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就直說了吧,你給我看的這幾個視頻不是連續的,那在我眼裏,這就是經你的手剪輯過的垃圾。我知道你會反駁,說自己沒給這個視頻造假。不過我也沒說你造假呀?在老人錄視頻的時候多找點茬打斷他的錄像當剪輯理由,順便把他說的話調個順序,剪剪掉對你計劃不利的部分,再把錄給不同人的片段挨在一起播,呈現出來的就是這個效果不是嗎?我記性還行,我給你捋捋。”程钰這麽說着,卻是一臉的嫌棄和不耐煩。
“首先,錄像裏的老人除了最後一個片段說了知道我有帶回白虎亡魂的能力之外,前幾個視頻都沒有明确的人稱指代。而且,我注意到他最常用的指代詞是——‘孩子’,這個稱呼對于我這麽一個王晟先生根本不認識的年輕人來說,是不是稍微顯得熱絡了點?可別說這視頻是老人要放給大衆看,讓大家都支持你造反的,要真是這樣人稱代詞絕不會是單數。更何況他還在視頻中提到了‘判斷’,判斷什麽?讓誰判斷?這個視頻到底是王晟先生錄下來準備給誰看的?”
“接下來的視頻裏,他還說了一大堆關于這個財團、X直轄區,還有四聖獸那四個人事跡的話。這些事硬要說是說給我聽的也能算說得過去,畢竟他想帶回的人比較特殊,我可能也會問到這些。但對于我這個身份來講,作為雇主他顯然說得有點太多了,不是嗎?可如果換到另一個前提,他說的這些話會合理許多。那就是這些話,包括這些視頻中的絕大部分,都是在對他口中的‘孩子’做出的苦苦規勸。”
“所以在第二個視頻最後中斷前他所說的‘不放心’,真的是連接的第三個視頻中的內容嗎?獸化能力者的親屬,指的到底是自己二表叔白虎,還是他還有另一個獸化能力者親屬?他真的像你所說是對于獸化能力者們處境的擔憂嗎?又或者,只是對于其中某一個身份比較特殊的獸化能力者尤其不放心呢?比如……一個祖上和獸化能力者英雄沾親帶故的毛頭小子?
“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念叨着獸化能力者就應該高高在上,還說內陸這個由他的英雄親戚親手締造出的國家邪惡不堪,天天人影都不見和青陽那堆奇形怪狀的重罪犯們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麽,你想想這會讓一個做爺爺的多着急啊?王晟老爺子應該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鬼想法都是你交給他孫子的吧?還覺得你是個滿腹經綸人模狗樣的教授呢,搞笑。那能幹擾獸化能力者增幅器的實驗裝置,也是你讓他孫子給你做實驗的吧?你當然掌握着給四聖獸準備的獸化機甲中嵌入的增幅器頻段,如果有了那東西,要是我召喚回來的四位英雄不聽你的話,你也有辦法治住他們,是不是?”
“也別說我的話沒證據,如果都是假的,你做賊心虛藏什麽王晟孫子的照片?為什麽要剪輯視頻?想要自證,現在給我播一遍沒有剪輯過的版本,我當場給你把白虎找回來,怎麽樣?”
“患者進行治療的時候為了保護患者隐私,是不能錄音錄像的。”葉軻雙手交握,卻仍舊面色不善。
“那我就繼續當那些視頻都是假的了。”程钰眯了眯眼睛。“別說視頻是經過惡意剪輯的,是假的,就算完完全全按照你這種剪輯後的效果……我也建議你再好好看個幾遍。除了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解釋,我從王晟先生的原話裏是一點沒聽出來他支持你做出這一系列密謀造反的事。他為獸化能力者擔憂,有;他希望獸化能力者們能有更好的待遇和更平等的社會環境,有;獸化能力者比普通人高貴,沒有;獸化能力者必須要造反才能活,沒有!”
