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就在這時,闵悅君生生收入體內的厲鬼盡數被吸進沃燋石內,以鮮血為引,戾氣凝聚,然而闵悅君靈力的一半已經用在生死鎖上,剩下的一半強撐着将近百厲鬼納入沃燋石內,根本不足以控制沃燋石猛然爆發的戾氣!剎那間,闵悅君仰天大吼,身上戾氣爆出,禍及方圓七丈!

生死鎖中的少年捂着耳朵尖叫一聲,活活被震暈了過去。

而陣法之外的老劉亦靈力紊亂,被轟得倒地不起,一身靈力被轟去大半!他猛地擡頭,卻見闵悅君雙眸赤紅,淌下血淚來,整個人散發着不亞于冥界惡鬼的濃濃戾氣。他暗道一聲糟糕,倉促轉移煉魂目标本就是大忌,更令他意外的是闵悅君的法力竟然可以抵住沃燋石的反噬!此時的闵悅君體內隐藏着近百只厲鬼的怨氣戾氣,幾乎可以見人殺人見佛殺佛!

他爬起來,嘗試着奪取闵悅君的魂魄,然而闵悅君周身氣場太強,他根本靠近不得。

闵悅君感覺到他的攻擊,然而眼前一片紅色,他根本看不清對方所處的方位。他擡手抹掉臉上的血淚,卻發現依然雙目失明。他怒氣上湧,拔劍朝前揮去!

長劍攜裹着極寒戾氣而來,老劉堪堪躲開,卻仍被劍氣傷得魂魄飛散!

他心中大駭,明白他不是闵悅君的對手,飛速在萬骨窟內設下一道八卦陣,拖住闵悅君的腳步,而後拿出一瓶厲鬼煉化的金丹吞下,穩住自己的魂魄。

闵悅君想要離開萬骨窟,卻發現四處受制,似乎被陣法所困。他還未來得及破陣,便感覺體內鮮血飛速流動,血氣翻湧,一口血猛地嘔出!鮮血還未落在地上,便被沃燋石齊齊吸走,鮮紅色的光芒越來越盛,闵悅君神色一變,蒼白的臉色如鬼魅一般,雙瞳紅得妖異。

沃燋石中百鬼同哭,凄厲的哭聲摻雜着哀鳴齊齊湧入他耳中,闵悅君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報仇。

他拔起劍來,不再管什麽陣法,擡掌一轟,老劉設下的法陣頓時炸開,齊齊毀掉!

老劉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殘暴,連連後退,眼看闵悅君就要上前,他顫抖着寫下一道遁地符,倉皇逃下山去。

而在他頭頂,一道若有若無的影子輕聲說着:“他們都離你而去,從今以後,你只是一個人了。”

闵悅君聽在耳中,神情悲戚,滿腔悔恨、痛苦、自責、怨恨交織在一起,加快了步伐。

“心魔……”神棍看着這一幕,低聲喃喃,“心魔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闵悅君感覺不到老劉的氣息便不再搭理,轉而下山,一心只記着報仇。他腦海中有無數畫面在飛,夢境也随着他的記憶而發生了改變,他少年時與師兄弟們一起練功的情景、他和清蓉跑去鎮上擺攤算命的情景、清蓉看他被師伯們罰跪裹着披風趴在他背上給他取暖的情景、師祖帶他到山頂禦劍的情景、師兄弟們一起圍在院子裏吃年夜飯的情景,還有清蓉抛下他下山頭也不回的情景……

身處夢境中的老劉、神棍、禾棠、楊錦書齊齊暈眩,太過繁雜壓抑的記憶讓夢境開始失衡,禾棠不知在夢境哪裏哇哇叫着:“頭好痛……錦書……我撐不下去了……闵道長的夢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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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錦書哄着他:“禾棠,夢境還沒破,闵道長和清蓉道長都在,他們會幫你将夢境編織下去,你冷靜一點!我還在!”

禾棠還在嗚嗚地哭,艱難地支撐着。

他第一次織夢,即使有他們的幫助,夢境卻岌岌可危。

老劉早知這是他們引誘之下織就的夢魇,可這夢似真似幻,連心魔都出現了,他若不能盡快破開夢境,終将被他們困死在這裏!

神棍看禾棠苦苦支撐,而闵悅君陷入過去不可自拔,只能狠下心來,在夢中畫下一道清心符,貼于闵悅君額頭,剎那間,夢境中混亂的情境徹底消失,他們再次回到萬骨窟。

山上下了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厚厚的雪落在樹上,将墓碑盡數籠罩其中,闵悅君一身黑衣滿身是傷地拖着長劍緩緩走來,神情麻木,蒼白的臉上是幹涸許久的血痕。他眼瞳恢複了漆黑,然而整個人卻如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氣。

他走到萬骨窟前,眼神微動,盯着地上靜靜伫立的墓碑默然不語。

“道長?”一聲輕喚自他身後響起。

他動了動,回過頭看過去,卻見他搭救的那名少年與另一名十幾歲的少年并肩站在,害怕又驚喜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說:“道長,你……你回來了?”

闵悅君問:“你們是誰?”

年長一些的少年穩重些,抱拳恭敬道:“在下雲蒼,這是我義弟天風,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闵悅君神色未動,又問:“為何在此處?”

這次,天風結巴着說:“我……我那天醒來,看……看到這裏沒有人……就下山去找雲蒼哥哥,我們一直在等……等道長回來……”

闵悅君木然道:“等我回來做什麽?”

