強壯,更加不好招惹,試圖讓對方知難而退。

但毛豎得再高,那也是毛,對于實際戰鬥力沒有一點幫助,真打起來看的還是牙齒和爪子。

林妙妙是被他算計的,暫且不提。那些被他殺的人都是公司的員工,根本就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甚至有可能先被他的那些外國隊員控制住了,連掙紮都沒有。而且,如果他真的能夠輕易殺掉他們,殺掉林妙妙,為什麽還要讓這一地的“隊友”送死呢?

伯勞,伯勞……“屠夫鳥”,它們最著名的,就是那個變态的,在樹枝上懸挂獵物的習性和那強有力的喙。普通人對這種生物的了解可不多。

不過,他是知道他自己有夜盲症的,只要找到這層的電源總閘,就可以在一瞬間讓他變成睜眼瞎……雖然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就是了。對此,程钰倒不擔心。他還可以憑借在燈還亮着的時候對地形的記憶自由活動一陣,伯勞可沒有烏鴉那麽好的記憶力。

他打定主意,快速巡視了一遍大廳,卻失望地發現,那人剛才走出來的那個房間,就是配電室。

他知道的弱點,對方當然也考慮周全。

這樣的話,那就先把分布在大廳四周的電燈開關關上,或者直接破壞電燈……不,不行,來不及。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面具背後,那個男人終于說了第一句話。這聲音低沉而充滿了危險,絕對就是之前打給他們電話的那個人。“你們趕上了。你們見到了她最後一面,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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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钰明顯感覺擋在自己身前的于牧呼吸一滞。

“舍不得她?別擔心,很快,你們就能永遠不分離了。”那人的語調裏已經帶上了微妙的愉悅。

于牧頭上的耳朵動了動,之後便如常貼緊了頭頂,擺出了進攻姿勢,仿佛随時都會對敵人發起突然襲擊。

不行,在這種情況下硬碰硬的話,即使于牧能贏,也有極大可能受重傷。一想到于牧可能會在幾分鐘之內遍體鱗傷倒在自己眼前,程钰便覺得心髒都揪到了一起。

“時間。”程钰聽到于牧這話的時候有點沒回過神。時間?什麽時間?

啊,他要我們盡可能争取時間,等待救援的到來?這确實是現在的最佳選擇,只要能夠撐住那家夥的攻擊,他們的勝算是随着時間流逝,越來越大的。在大樓裏轉了這麽久,公司的援助也很快就要來了吧?

不過拖時間的話,也不一定需要戰鬥吧?程钰眼珠一轉,主意就又來了。

“你!你殺了這麽多人,到底要幹什麽!”程钰的這一聲中飽含着豐富的情感,憤怒,又害怕,還夾雜着一絲隐隐的哀求,讓于牧都忍不住稍稍轉了轉頭,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和他的話一樣精彩。

“哈哈哈……”那人突然冷笑了起來。“你們這破公司果然都是一群蠢貨。貓狗一窩,雞鴨成群。”

有戲!只要他肯接話,程钰自信有八成的把握能讓他一直說下去。這種殺人不眨眼的人,總會想要擁有“觀衆”來欣賞他們的“作品”。現在來了個完美的“觀摩者”,語調中透出的情緒都完美地滿足了這殺人犯高高在上的自大感,他能忍住不得瑟,那就不會是變态殺人犯了。

而且剛才一句話,也讓程钰知道了他其實根本就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工于心計。第一,他沒有查出程钰的真實身份,不知道他其實不是安保公司的員工,被公司編造的假身份瞞住了;第二,就算他掌握的信息是錯的,但于牧擋在他前邊的行為,和程钰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展現自己獸化形态自衛的反常舉動,換個稍微有點觀察能力的人都能察覺到其中的問題,眼前這人居然還是無動于衷,足以說明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精于算計”。

“那你又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自己的話這麽有效果,程钰便趁熱打鐵,又抛出了一個充滿“誘惑”的問題。

這種人只要搭了一次話,就不會輕易停下來。盡量和他交流,在拖延時間等待救援的同時,還可以從他口中套出更多敵方的消息。

“我是什麽人?呵呵,你們這群貓貓狗狗的雜種寵物奴隸不配知道。”那人聽到程钰假裝悲憤的質問,反而更興奮了。“為什麽做這種事?什麽事?殺掉那只蠢貓,還是那些食物?別跟我說什麽‘啊!他們可是你的同類啊!’這種狗屁不通的屁話。連獸化能力都沒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有什麽資格做我的‘同類’?他們只配被我們撕成碎片,被挂在樹上,牆上!”

