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神棍抿唇笑了笑,眯起眼道:“我不就換了身衣服,你發什麽神經?”

“我哪兒想到你換身衣服氣質差這麽多……”禾棠繞着他賺了幾圈,啧聲連連,“神棍,別的不說,買衣服的眼光你還真遠遠不如你徒弟,啧啧,這款式、這氣質、這仙的……你要是穿這樣去給人算命,不論男女,哪裏還聽什麽吉兇禍福,大把大把地給你丢銀子啊!”

“……”神棍咬牙,“我又不是賣笑的。”

“是啊,你怎麽不去賣笑呢?算命多麻煩。”

“……看來有必要給你算算命了。”

神棍擡手就要掐指,被楊錦書攔下:“道長別!”

禾棠笑嘻嘻的:“我命早沒了,你算什麽呀?”

“我算你什麽時候遭報應!”

“這不就遭報應了!你看看我這破體質!還得去死人溝洗晦氣!”

“噗——”神棍貧嘴比不過他,笑着沒接茬了。

“其實我想了想,我可以直接去地府投胎啊!”禾棠托腮沉思,“反正仇也報了,留在世間也沒什麽事了……”

說到後來,他語氣漸低,連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楊錦書眼神黯了黯,勉強動了動嘴角,沒有說話。

神棍餘光瞟見他表情,忍不住問:“哦?沒留戀?”

“有啊……”禾棠偷偷瞟了瞟楊錦書,“和錦書在一起還挺開心的。”

楊錦書愣了一下,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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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按照地府的流程,我和錦書都算了結心願了,應該……去地府報道了吧?”禾棠遲疑着問,“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楊錦書點點頭:“是。”

“……”禾棠沉默片刻,蹲在地上畫圈圈,“那……那樣多不好,我……我才剛有點喜歡你,還沒談夠戀愛呢……”

“既然不想去,那就乖乖去死人溝。”楊錦書笑着說,“治好你的傷,我們就窩在這山頭住個幾百年。”

“幾百年好長啊……”禾棠歪着頭仰臉看他,笑了一下,“我們若是住得無聊了,就去穿越司吧,想辦法穿越到別的世界去,我帶你到處走走。”

楊錦書沒去過很多地方,聽他如此說話,竟有幾分向往。

“穿越司是什麽地方?”闵悅君忽然問,“夫瀾也提過那裏,怎麽回事?”

“……”禾棠眨了眨眼,想起闵悅君并不知道他的來歷,一時失言,不知該如何回答。

闵悅君看向神棍:“師傅?”

“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神棍抽了抽鼻子,瞪了禾棠一眼,解釋道,“就……地府很大嘛,也像朝廷有各種部門,掌管不同的事,穿越司應當就是……管那些出錯的靈魂的……衙門吧。”

“出錯的靈魂?”闵悅君将這幾個字含在嘴裏思索着,目光猶疑地掠過禾棠。他不禁回想起夫瀾說的那幾句話,他似乎能看透禾棠的底細,難不成禾棠與這個穿越司有什麽關聯?不對……他忽然道,“夫瀾一直被困在井中,後來又進入朱子善的身體,為何他會對地府如此熟悉?他去過麽?”

“說的也對哦!”禾棠警醒,“橫死的鬼入不了地府,他從哪兒聽說的?”

“夫瀾所修鬼道,至陰至邪,許多上古秘術他都有所涉獵,我想……”楊錦書嚴肅道,“他一定從哪裏看到了邪門的修煉法門。”

“你們說,會不會和他的死有關系啊?”禾棠摸着下巴琢磨着,“你們看,他那種陰險小人要是真想害人,有幾個鬥得過他?可他偏偏被困在一個客棧的井裏幾十年!幾十年出不來啊!那把他鎮在井底的人得有多可怕?”

楊錦書與神棍面面相觑。

他倆對冥界尚算熟悉,亦讀過許多鬼道秘籍,依然猜不透夫瀾的心思,被他耍得團團轉。朱家被滅,夫瀾志得意滿,他們除了闵悅君手中那塊怪石再無倚仗,若說世上真的存在能收服夫瀾的人……

“将他鎮在井底的,不一定是人。”闵悅君打斷他們的猜測,提出的假設更令人震驚,“活人對冥界的了解不及鬼的千分之一,縱使捕風捉影從古籍中窺得一二,也成不了大事。我懷疑當年将他鎮在井底的……恐怕是冥界的人。”

“這……這不可能吧?”禾棠撓了撓頭,“這麽恐怖的鬼,冥界難道不管的?”

神棍微微皺眉,猜測道:“若是冥界不知道呢?”

“這……”楊錦書很想否認,可是以他與陰差多年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地府事務繁雜,的确有許多事顧及不到,甚至常常出錯。為了隐瞞這些失誤,底下的陰差便會暗中找他們這些未入地府的鬼來幫忙解決這些小麻煩,而陰差則會幫他們記一些功德,或給他們一些好處,作為交換。

楊錦書宅子裏的那些古籍與寶物便是在陰差的牽線搭橋下,偷偷從鬼市弄到手的。

“我想,諸位恐怕要去地府走一遭了。”闵悅君的目光自他們三個身上掃過,補充道,“不過,在此之前,先去一趟死人溝,看看能不能将禾棠身上的黑霧洗掉。”

“我們去地府?”禾棠指了指自己、楊錦書和神棍,“你師傅也去?”