“我……我看這裏的墓碑……”天風看了一眼,有些害怕,卻還是說,“這裏大約是你的親人,我……我看道觀一片狼藉,就……就想幫忙整理一下,雲蒼哥哥和我一起……那個……道長,我們把這裏都打掃幹淨了,一直等……等你回來呢!”

闵悅君還是那句話,卻多了幾分茫然:“等我回來……做什麽?”

雲蒼拍了拍天風的肩膀,替他答道:“我想道長你……也許想将這裏整理一番,重新招收弟子。”

他從身後拿出一頂上清芙蓉冠,遞給他:“我們打掃時找到的,這上清芙蓉冠很精美,我們不敢亂扔,等道長您回來處置。”

闵悅君看着他手中的上清芙蓉冠,想到這是掌門信物,不由悲從中來,師祖已然仙逝,師伯們也沒了性命,就連清蓉也……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天風看他神情凄楚,忍不住問道:“道長你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如此傷心?”

闵悅君擡頭問他:“我看起來很傷心麽?”

“道長你……”天風鼻子發酸,忍不住帶着哭腔道,“道長你看上去好像……好像馬上就要死掉一樣,好難過的樣子……你身上這麽多傷,是不是有人害了你?”

“傷?”闵悅君笑了笑,表情奇怪,“傷我的人已經不在了……再沒有人可以傷害我了。”

“是麽?”雲蒼反問,忍下了心中的話——若真的沒人可以傷害你了,為什麽你還要這麽傷心呢?

闵悅君轉過身朝萬骨窟的墓碑跪下,伏低身子道:“列位先祖、同門,弟子不肖,已将仇人手刃,從今以後,青蓮觀基業接于我手,不求聞達江湖,但求不辜負列為先輩教導。悅君不才,必将生死以赴,不負重托。”

他磕了三下頭,第三下,卻将頭貼在地上,遲遲不肯起來。

雲蒼與天風面面相觑,不敢出聲,卻聽闵悅君悶聲痛哭,雙手抓着地上的土壤,手指都磨出血來——那哭聲如泣如訴,簡直……像是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了。

他們二人不知闵悅君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更不敢打聽,只能靠在一起靜靜地陪着他。

夢境之中的神棍與楊錦書卻齊齊沉默。

禾棠感覺到什麽,小聲問着:“錦書,這是……”

楊錦書嘆了口氣,道:“這個時候,闵道長應當……剛殺了他師傅。”

禾棠還記得楊錦書講過的舊事,那時正值冬夜大雪,如今細看闵悅君的衣服與頭發,果然濕噠噠的仿佛被雪浸過。

“闵道長他……”禾棠咬着下唇,小聲道,“好可憐。”

神棍走到闵悅君身後,蹲下去,想要将闵悅君抱入懷中,然而手卻只落在他頭上,垂眸慘然道:“明明是你殺了我,為何人人都說你可憐?”

闵悅君仿佛感覺到什麽,擡起頭來,怔怔看着他:“師傅……”

萬骨窟的白布飛起,纏繞而飛,散去時,卻是另一處江湖客棧。

清蓉道長将算卦的布兜、銅錢、紙筆等物放在客房桌上,打着哈欠捶着腰,迷迷糊糊地打開燈罩,準備将燭火吹滅。眼角餘光一掃,卻見門外立着一道黑影,吓得他頓時清醒:“誰?!”

門窗忽地崩開,夜色下,一道高大陰森的身影踏入房中,清蓉正要丢符紙,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愣住:“悅君?”

燭火下,闵悅君一身弟子道袍已被血污沾滿,深邃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眼黑中泛紅,如鬼煞修羅,極其可怖。他一言不發地走近,眼睛緊緊盯着清蓉。

“悅君,你這是怎麽弄的?怎麽渾身都是血?”清蓉慌忙上前,拉着他到桌邊坐下,仔細檢查着他全身上下,确定這些血并非出于徒弟自身,頓時松了了口氣,埋怨道,“你又去哪裏捉鬼了?怎麽搞成這副模樣?難道說,和江湖中人起了争執,打架了?”

闵悅君不答,只仰着臉看他。

“你看我作什麽……”清蓉有些心虛,躲過去,拿着杯子給他倒茶,尴尬道,“我……我聽說江湖上多了一位青年道長明月君,一猜便知道是你,你可真給師傅長臉。”

他将茶杯塞到闵悅君手裏,笑道:“我不問你怎麽找到我的,你這小子,總是能找到我。快喝茶,熱的,暖暖身子。”

闵悅君端起茶杯,默不作聲地喝着。

清蓉仔細端詳他眉目,有些感慨:“幾年不見,你真是……長大了,為師都有些不敢認了。”

闵悅君聞言,放下茶杯,看着他道:“師傅,和我回去。”

清蓉沉默半晌,緩緩搖頭:“不行,我不能回去。”

他命數太孤煞,若是回了青蓮觀,怕是師兄、徒弟、師侄們都要受他連累,他不敢回去。

闵悅君神色漸冷,卻還是道:“師傅,你這些年丢下我不管,好狠心。你随我回去,我便不生你的氣。”

“我……”清蓉啞然,看他眼睛紅着,還以為他要哭,便安慰道,“悅君,師傅知道你生氣,只是……為師在外面挺好的,你不也在江湖上歷練?說不準便天天碰見了,不要傷心。”

闵悅君低低道:“你就是不肯随我回去。”

“悅君……”清蓉握住他的手,還想說什麽,卻見他擡起臉,雙目赤紅,表情陰森,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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