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在局面僵着,餘浣不知所措之時,突然傳來太監尖利的聲音:“皇上駕到~”
遠遠的,處理完政務的皇帝緩步而來,恰好趕上眼前這一幕,他的神情嚴肅,不笑時便顯得莫名威嚴。
皇帝看着餘浣,聲音沉穩:“看來餘姑娘挺惹人喜歡的,不知朕的這兩個兒子,哪個更合餘姑娘心意。”
這話有些重了,在場人皆能聽出皇帝聲音中的不虞,聞言看笑話似的看着餘浣。
被皇帝的眼神緩緩打量着,餘浣感覺自己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開始結冰,渾身一冷,她的腦子瞬間歸位,消失的聲音也回來了。
她騰的一下雙膝跪地,雙手向前交疊放在地上,額頭輕觸,聲音似有惶恐:“皇上恕罪,民女不敢。”
她直起身子後,仰頭眼神真誠的對上皇帝:“太子與三皇子身份尊貴,能得其擡愛,是臣女之幸,但臣女實在卑賤,萬萬配不上兩位。”
她聲音一頓:“我相信兩位皇子只是一時興起,并不是真正看上臣女一卑賤之人。”
話說至此,餘浣将自己貶了又貶,也算是全了皇家的面子,否則傳出兩位皇子同争一名女子,有損天家威嚴。
皇帝面色好了些,他偏頭看向兩個兒子,眼神不怒自威。
太子與三皇子瞬間明白,兩人收回手。
慕容無所謂的笑笑:“突然覺得沒那麽喜歡了,不過一小女子罷了。”
慕斯漓依舊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勉強點頭:“嗯。”
“行了,你起來吧。”皇帝聲音逐漸溫和:“你們接着玩吧,不用在意朕。”
“是。”衆人應聲。
百花宴繼續進行,卻失了先前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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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慕容走到顧衍身邊,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咬牙道:“好啊你,又在匡我。”
顧衍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話說,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然怎麽會突然多管閑事的為人解圍。”
“有嗎?多管閑事的難道不是你嗎?”顧衍淡聲反問。
“你……”三皇子伸出手指,然後無力放下:“行,我就看你裝到什麽時候。”
……
讓人渾身不适的百花宴終于結束,餘浣乘着馬車,滿身疲憊,她實在懶得去應付那一身煞氣的餘微蘭,便閉着眼睛養神。
腦子卻在想着七日後的及笄禮,她與餘微蘭同日出生,分不清先後,之所以她為大姑娘,不過因為她先做了餘府十四年唯一的姑娘罷了。
兩位姑娘的及笄禮自然十分重要,餘府自半月前就開始着手準備,采買宴客。
餘浣回到餘府,倒頭便睡,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七日,她清閑無比,每日看看書,散散步,吃吃東西睡睡覺。轉眼,一晃而過。
及笄禮很快到了。
這日,餘府熱鬧非常,賓客盈門,下人們忙的不可開交。
作為主角,餘浣和餘微蘭都很早起來,被下人們圍着裝扮。兩人換好采衣采履後,便安坐在東房內等候。
一切準備就緒後,及笄禮開始了。餘明淵一身錦服,穿着整齊,精神十足,他面帶笑容的面對着觀禮席的賓客們道:“今天,小女餘浣與餘微蘭行成人笄禮,感謝各位賓朋佳客的光臨,下面,成人笄禮正式開始!”
他話音剛落,餘夫人就對着餘浣催促道:“快過去啊。”餘夫人并未想太多,在她眼中,餘浣和餘微蘭皆是她的女兒,她一視同仁,只因餘浣為大姑娘,長幼有序,她下意識的覺得餘浣應該先過去。
卻不知道,她這簡單的幾個字一個動作,對餘微蘭的沖擊有多大,使得餘微蘭狠狠地捏着手中的帕子,牙關緊咬,低着頭掩飾內心憤怒不平。
餘浣點頭上去了,有司連忙上前奉上羅帕和發笄,接着由京城有威望的婦人作為贊者,為其正笄,三拜後才終于暫時結束。為什麽說是暫時呢?因為後面本還有聆訓,揖謝等禮節。
只因今日及笄禮的主角有兩人,為了節省時間,便先讓餘浣在一旁候着,等餘微蘭加過笄後,再一同受禮。
餘微蘭加完笄後,兩人一齊受禮直到結束,時間已經過了許久。
禮成後,餘家人招呼着賓客,讓餘浣和餘微蘭先回偏廳休息片刻。
出了宗府,餘浣緩緩走在前面,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餘微蘭氣急敗壞的聲音:“餘浣!你給我站住!”
餘浣一怔,轉過身子後便見餘微蘭一臉怒容,就連聲音也是怒氣沖沖:“餘浣!你不過不知道哪來的野種,憑什麽事事在我前面,搶我風頭。明明我才是餘府真正的姑娘,憑什麽總被你壓着!”
餘浣不答,只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冷淡的看着餘微蘭。
這些天擠壓的不快,以及剛剛及笄禮上收到的不公,又對上餘浣漠然的眼神,終于讓餘微蘭的情緒爆發了。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霸占了我的身份十幾年還不夠嗎?!我都回來了,你怎麽還死皮賴臉的呆在餘府?!”
