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禾棠做着鬼臉,看一旁的楊錦書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小孩子氣?”
“沒什麽不好,很活潑。”楊錦書溫聲細語,“少年郎若是太穩重了,反而顯得憂思過重。你這樣無憂無慮,正是好年華。”
禾棠莞爾。他其實并不介意告訴楊錦書他多大,可他穿越來去,生前死後一團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幾歲了。楊錦書生前死後加起來快要三十三,可看他模樣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計較這些有什麽意義?
他們在外間閑聊,青蓮觀的弟子們默不作聲地架着一個木制的架子往裏走,架上放着蘭亭的屍首,換了身新衣裳。幾個弟子施法挖了個坑,在坑中四角貼了黃符,這才将蘭亭緩緩放入。雲蒼帶頭悼念,口中念念有詞。
道家生死觀念淡薄,塵歸塵土歸土,連副棺木都懶得買。
禾棠看着他們如此随意地處置同門的屍體,頗有些不适應,扭頭看着楊錦書輕聲道:“這萬骨窟下得有多少白骨啊?”
楊錦書經他一提醒,腦中靈光乍現,驚道:“這裏屍骨成群,為何……”
禾棠:“為何什麽?”
菀娘也變了臉色,接住楊錦書的話頭緊張道:“為何沒有鬼?”
禾棠聳肩:“被同門渡化了吧。”
楊錦書搖頭道:“不會。禾棠,你沒發現麽?他們只是在悼念同門,并沒有渡化。”
禾棠仔細一聽,的确如此。
楊錦書盯着逐漸掩埋的土坑,土壤中露出一角黃符,他低低道:“那些符紙有問題……”
菀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許有鎮魂之用。”
“鎮魂?”禾棠訝然,“又不是妖更不是鬼,鎮什麽魂?”
菀娘白他一眼:“剛才神棍的反應你沒看出來麽?青蓮觀必然經歷過一場大劫,神棍的同門師兄們或許全部葬身于此,傷亡如此慘重……怎會沒有冤魂?”
Advertisement
禾棠聞言,重新看向那片飄滿白條的萬骨窟,頓時覺得渾身發冷。
萬骨窟寂靜無聲,連風拂過樹梢的聲響都聽不見。
這裏安靜得出奇,卻又不是那種陰冷的鬼氣森森。
禾棠渾身發冷,默不作聲地抱着楊錦書的胳膊,慫:“錦書,我怕。”
楊錦書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帶着他飄至一棵大樹旁,默默地單手抱住樹幹,靜靜地眨着眼看着裏面。
唯一留在原地的菀娘:“……”
大男人這麽慫,行不行啊!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鬼!
就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轟響,如平地一聲雷,震得衆人頭昏腦漲。
禾棠和楊錦書一起抱着樹幹哇哇大叫:“卧槽地震了?”
青蓮觀的弟子們從萬骨窟中出來,齊齊看向遠處。
雲蒼臉色一變:“糟糕!是掌門那裏!”
楊錦書擡頭看去,忽見遠處空中懸着一道法陣,足有三丈見方,青藍亮光盈天散開,陣中有些微閃電劈下,竟是一局威力強大的攻擊陣法!
“這是……”他連忙拉下禾棠,“我們去看看!”
“哈?”禾棠不情願地被他拖着走,“錦書你別慌!我們過去被雷劈了怎麽辦?說不定有仙人渡劫啊!”
菀娘簡直要被禾棠的神腦洞給氣死了,哎喲兩聲追着青蓮觀弟子跑去:“這哪裏是有人渡劫,這是有人在鬥法!”
“鬥法?在青蓮觀?和闵悅君?”禾棠睜大雙眼,“誰這麽想不開啊?”
沒走多遠,他們便被青蓮觀中設的各道法門給克了,随性的青蓮觀弟子早就撇下他們趕往闵悅君的住處,三鬼不得不想辦法破了這些小法陣,艱難地趕了過去。他們這一耽擱,到達事發地點時空中的法陣已然散了,闵悅君的書房門大開着,蘇醒過來的施天寧躲在門口,看着青蓮觀弟子一哄而上湧了進去。
楊錦書隔着人群看不分明,只聽到他們的驚叫聲,喊着“掌門”,約莫是闵悅君出了事。
菀娘一把将施天寧拉出來,仔細端詳着他全身上下,那些傷已經消失了,就連衣服都恢複如初。她松了口氣,問道:“解了?”
“解了,闵道長沒為難我。”施天寧朝她笑了笑,“我沒事了。”
菀娘點點頭,驚覺自己挂着他的胳膊,面上一紅,飛快松開手,後退兩步,看向屋內,打聽:“裏面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施天寧也一臉莫名:“我也不清楚,我醒來的時候,發現神棍在和闵道長打架,我還沒來得及喊人,他倆就開始鬥法了……法術無眼,我一只鬼還是不要随便看熱鬧得好,所以我出來了。”
“神棍和闵悅君打架?”禾棠驚訝,“這師徒倆還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不過神棍打得過他嗎?”
