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人相貌端正,一身錦衣玉服,穿戴華貴,渾身的貴氣。但……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她微微側頭,想了良久才憶起這就是上世在她還是安知齊的妻子時,就喜歡盯着她的那位,傳聞愛好美色的浔國太子——慕斯漓。

見她不答,慕斯漓忍不住再上前一步,心道:近看美人更美了幾分。

他試探着開口:“美……姑娘怎麽一個人在這兒?是迷路了嗎?家住在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又或是先到我府上歇息一晚,明早我找你家人接你,不然美人獨自呆在這兒怕是不太安全。”見她夜晚只身坐在湖邊,雖相貌美麗但穿着樸素,慕斯漓只當她是這附近山戶或者平民家的女兒。

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餘浣卻一個也沒答。她擡起眼,露出一個笑容,聲音悅耳如出谷黃鹂:“臣女謝過太子殿下,不過爹爹說他一會兒就來接我了,所以就不麻煩太子殿下您啦。”

慕斯漓一怔,自她的話中聽出了些其它的意味,他吶吶道:“你認識我?”

“你是哪家的女兒?”

餘浣依舊微笑,卻偏過頭繼續撩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後面的侍從聽出眼前這姑娘不是普通的農女,現在顯然太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但這京城的大臣無論哪家都不是好惹的,如今太子根基未穩,前不久又剛惹了皇上生氣。所以皇後叮囑過他,讓他一定要看好太子,不可讓他胡來。

想到這兒,侍從立馬上前,小聲提醒道:“太子殿下,我們該回去了,再晚了讓皇上和皇後知道,只怕您又要……”他欲言又止。

莫斯漓聽出了他的勸誡,想到父皇和母後,他的神情變了變,但還是心有不甘的看了看安靜坐在湖邊的美麗女子。

等回宮了,他定要知道這美人是哪家大臣府上的姑娘。

“姑娘,我就先走了。”說完,慕斯漓戀戀不舍的看了餘浣一眼,然後帶着他的侍從穿過樹林消失在餘浣眼前。

見人走了,餘浣淡淡的收回視線,擡頭看向空中明月。

她回來了呢。她記得這個地方,因為就在此地她被餘府的人遺棄,忘在了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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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十四歲那年,她與爹娘奉旨歸京,在她回京的第二個月後餘微蘭認祖歸宗回到餘府,她這個鸠占鵲巢的假千金成了一個尴尬的存在,也成了餘微蘭的眼中釘。

于是之後餘微蘭對她百般算計,而今夜便是開始。

就在今日游玩回去的路上,她未上馬車,可馬車已先行離開。她獨自一人被留在這漆黑寂靜的林中,那時的她怕極了,也難過極了。

她以為是爹娘忘了她,因為他們真正的女兒已經回來啦,所以她便不再重要了,不重要到很輕易地就能被忽視掉。

可是後來才知……

想到這裏,餘浣輕輕笑了笑,她緩緩将一雙腳從水裏伸出來,白皙玲珑的小腳已經被冰冷的湖水浸的泛了紅。風一吹,雙腳冰涼,直冷到心尖。

這冷,卻讓餘浣格外清醒。

她将雙腳晾幹,重新穿好鞋襪。

她知道等天亮,餘府的人見她不在會來找她,她只需要在這兒等着,等過了這個寂靜寒冷的夜晚……就好了。

餘浣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淺淺的彎了彎唇。可是她不想如上世一般只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依靠着他人生活了。

她做了餘府十四年的姑娘,卻終究只是黃粱一夢。

一夢浮生,霜雪徹骨後終是換得如今大夢初醒。

沒有誰是誰的依靠,萬事皆緣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

風輕輕吹過湖面,泛起層層波光,漾得月影斑駁。餘浣最後看了一眼眼前自然美景,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明月悄悄伴她身後,護她禹禹獨行。

……

晨光熹微,月影默默淡去,太陽悄悄探出身影。

餘浣走了近一夜終于走出那個寂靜無聲的樹林,遠遠她能看見上京城門。可離城門俞近,她的腳步俞不穩,越來越踉跄,走得磕磕絆絆。

細看會發現她白嫩的雙頰已然緋紅,像是施了紅紅的胭脂。清澈的雙眼迷蒙一片,漸漸的……一片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失去意識之前,她無奈一笑:沒辦法自己走回去了,難道靠自己也還是不行嗎?