“你知不知道你就跟個蒼蠅似的,整天在我面前飛來飛去,多讓我惡心!你怎麽還不滾!?”
“啊?餘浣,你怎麽還不滾?!你給我滾出餘府!”餘微蘭的神情激動,一邊說一邊上前逼進餘浣,伸出手欲觸碰她肩膀。卻被餘浣擡手擋了,她的神情依舊平靜,看餘微蘭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說完了沒有?”餘浣聲音冷漠:“沒事我先走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看着轉身欲走的餘浣,餘微蘭一咬牙,突然一把抓住餘浣的手像自己的臉扇來。
餘浣下意識的手一縮,自是未碰着她。但不知為何,餘微蘭卻摔倒在地上,捂着臉滿眼委屈的看着她:“姐姐,你為什麽打我?”
她的手指微微蜷縮一下,餘浣自是聽見了腳步聲,再看着餘微蘭這幅做派,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又是陷害。
她笑容有些無奈,果然還是一山不容二虎啊,只要她與餘微蘭同時呆在餘府,這餘府便不得安寧吧。
腳步聲越來越近,餘浣忽然擡腳走到餘微蘭面前,她勾下身子,彎唇一笑:“我打你…?既然這麽想讓我打你,那成全你好啦。”話音剛落,她刷的擡手向着餘微蘭的臉頰扇去。
啪的一聲脆響,餘微蘭這次是真的被扇倒在地,捂着臉痛出了眼淚,即便痛的口齒不清她也不忘控訴餘浣:“姐姐,你…你為什麽這麽對我,難道就因為我回來了,讓你覺得我搶了你的身份嗎?可是…餘府是我的家啊,姐姐~”
“餘浣,你幹什麽!”餘明淵一聲厲喝。
餘浣回頭,見餘明淵與餘夫人站在近處,滿眼失望與憤怒的看着她。他們身後,跟着一襲賓客,此時皆面露驚色,眼神略含鄙夷。
甚至還能聽見有貴婦人的議論之聲:“咦,這餘大姑娘怎的如此小肚雞腸,心狠手辣。”
“就是,本來就是個冒牌貨,人正主回來了,餘家沒趕她出去就算是她的榮幸了,不夾着尾巴做人,竟然還欺負到餘二姑娘頭上來了。真是不要臉!”
晚春已至尾聲,初夏悄然來臨,院內一片綠意盎然,勃勃生機。此時,陽光燦爛,處處被明亮所籠罩,仿佛一切黑暗無所遁形。
被陽光輕包裹着,餘浣的身體十分溫暖,但她的內心卻一片冰涼,涼的仿佛是那冬日的雪水一點一點的澆灌上來。
在她十五歲,及笄這日,本該開開心心接受人們祝福的日子,她卻站在這小小的院落被千夫所指。
只因她不是餘府真正的姑娘。以前她不覺得身份有多麽重要,可如今方知,身份的合理性至關重要。
可身份真的是原罪嗎?
餘浣沉默許久,緩緩地露出自嘲的笑。
她笑着。仿佛這樣能緩解內心的悲涼。
“父親,你先聽浣兒解釋。”餘府的大公子、餘浣的哥哥餘旭衍突然開口:“我覺得浣兒不是這樣的人,可能有什麽誤會。”
餘明淵的臉色稍微好了點,他看向餘浣沉聲道:“你說,我看你到底有什麽理由,才能動手打人。”
餘浣輕垂着眸子:“是我打的。”
衆人嘩然。
“果然,這大姑娘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沒管耳邊的那些罵言,餘浣緩緩擡頭,大大的眼睛認真的看向餘明淵和餘夫人。
她的臉上帶着笑,聲音透着無限的眷戀與懷念:“父親,母親你們還記得在宜州的日子嗎?”
她看着前方,似是透過這人群看向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七歲那年,我将父親最愛的瓷瓶打碎,當時無人得知。我本可當做不曾發生,或者将此事推脫至下人身上,但我沒有,冒着被你責罰的風險,我站了出來。果然,後來的手板痛了兩天,但我不後悔。”
“姐姐,你提那些幹嘛?莫不是想打感情牌,讓父親母親顧念舊情放過你嗎?”聽到餘浣提到宜州,那段她沒有參與過的日子,餘浣內心不平時又怕她為自己辯駁,所以立刻出言打斷。
餘浣沒理她,自顧自的說道:“還有鄰居家的小胖總愛招惹我,我和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為此你們沒少責罰我。有一次,我和他打完架回來不小心摔傷了手臂,你們以為是他打傷了我,欲要怒氣沖沖的去他家找麻煩。”
“我本可以此報多年被他欺負之仇,讓他被他家人責罰。但我沒有,我向你們訴說了實情。”
餘浣笑容寧靜:“父親,母親你還記得我當時對你們說了什麽嗎?”
餘夫人想了想道:“你說——我餘浣絕不誣陷于人,絕不因私利傷害他人,他人害我,我會堂堂正正的打敗他,絕不使陰招。”
“是的。”餘浣點頭:“我與你們一同生活了十幾年,你們該了解我才對。我餘浣敢作敢當,是我做的不論後果,我自一力承擔,但不是我做的,任他人百般言辭,我絕不承認。”
“而且我不愛撒謊,也不喜用卑鄙方式傷害他人,事情如何就當如何,我只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