“你的理解能力受學識所限,并不十分高超。王晟先生致力于改善獸化能力者們的生活和權利,創立四聖財團的目的也是這樣。他希望能夠看到獸化能力者們享受到應有的權利,也致力于這麽做。”葉軻冷冷地說道。
“和您相比我當然可以算是半個文盲了。”程钰反唇相譏。“但被名為自以為是的腫瘤占滿顱內的最終結果就會變成您這樣。對于連我這種人都能看出來的邏輯問題,您卻看不出來?我想想……哦!不是看不出來,你是不想面對吧?醒醒吧,王晟先生真的支持你嗎?那為什麽他會錄視頻,只求他那個信了你那套歪理的孫子迷途知返呢?別說話,你沒辦法拿出完整視頻,我說的可能你就沒辦法證僞,我的說法和你的說法的可信度是一樣的!”
“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這裏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葉軻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喲,沒證據反駁已經開始說我胡攪蠻纏了?再送你一個大禮讓你無話可說好了。”程钰的話裏帶着戲谑,卻仍舊步步緊逼。
程钰卻在此時故意停頓了一下,近乎享受地打量着對面人的表情和反應。他知道,自己已經讓對方怒不可遏,只要他即将要說的話一出口,對方的一切就再也沒有了狡辯和周旋的空間。
不過程钰可一點也不怕葉軻會惱羞成怒,進而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惡事。他骨子裏對于未知和冒險的渴望正在翻湧着,對于惡行的厭惡正在燃燒着。在知道自己小時候的遭遇是源自于面前的男人完全有悖倫理道德的實驗之後,原本還有一絲舉棋不定的程钰已經無比堅定地确認了對面的人即将做出的事絕對沒有任何一點點是真的為了獸化能力者着想,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滿足他病态的自負罷了。而接下來,他将一點點撕碎他最珍視的驕傲。
程钰緩緩開口。
“既然王晟先生希望我能找回白虎,替你完成你所謂的有利于所有獸化能力者的計劃,那麽我和我的保镖,一路上為什麽會遇到來自獸化能力者的襲擊?為什麽這些獸化能力者無一例外,都來自你手下的青陽?別想了,在這一點上你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你的謊話已經不攻自破。我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想不想聽聽?”
葉軻陰沉着臉剛要開口,程钰滿不在乎地大聲咳嗽了兩聲,用手扇了扇耳朵,咧開嘴:“你的想法我不在乎,我想說的就是要說,你也必須聽着。王晟先生最初找我的目的按照視頻裏來說,确實應該是找我接回他已故的親戚白虎。想見自己已經去世的親戚這點我是早就想到了的,不過沒想到他的這位親戚有這麽大的名頭。但結果相同這并不是說你在這一點上沒有企圖騙我。王晟先生想要見白虎的目的絕不是像你說的,要他震懾內陸的高層,讓高層們不要輕舉妄動什麽什麽的,而是……嗨,就算我知道得不是太清楚,但明擺着人家這目的肯定和你的想法相悖了,不然完整視頻你不就該屁颠屁颠地放給我看了嗎?哎哎,雖然我不知道王晟先生要找我來X直轄區見他的确切目的,但不影響我接着往下分析呀!接下來……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王晟先生想見我等我目的,和你想要做的造反一事肯定完全背道而馳吧?所以你接下來一邊和王晟周旋——哎說到這裏,王晟先生在我第一次遇襲的時候身子骨還挺硬朗的,現在卻昏迷在床,是不是你給他下什麽毒了?——另一邊,則派遣作為你心腹招募來的青陽那幫子臭魚爛蝦們半道上截住我,目的嘛和警察分析的一樣,是為了不讓王晟先生和我見面,拆穿你的把戲。但同時,你又認為我能帶回往生者的能力可以被你利用,因此目的是要抓我而不是殺了我。而現在,王晟先生已經處于昏迷狀态不清醒,我沒辦法和他溝通,只能看幾段可以供你們随意剪輯的視頻;同時他也沒有死,我自然也就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帶他的靈魂回來詢問他的真實意圖。所以在王晟先生病情一危重,一下子昏迷醒不過來之後,一直在等待這一時機等等你才會那麽猴急地讓門外那只狗子連夜把我弄到這裏來。因為你們已經準備好了整個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迫不及待地要實施了。而時間一長,萬一王晟先生撐不住去世了,我就再也不可能被你如此欺騙。”
“還有,哪怕你根本就不會聽,我還是得勸你一句,做個人吧,你以為你把一位已經醒不過來的老人彌留之際想要傳達出的最後心聲,如此冷酷地剪成一篇符合自己想法的宣傳稿,就能讓自己的行為得到所有景仰他的人的支持嗎?說你沒良心都是在誇你呢。你以為財團裏其他人都像你一樣,天天自己給自己催眠,連自己都信了這由你自己剪輯出的視頻才是王晟先生的原意?好好想想王晟先生的願望到底是什麽。在你給我放的最後一段裏,他的原話是什麽?‘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看到獸化能力者和普通人能夠不分彼此,和諧安樂地活下去’。這句話的意思可不是和你一樣是認為獸化能力者應該比普通人高級,而是和他之前視頻中表達出的意思一致,是獸化能力者和普通人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誰更高等!”