他在提及“人類是同伴”時模仿的那句話,明顯與之前他的本音不同。閉上眼睛聽,可能會以為這話是一個年輕女子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從喉嚨中擠出的尖叫。沒錯了,之前把林妙妙引入陷阱的尖叫聲,就是出自他之口。

“你瘋了。”一直沒有說話的于牧似乎也忍不住了,聲音低沉而充滿了苦澀,像是在為同伴的死而悲傷。

“我瘋了?哈哈,在不知道自己擁有獸化能力之前,我确實也以為自己瘋了。”他的聲音雖然悶在那個巨大的鳥嘴型面具中,卻仍然能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以前,我每殺掉一個人,在短暫的極樂過後,都會自怨自艾,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做,還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而焦慮,後悔。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根本不是我的錯,相反,這是我的動物形态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殺戮就是我的本能,而本能根本沒有對錯之分!那些對獸化能力者做各種各樣限制的法律、規則,都是那群膽小鬼對我們的懼怕和歧視!你看看,現在社會上有多少人因為檢測出自己具有獸化潛力而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個‘異類’,是個‘返祖暴力狂’!而這些概念,不都是那些膽小鬼官員天天宣傳出來的嗎?

“這樣的世界,你們作為獸化能力者,不想着怎麽反抗,反倒成立了什麽‘全部職員都由獸化能力者擔任’的狗屁安保公司,利用本該用于反抗的力量對這個畸形的社會進行‘安保’。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每天工作都感激涕零,感謝那幫低等生物雇傭自己,給自己一口飯吃?賤不賤啊?”

“你說我們賤,那跟着你的這些外國打手是怎麽回事?他們可不是獸化能力者!嘴裏說着普通人類低等下賤,別是還要求他們來保護你!”程钰聽到他的話,靈機一動,假裝不滿争辯,把話題轉移到了另一處可供他大書特書的方向,順帶探聽那些外國人和他的來歷。

“你以為所有的獸化能力者都像你們一樣喜歡卑躬屈膝嗎?在我在國內被那些蠢蛋害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肯定完蛋了,準備幹票大的之後就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但之後卻有人聯系到了我,還給我安排了假身份,幫我去了X直轄區。”

X直轄區,程钰他們這次的真正目的地。

雖說叫直轄區,但因為歷史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完全,那裏雖然在各個勢力的較量下仍得以興旺繁榮,但卻同時造成了黑幫盛行,暴力犯罪層出不窮的不佳狀況。而且,因為國際上一系列未解決的問題,這裏雖然算在本國的治下,但卻和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引渡條約,甚至和本國的其他地區也不能互相引渡。這導致X直轄區成為了全世界所有逃犯都拼命想要去往的目的地。因為這層原因,X直轄區居然還誕生了以運送逃犯為核心的黑色産業鏈。從僞造身份,賄賂警方和檢方,到提供交通工具甚至劫獄,只要有錢有權,就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在那裏,這些黑幫資助的産業被美化為“人道主義援助”。有些“援助”機構甚至生意火爆到門前終日像網紅火鍋店一樣排着望不到尾的隊,任憑你多有錢,也不能插隊。

聽他話裏的意思,眼前這家夥本身并沒有什麽權勢,但那個能夠保他到X直轄區逍遙法外的幕後之人,卻是不可小觑。

這家夥還在自顧自地說着:“老是呆在那在那擠到窒息的地方,我都快要閑出病了。還好幾天前,在我已經快忍不了那裏的雜碎時,他們來人說讓我給他們做點事,抵掉他們在我身上的花費。我看了一下,發現只是綁架個小女孩,要挾一下她爸。多無聊,多老套!但為了還這個人情,我還是勉為其難地來了。結果,昨天又來了另一個消息,說計劃有變,因為這女孩還和你們公司這裏扯上關系了。哈,他們這下可緊張了了,害怕了,非塞給我一堆根本沒用的雜碎,又蠢又笨,還礙手礙腳。他們都死了倒也好,反正只要孩子綁了,你們死了,就完事了。如果你們能在死前告訴我一下,你們和那個女孩接觸時到底給了她什麽東西,那就更好了。說不定我能考慮考慮,把你們挂到最高的那棵樹上。”

随便捅了捅,這家夥居然就漏出了這麽多,程钰緊聽慢聽都差點都沒接全。不過,現在不是做梳理的工作的時候,只要先全部記住,以後慢慢琢磨就行了。

沒錯,以後。

程钰的動物形态給了他極佳的視覺,讓他得以在這燈火通明的大廳中,發現在那人背後,林妙妙掉下去的那扇洞開的窗戶下沿,無聲地扒上了一只帶着鋼指的貓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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