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蘇華年屏住了呼吸,然後就像是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樣,安靜了下來。

但是這種安靜也不過只持續了一瞬,下一秒蘇華年就開始推拒起祁非語的懷抱來,就像是即将斃命的動物的垂死掙紮。

“你看到了,我親手把我的父親和那個女人全部送到了這樣的境地……在他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而我,甚至還要若無其事的接受別人同情的‘安慰’。你看清楚,我不是好人,我他媽從骨子裏就不是一個好人!”

所以放手啊,混蛋!

給我放手啊,抱着我做什麽?你難道此刻不應該主動離我遠遠地嗎?就像是看着一個瘋子一樣……事實上,蘇華年感覺此刻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只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此刻他身處在正常的狀态中,恐怕也要唾棄這樣的自己,毫無風度,神經質的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祁非語沒有這樣做。

與之相反,他溫柔的更加用力抱住了蘇華年,一遍遍輕吻他的額頭,不厭其煩的撫摸他的背脊:“不,你不壞。你是一個好人,你是一個好人,我知道的……”

蘇華年明明是在肆意的笑,祁非語卻覺得在蘇華年的心中,明明是有一個小小的孩子蜷縮成一團抽噎的在哭泣。那個孩子在質問着這個世界:“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身上的棱角尖銳,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看的他整個人也都酸澀起來。

哪怕別人都不知道你的好,但是我知道就夠了,我知道在你滿不在乎的外表下,明明是有那樣一顆柔軟的心。

祁非語突然出人意料的開始敘述起一件往事來。

早在十六年前的那個雨夜,我就知道的,你很好。在還是個孩子的我被人綁架到貧民街,驚慌失措彷徨無依的時候,同樣是個孩子的你,卻可以雖然一邊嫌棄我是個無用的累贅,一邊不遺餘力的幫助我從那樣的困境中逃離。

——即使你原本完全可以不管我,即使我拖累的你被人發現,挨了好一頓打,但是你的手一直沒有放開我。

你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諷刺我一看就是被嬌養着長大的孩子,不知道救了我能夠得到多少錢,但是最後當我的家人出現的時候,我一回頭,你已經消失不見了。除了身上的傷,你沒有得到任何報酬。

你甚至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茫茫人海裏,根本沒有辦法再找到你。

唯一值得萬幸的是,你的大輪廓沒有變,再次重逢的時候,我才能夠第一眼就将你認出。

可惜你根本沒有認出來我,或許你也早已忘記我了也說不定,忘掉你曾經救過一個人。

但是,沒關系,我一個人記得就好。

……

祁非語的輕吻和話語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清淡卻缱绻溫柔,帶着一種脈脈溫情,對于情緒幾近于失控的蘇華年最好的良藥……他逐漸安靜下來,将自己的腦袋埋進祁非語的頸項處,一只手卻緊緊托住祁非語的後腦,不讓他轉頭看到自己的表情。

良久,安靜地保持一個姿勢不動的祁非語感到自己和蘇華年肌膚相貼的地方,有點點濕潤劃過……大約是淚,燙的他心尖都在發疼。

但是他卻不願說破,就像是假裝自己根本沒有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一樣,只是無聲地輕輕拍了拍蘇華年的後背,繼續靜靜地做蘇華年的支撐和依靠,哪怕他的身體因為長久地維持一個動作早已僵硬。

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樣,直到很久以後,蘇華年自己打破了這份寂靜。終于意識到這樣的姿勢會讓祁非語有多麽不舒服,他動了動身子想要和祁非語拉開距離,但是祁非語制止了蘇華年的這個舉動……他只是自己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

蘇華年頓了一下,就保持着自己此刻的姿勢不動——此刻動作僵硬的變成他了。他突然張口,語氣裏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平靜。

“那個女人……不是我的親生母親。”聞言,祁非語的心頭一跳,但是蘇華年的話還在繼續下去。

“蘇家是白手起家,蘇氏的每一份産業當年都是我母親和父……那個男人一起努力攢下來的,從無到有,從小有成就到跻身上流階層,本來一切都很好……直到那個男人突然出軌。”

“那個女人、現在的這個蘇夫人好手段,在一次酒會上遇見以後,就迷得他神魂颠倒,恨不得早日扶她上位,将我的母親抛在一邊……我的母親在事業上無往不勝,但是在婚姻上、在情場上卻輸的一無所有。”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心一意愛着的那個‘忠厚老實’的丈夫居然會生出異心,更不知道有那麽一個女人居然在觊觎着她身為妻子的位置……那個時候,集團原本順遂的發展勢頭突然莫名的遭遇了波折,大事小情不斷,她為了蘇氏操碎了心,經常幾天幾天的不睡覺,忙碌奔波在談判桌上,身體虛弱到了一個程度,但就算這樣,手頭的事情還是越堆越多——她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一切的緣由,都是來自于她身邊的那個內鬼,那個和她同床異夢的小人。”