施天寧道:“看見剛才天上那法陣了沒?神棍放的。”
“卧槽?神棍這麽牛?!”
楊錦書皺着眉頭:“聽青蓮觀弟子擔憂的語氣,恐怕吃虧的是闵道長。”
“哈?”禾棠不敢相信,“闵悅君那可是系統保護npc啊!他怎麽會吃虧?”
“什麽?”
“就是說他不容易受傷,這種被神棍打敗的設定太不科學了!”
“……”依然聽不懂。
禾棠探着頭道:“錦書,我們進去看看。”
正準備擠進去,人群卻漸漸散開,露出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臉色蒼白的闵悅君。自上次在亂葬崗施法困住百鬼,又被厲鬼所傷後,他氣力一直未恢複,如今被神棍措不及防痛下殺手,竟然沒抵住。
弟子們怒瞪書房另一邊站着的冷面神棍,卻礙于他是闵悅君的師傅,敢怒不敢言。
闵悅君推開攙扶的弟子,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擡手擦了下嘴角的血痕,盯着神棍道:“你發什麽瘋?”
神棍看着他,冷冰冰地問:“萬骨窟是怎麽回事?”
“雲蒼沒告訴你嗎?那裏葬着我青蓮觀的弟子。”闵悅君頓了頓,輕笑一聲,“忘了,沒有你,你屍骨無存。”
神棍不為所動,繼續問:“我師兄他們呢?”
闵悅君聽到這句話,面色徹底冷了下去,語氣也再度狠了起來:“葬在裏面呢,我親自葬的,挖了坑,埋了骨,立了碑,年年祭奠。”
神棍後退半步,盯着他,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闵悅君仿佛聽到什麽笑話,大笑兩聲,反問道,“我沒告訴你嗎?我跪在你面前求你回來,你怎麽說的?”
神棍嘴唇顫抖,瞳孔放大,表情竟然有幾分茫然。
闵悅君冷笑兩聲,問道:“清蓉,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将你殺了喂狗?是不是還覺得我忘恩負義?是不是恨我入骨?”
神棍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好、好、好!”闵悅君一連道了三聲好,挺直脊背,漫聲道,“你恨我不錯,我是忘恩負義,我是心狠手辣,我是沒有良心,我闵悅君是天底下最壞的徒弟。只是很可惜,你修為不如我,你殺不了我,你只能被我用固靈訣困着!你做鬼,我修道,你投不了胎,我入不得地府,我們就耗着,一生一死,耗到你魂飛魄散,或者我得道升天。”
“這得多大仇啊?”禾棠龇牙,覺得闵悅君有點心理變态,“他困着神棍做什麽呢?互相折磨嗎?”
“可不就是。”菀娘點頭道,“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要不是深仇大恨,好好的師徒倆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禾棠出主意:“等他們吵完了,我們就把神棍抓起來逼供!”
施天寧贊同:“甚好。”
楊錦書被他們吓到:“這……這怎麽行?我看到道長也未必知道發生了什麽。”
禾棠:“那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也去問問闵悅君啊!”
“……”施天寧看着他,“你去問?”
禾棠搖頭:“我不敢。”
施天寧:“那你說個屁。”
禾棠可憐巴巴地看着楊錦書,告狀:“錦書他罵我!”
楊錦書笑着摸摸他的頭,安撫道:“我去問。”
“嗷!錦書你最好了!”禾棠抱着他撒嬌,“簡直是小天使!”
“什麽?”
“就是你特別好的意思!”
楊錦書已經習慣了他的瘋言瘋語,聞言不再深究,重新看向對峙的師徒倆。
青蓮觀的弟子顯然也被這勁爆八卦給聽懵了,震驚地看着他們的掌門和掌門的師傅。
神棍怔然許久,漸漸冷靜下來,輕聲道:“那就耗着吧。”
話音未落,他雙眼一閉,倒在地上不動了。
楊錦書大震:“道長的魂魄!”
神棍方才發了那麽大一道法陣,幾年修為折損大半,本就不穩的魂魄頓時更加飄忽。
闵悅君一怔,臉色一變,大步跨過去,将他從地上撈起。神棍脫離了實體,魂魄毫無分量,捧在手裏毫無真實感,令他膽戰心驚。明知這是正常的,闵悅君依然止不住渾身發抖。
“掌門?”雲蒼喊道。
闵悅君回神,默不作聲地抱着神棍的魂魄快步走向地牢。
禾棠雖不知道那裏有什麽名堂,但待在裏面比在外面舒服多了,于是拉着楊錦書等一起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