闵悅君看着神棍,問道:“師傅,你意下如何?”

“我……”神棍左右為難,他其實并不想去地府,作為一個橫死的鬼,若是去了地府,很容易被誤認為心願已了,帶他轉世投胎的。若是他不小心被陰差捉去了,豈不是又要留闵悅君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

上次闵悅君以為他魂飛魄散了,依然堅持不懈地遠隔千裏為他招魂,意外見到他後,使盡手段也要将他帶走,即使狠起來恨不得把他打散,可他真的魂魄虛弱,闵悅君又緊張得要死要活……這小王八蛋徒弟好不容易能正常說話了,他這一走……

神棍口是心非道:“我……我不是被固靈訣困着麽?能走麽?要不你把固靈訣解開?”

闵悅君冷臉道:“你想得美。”

神棍撇嘴,心裏卻忍不住有點小開心。

闵悅君緊接着道:“我陪你們去。”

“什麽?!”神棍登時大怒,“你發什麽瘋?!你一個大活人,入什麽地府?不想活啦?”

闵悅君卻平靜如水:“我早不想活了,若是入地府能達成心願,何樂而不為?”

“……”神棍氣急敗壞,“闵悅君!你說這話對得起青蓮觀的列祖列宗麽!”

“我這樣造下滔天殺孽的人,早不配做青蓮觀的掌門了。”闵悅君緩緩走近,擡手輕輕撫上神棍的臉,垂眸道,“師傅,若我真能死了,你陪我一起到九泉之下向他們謝罪好不好?”

神棍怔怔地看着他,那雙漆黑的瞳孔裏藏着極深極深的歉疚與絕望,讓他的魂魄為之一顫。他早已沒有心,可這眼神竟令他無顏面對。

“……好。”神棍妥協道,“我答應你。”

也許對他與闵悅君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結局。

禾棠看着這一幕,隐隐覺得難受。雖然他總喜歡調侃這師徒倆,想盡辦法在他們之間活躍氣氛,可倆人之間引而不發的巨大壓力總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疼。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夫瀾不擇手段地想要活,闵悅君卻一心想赴死。

若真如他所說,早就想死,那又是什麽支撐着他一個人度過這漫長又痛苦的歲月?青蓮觀那些稚嫩的弟子麽?師門的基業?亦或只是……神棍無意間促成的……那個永不會死的開挂設定?

他勉強笑了笑,試圖用玩笑打破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喂,闵道長,你對你師傅總這樣拉拉扯扯又拍又摸的,太不正經啦!搞得我總以為你暗戀你師傅……”

神棍:“……”

他與闵悅君齊齊看向禾棠。

楊錦書在一旁附和:“其實……是有點像。”

神棍:“……沒想到錦書你居然被禾棠帶壞了。”

“暗戀?”闵悅君重複着這兩個字,微微搖頭,“不是。”

神棍點頭,本來就不可能嘛……

“那你幹嘛對他死纏爛打不放手啊?”禾棠嘀咕着,“搞得我總以為你倆相愛相殺虐戀情深……”

“師傅是獨一無二的。”闵悅君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麽,只是……我不會放他走。”

神棍:“……”等等這種話聽起來有歧義啊!小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禾棠捂着胸口倒在楊錦書身上,假裝衰弱:“相公,居然有人當着你我的面秀恩愛,我感覺我們要被比下去了!”

楊錦書扶着他,莞爾:“……你想做什麽?”

禾棠伸手:“過來讓為夫親一下。”

楊錦書湊過去親了親他耳朵。

“……”禾棠捂着耳朵羞,“說好我親你的!”

“嗯,你親。”楊錦書低下頭看他。

“……”禾棠撇開頭,咬唇害臊片刻,還是扭回去親了親他嘴巴。

闵悅君、神棍:“……”

眼看天色已晚,神棍飄過去一把将禾棠拎起來:“走走走,去死人溝!”

“嗷嗷,你撒手!我又不是小狗!錦書救我!”禾棠嚷嚷。

楊錦書笑着跟上去,并沒有出手相救。

闵悅君緩緩跟上來,與楊錦書并肩,低聲道:“我記得上次來,你這裏還有只老鬼,怎麽這次沒看到?”

“你說劉叔?”楊錦書不知他為何提起老劉來,老實道,“他應當回亂葬崗了,他的墓在那裏。”

“此人性情如何?”

“劉叔?”楊錦書想都不用想,立刻道,“和善熱心,對鄰居們很好,總幫大家的忙,是個很和藹的長輩。”

闵悅君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是麽。”

“是啊,上次他還救了你……”楊錦書疑惑地看過去,卻見闵悅君冷峻的側臉在冬夜的月色下白得剔透,像極了一尊瓷器。

這人太沒有煙火氣,比他們這群真正的鬼還要像亡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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