“然後,就在她又為了一個案子幾天幾夜沒合過眼的時候,那個女人主動找上門來了,耀武揚威的,把她和那個男人的醜事抖摟了出來,然後就是這麽‘恰巧’,”蘇華年說到“恰巧”兩個字的時候,嘲諷的笑了起來,“那個男人居然也出現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說我母親欺負了那個女人,維護之意簡直溢于言表。”

“在她為了自家企業透支生命的時候,她的好愛人卻在摟着另一個女人說着什麽真愛。我母親當場就暈厥過去了——她有心髒病。”

“真是一場好謀劃……我母親受了這場刺激,心髒病發作就此去世——任憑事後怎麽檢查,這都可以推到我母親是因為疲累太過,所以才心髒病突發上去,而那個男人呢,在集團‘面臨困難’的時候,他一方面‘痛失愛妻’,一方面卻強忍着‘悲痛’力挽狂瀾,一把将蘇氏拯救了過來。名聲和威望他都有了,甚至還收服了人心。”

“然後呢,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他為我母親好好的‘守上幾年’,擺足了癡情男人的款,再光明正大的把那個女人娶進門來,正式成為蘇夫人,誰都挑不出錯來,好一對‘神仙伴侶’。”

“那你呢……”祁非語沒想到蘇家還有過這樣複雜的糾纏,聽的心都要揪了起來。

“至于我……我這個礙眼的小拖油瓶,當然是在我母親去世以後,就被那個女人安上一個被綁架的名號,神不知鬼不覺地扔到了貧民街自生自滅了,四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麽啊對嗎?就算懵懵懂懂的說自己是蘇家的人,在貧民街上,也不會有人知道那是哪個蘇家的,甚至并不會有人認真聽你說話,一個孩子,無依無靠,在那樣混亂的地方,本就是死掉的機會比活下去的機會大的……真該感謝她對我手下留情,沒有一把掐死我是不是?這才讓我有了回來報複的機會……哈。”蘇華年冷笑了一聲。

“她以為我什麽都不會記得,或者就算有些許記憶,也會消磨在貧民街這樣的環境裏,以為那是一場模糊的夢……真可惜,我沒有如她所願。”

祁非語聽到這裏已經快要忍受不了了,他收緊了自己抱着蘇華年的手臂,簡直難以想象在曾經的日子裏,蘇華年受過怎樣的苦楚。

“我不甘心,你知道嗎,蘇氏的每一分成長都有我母親的心血在裏面,她陪着那個男人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一點點的蛻變到成熟,變成所謂的成功人士,但是現在享用蘇氏的財富,占據了她的丈夫的,居然是那麽一個女人,真惡心。”

“我寧願把蘇氏徹底毀了,我也不想把這份産業留給那對狗男女。”

“所以在長大了以後,我回來了……感謝上天助我,這麽多年,那個女人一個孩子都沒有生出來,蘇氏唯一繼承人,嗯?這個身份真是我行事最大的便利。”蘇華年偏了偏頭,往後靠了靠,正好對上祁非語的眼睛,上挑的眼睛裏滿是帶着孩子般狡黠的殘忍。

——像一個誘人堕落的惡魔。

“你做的很對……你沒有錯。”然而面對着蘇華年的眸子,祁非語沒有一點退縮,他直視着蘇華年,咬字清晰無比,清亮的眼睛裏的心疼、擔憂、自豪等等情緒融成一片波湧的海洋,卻唯獨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

他就像是一個被惡魔誘惑了的天使,自願堕入深淵。

蘇華年動了動嘴唇,他沒有想過,一向純白的祁非語還有這樣的一面,這樣的包容讓他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他這輩子從未有過,卻最渴望的東西,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告訴我,如果我沒有救過你,你還會這樣做嗎?”蘇華年死死地盯着祁非語的瞳孔看,就像是要從中看出他的心來,“和我在一起?”

“會,哪怕沒有恩情這回事,我也遲早會被你吸引……我愛你這件事,開始與十六年前有關,到最後,卻與十六年前無關。”祁非語的表現卻異常的坦蕩,他鄭重的握住蘇華年的手說道:“以後的一切,請讓我和你一起承擔。”

無論是好的,壞的,正面的還是消極的,不管是怎樣的你,我都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

蘇華年以為自己的人生早已經陷入了一灘爛泥,大仇得報也只會讓他失去了向上的希望,更加沉淪進去而已,然而祁非語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面對着他那自己都覺得有些扭曲的心理,他的反應不是嫌惡也不是懼怕,卻居然是感同身受的……心疼。

從蘇華年小的時候,就再也沒有在別人的眸中看到這樣的神情了。

他原本已經走在了陡峭的懸崖邊,再下一步就是徹底崩潰的萬丈深淵,然而祁非語用自己的溫度,拯救了他。

十六年前我救了你,然而十六年後你卻救了我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很抱歉拖了這麽久嗚嗚嗚QAQ,這種類型的攻窩實在苦手嘤_(:зゝ∠)_……【鞠躬淚眼望

以及非常感謝“透明醬油不太黑”小天使扔的地雷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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