不遠處,從這條路上緩緩使來一輛馬車。

一陣微風輕拂過馬車的簾子,撩起微微一角,瞥見男子精致的側顏,以及那形狀優美,仿佛一筆勾勒出的下颚線和如玉似的白皙肌膚。

突然看見躺在路中間的女子,駕車的清一立即籲的一聲停下馬車。

馬車一個颠簸,車中單手撐着額頭假寐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睛,形狀優美的桃花眸似霧缭清江,即清冷又迷醉。

“公子,馬車前躺了個女子,應該是昏過去了。”清一端正的坐在車外,聲音毫無起伏。

但下刻他的語調有了些猜疑:“如今天色尚早,官道上行人較少,如何這麽巧會有人暈倒在公子會京的路上,會不會是……”他欲言又止。

但顧衍已然明白清一的意思。

他擡起手再次支在腦側,閉上眼睛,聲音淡淡:“那就繞過去吧。”

“是。”清一領命,拉起缰繩緩緩使動馬車。馬車再次行進,欲要避開路中昏迷的女子,卻在經過女子身邊的時候,顧衍卻又突然睜開眼睛,道:“把她……帶上來吧。”

清一動作一頓,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依令行事。

他跳下馬車,走到餘浣身邊,彎下腰輕松的将她抱起來。無意的一瞥後卻呆住了:好美的姑娘。

這麽美的姑娘,來路不明且出現的突然,清一更加擔心了。

但他未置一言,将餘浣帶進了馬車放在座位上,腦袋輕倚着壁面,然後轉身坐到車外繼續駕着馬車。

顧衍撐着腦袋看了眼對面的漂亮的姑娘,一怔,然後毫無波動的阖上眸子。

馬車緩緩進入京城,回到顧府。

回府後,顧衍讓人将餘浣抱到客房的卧室,并派人去找大夫給她看看。

清一進來的時候,顧衍正準備沐浴,他動作優雅的緩緩脫下自己的外衫,聲音低沉悅耳:“怎麽樣了?”

“大夫說無大礙,只是受了涼發熱了,用涼水擦洗後再服藥,然後休息幾天就會好了。”

“嗯。”他将脫下的外衫遞給清一,清一雙手接過放在屏風上。

他繼續脫下潔白的裏衣,淡淡吩咐:“下去吧,如果她醒了就派人送她回去。”

“我休息會兒,無大事不要讓人過來。”

“是。”清一躬身行了個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将門掩好。

……

第二日清晨,天已大亮,餘浣緩緩睜開眼睛,光線刺眼,她大大的眼睛不适的眨了眨,等适應了光線後,她才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完全陌生的環境。

身體略微有些無力,但已沒有昏迷前的那種難受,頭腦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她之前好像昏過去了,那她現在是在……哪兒?

餘浣掙紮着坐起來,她穿上鞋子後扶着牆緩慢的走到門外。

入眼是一個幹淨的院子,院中一棵高大繁盛,綠意盎然的大榕樹,還有幾個穿着春裝的清秀侍女正在打擾着院子。

此時陽光明媚,溫暖的照在餘浣身上,不禁讓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侍女們偏頭,立馬注意到門口在陽光下仿佛生着光的美麗的姑娘。

她們立馬放下手中的工具,跑到餘浣身邊,道:“姑娘,你怎麽出來了?”