程钰一口氣吧話傾瀉在對面人的身上。看着葉柯被他的話氣得完全失态,幾乎發抖,他的心裏可得意得很,可算出了一口惡氣。
他不指望葉柯會因為被他戳穿內幕就輕易放棄自己這個漏洞百出的反叛計劃。這人的的頑固和誰也比不上的自負讓他絕不會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只有可能會更加惱火,最後拼個魚死網破。但程钰一點不害怕,他本來也不指望能夠靠自己一個人一通嘴炮就平息這個醞釀了數十年,牽涉成千上萬人的龐大叛亂計劃。
不過,他又不是壞蛋,幹的事堂堂正正,有什麽理由必須孤身一人抗所有呢?
突然,隔着厚重的木門,幾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和不知是什麽的金屬撞擊聲傳進了一時間靜悄悄的辦公室。
“我對象。他現在可不是我保镖了,哝,他是我雇來揍你的。”程钰咧着嘴笑了。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找到這裏來的,也只有可能是于牧。而以他謹慎行事的風格,他能毫無顧忌地打上門來,那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要把整個暗藏在四聖財團和X直轄區的暗流一鍋全端掉。不然以于牧的性格,肯定不會首先考慮硬碰硬。
“別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葉柯剛才那副沉着冷靜的面貌已經蕩然無存,滿臉的怒氣中還不忘夾雜着那無處不在的傲慢。“以為自己能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啊?你說的是樓下那些文書嗎?那估計不夠我對象熱身的,還是說你指的是門口守着的嚴捷?他是你的心腹?跟了你很多年的盡職盡責的保镖?還是……情人?”程钰諷刺地笑道,随即又冷哼一聲。“這就是我說的,你對自己太自信了,固執地認為所有人都應該發自內心同意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屑于哪怕斜一眼自己身邊的人。所以你不會知道,他在帶我來的路上問過我什麽問題。”
“說。”葉柯沉着臉。
“你只需要知道我給他的回答就行了。”門外除了剛才那幾聲巨響之後十幾秒的寂靜已經給出了程钰想要的答案。“我告訴他,在無法判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确時,不妨先閉上眼睛做幾個深呼吸。”
門把手轉動。可門鎖住了,一秒之後,撞門聲響起。
程钰轉過頭看向那扇門:“看吧,他根本就沒……”
伴随着突然地一聲炸響,程钰覺得自己後背好像被什麽東西大力推擠了一下。他被沖擊力掼得跌下椅子,雙膝着地跪在了地上。他想起身,卻發覺周身的力量像被突然全部抽走一般,一動都不能動了。
鮮紅的液體,一滴,兩滴,之後逐漸彙成一股,在白色的大理石地磚上肆意流淌,顯得格外刺眼。
程钰艱難地轉頭看向高坐在扶手椅上的葉柯,想說什麽,卻只能從喉嚨深處咳出更多的鮮血。
“不想合作就算了,慢走,不送。”葉柯冷冷地說道。
手上的□□,硝煙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