雅一轉頭對身邊的圓臉侍女道:“快去禀告公子,說姑娘醒了。”她見餘浣是公子帶回來的,且這又是第一次見公子帶姑娘回顧府,便先入為主的認為這姑娘對公子來說是不一樣的,所以餘浣一醒,她就立馬想着讓人去告訴顧衍。

“雅二,你去給姑娘拿件披風出來。”

“是。”

公子……?餘浣偏了偏頭,哪個公子?

“你們說的公子是誰呀?”她疑惑。

“啊?”雅一聲音有些吃驚:“姑娘你不認識我們公子?”她頓了頓,才解釋道:“我們公子名叫顧衍,是京城顧家的大公子。”

她話音剛落,餘浣還沒反應過來,就從院外走進來一個人。

來人玉冠高束,身着緋紫色官服,服上印山水,腰上佩魚袋,可見是剛從朝堂上回來。

他緩緩走到餘浣面前,行走間如行雲流水,慢條斯理中透出一股宛自天成的優雅氣質。自遠處看,暖陽下仿佛所有的光華都集中在他身上,如夢似幻的迷蒙之感,如同寫意山水畫,自有一股難言的雅致聖潔的韻味。

但當他走近後,朦胧之感散去,顏色變得濃重起來。眉如墨畫,鼻如遠山,一雙花瓣似的桃花眸像是清晨泛着霧氣的湖面,至清至幻,似醉非醉,讓人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下一秒就會失了魂。

餘浣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呆愣愣的站在門口看着走來的那人。

她知道此人,應該說京城無人不識此人。

顧府大公子顧衍,朗朗高潔如疏風,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光華勝雪,天人之姿,這是世人對顧衍的評價。

17歲狀元及第的少年郎,弱冠之年的吏部侍郎,貌如宋玉,才比子建,無數京城女兒的如玉郎君,深受皇帝喜愛,也深受世人贊賞。

顧衍這個名字,無論是上世還是這世,自她回京起就一直能從別人口中聽見,只是上世的她沒能有機會見到此人,開始是無緣得見,後來是不能……得見。

因為,如此驚才絕豔,風華無雙的一個人卻死在元貞三十六年,大雪漫天之季,屍骨…無存。

他死後的兩年,元貞三十八年,同樣的大雪也成了她的葬身之季。

“公子。”雅一恭敬的行了個禮。

顧衍輕輕點頭,轉眸便對上餘浣哀憐的目光。

他一怔,心生古怪。但面上卻帶着清逸溫和的笑容:“姑娘覺得好些了嗎?”

聽見他溫和悅耳的聲音,餘浣回過神來,輕聲道:“好些了。”

而後,她仰起臉,黑而亮的眸子認真的看着顧衍:“多謝顧公子救我回來。”接着她躬身行了個禮。

顧衍擡手阻攔,溫文而笑:“姑娘不必如此多禮,舉手之勞,無需放在心上。”

“只是……”他的語氣似有遲疑:“那天如此之早,姑娘為何會獨自一人暈倒在城外?”

餘浣抿了抿唇,沒吭聲。

見她不答,顧衍眸光閃了閃,但笑容愈發和煦動人,讓人不自覺的放下心防,對他心生好感。

“姑娘如果為難的話,可以不必回答。”

“就是不知姑娘家住在哪兒?親人是誰?我好叫人去給他們通報一聲,免得讓姑娘的家人為姑娘擔心。”

“我……”餘浣欲要回答,似想到什麽又突然止住,而後緩緩垂下眸子,聲音輕的有些飄渺:“不用了,我沒有家人。”

顧衍一怔,眼神莫名的看着她。

餘浣微微側過臉,沒有去看他的表情。

她知道顧衍問這個大概是想送她回去了,但是…她還未做好準備,她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餘府的人,她暫時不想回去。

餘浣不是一個任性的人,但不知為何,在面對顧衍溫柔的詢問時,她卻有些任性的說了謊,不…也不算是說謊。

她的确是沒有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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