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手術後，柳橙和小姨忙着把宋姨布置熨帖，按照護士要求夾好檢測器戴好氧氣面罩。雖然宋姨還在昏睡中，但柳橙緊張地很，和小姨忙東忙西，從早上到下午什麽也沒吃，連水都顧不上喝。
“柳橙，你和小姨吃點東西吧，你看你緊張地都坐不下。”方钰把剛買回來的飯遞給柳橙。
看柳橙半天沒動，方钰用手扯了扯柳橙的衣服，道：“你快吃點吧，你不吃小姨也不能吃，你倆不能先熬壞了身子。”
柳橙感謝地笑了笑，招呼小姨吃飯。
看柳橙和小姨都坐下吃飯了，方钰拿起準備好的棉簽，沾了沾溫水，給宋姨潤着嘴唇。
柳橙趕緊幾步上前，“方钰，這些事我來吧，你別動手了，多不好意思。”
方钰躲過了柳橙伸過來的手，“你真是，有什麽不好意思，我爺爺膽結石住院的時候我也天天照顧，我都會做，你快吃飯去，快去~”
柳橙站在那實在不好意思，方钰又推了她幾下，才把她推走。
宋姨醒來後，雖然因為麻醉的原因有些迷糊，但整個人的狀态還不錯。
方钰跟着忙前忙後，雖然柳橙很不好意思，但看起來方钰确實對照顧這類腹腔鏡手術很有經驗，柳橙心裏覺得踏實了很多。
晚上給宋姨喂過飯後，小姨因為不能再請假了，便回去準備明日上班。臨走前，小姨拉柳橙到走廊說話。“橙橙，你這同學真是好，幸虧有她在。”
柳橙點頭笑笑：“她爺爺也做過腹腔鏡手術，她當時照顧的，懂得比較多。”
小姨：“原來是這樣，那你跟着學學，別讓人家動手，人家來看我姐就很客氣了，還讓人家幹活，多過意不去啊。”
柳橙：“嗯小姨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送走了小姨，柳橙回到屋裏，看到方钰在用毛巾給宋姨擦手。
“方钰，你別動手了，這我來我來。”柳橙立刻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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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手，能看到宋姨彎了彎嘴，嘴唇動了動，雖然沒發出聲，但是能看出她是對方钰說謝謝。
看着方钰跟着忙活了一天，柳橙實在不好讓她再在醫院辛苦，便讓她早點回賓館休息。
方钰嘴上說着好，出去轉了一圈，又回到病房，拖了個陪護的椅子坐在床邊。
“你怎麽又回來了？”柳橙小聲問道。
方钰：“我不放心你在這陪床。”
柳橙：“我沒事，一會床邊趴會就好了。”
方钰低頭笑了下，“我猜就是，你這樣一晚上都抗不了，太累了。”
方钰伸手拉住柳橙的手，柳橙使勁往回拽了拽卻沒拽動，方钰兩只手把她的手握住。
“我剛才到外面看了看，醫院有專業的陪護，我找人問了下，後來找了個阿姨，她說可以租那種行軍床，一般人她可不租噢~我跟她說好了，一會阿姨就把床送過來，你搭在床邊，這樣也方便陪宋姨，你也能睡得舒服點。”
柳橙的手被握得熱乎乎的，她擡頭，眼神從手上移到方钰的臉上，而正好方钰也在看着她。
柳橙心驚地把手抽出來。
“謝謝你，那個……多少錢，我給你。”柳橙立刻站了起來，眼神也逃了開。
“呵。”方钰輕笑了聲。“沒事，以後再說吧。你好好休息，陪護很累的，咱們不像那些專業陪護，熬不起，所以得抓緊時間休息。”
柳橙聽話地點點頭，這才是手術第一天，一天下來她也因為緊張，雖然沒做什麽，體力也消耗很多，如果一直這樣，恐怕真的熬不了幾天。
“對了，我問了一個小護士，那邊有個小倉房，裏面只放了幾個桌子和紙箱，那裏WIFI信號很好，我跟她說好了，你沒事可以去那邊用電腦弄論文。”
柳橙看了看方钰，她好像總能很輕松地擺平這些事，例如找陪護的阿姨租來床，再例如和護士說去蹭到穩定的WIFI。
“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謝你。”柳橙柔眼看着方钰。
方钰可愛地笑起來，“這謝什麽，這麽見外。好了，我回去了，還有一個吊瓶，打完了監視器撤掉了你也趕緊休息吧。”
每天早上方钰都是很早就帶飯到醫院，宋姨因為還得靠營養液供能，短期內什麽也不能吃。
看着本就被病痛折磨的宋姨，柳橙也沒什麽心思吃東西，但在方钰的督促下，柳橙也努力吃些東西保持精力體力。
冬天的汝昌不供暖，但醫院的空調給的很足，午飯後病房裏病人都開始午睡，陪護的人也都趁這個時候打個盹。
柳橙招呼宋姨睡下後，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宋姨的手。
這是只曾經特別寬厚的手掌，是只特別巧的手，拉扯着柳橙長大，幫她縫過衣服，給她納過鞋底，也教過她知識，給她指過路。而現在，這雙手卻瘦得只像個骨架，幹癟的皮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手臂上布滿的褐色是常年日頭下曬出的曬斑和老年斑，它們随着抽幹的皮膚聚在一起，讓那層皮顯得更黑更沒有生命力。
看着宋姨憔悴的面容，柳橙心裏特別愧疚，畢業後她沒有工作掙錢，沒能讓宋姨過上好日子，而現在讀書還得讓宋姨寄挂，想到這柳橙又擡手揉了揉眼睛。
方钰輕輕地走進病房，在床尾立住，默默看着一身疲憊，頂着黑眼圈的柳橙。
“小姑娘，小姑娘~”旁邊床的陪護阿姨小聲喊着，“看你累的，和同學出去走走吧，我幫你看着你家姨。”
柳橙朝陪護阿姨擺擺手，“不用了阿姨，我沒事。”
陪護阿姨:“沒事也出去走走，我看你這時時刻刻都看着你姨，人別憋壞喽，出去松口氣去吧。”
聽着陪護阿姨這麽說，柳橙看到方钰也朝她點了點頭。柳橙看看熟睡中的宋姨，緩緩起身，和方钰走了出去。
來到醫院就開始準備手術，照顧宋姨，柳橙完全沒有好好看看醫院周圍的環境。兩個人走到兩棟樓之間的連廊，午後冬日的陽光雖不特別強烈，但也讓連廊充滿暖意。
方钰扶着連廊的欄杆，像個小孩子一樣一會拉近一會拉遠。
“這幾天真是太謝謝你了，你來這裏我已經覺得很感謝了，你還幫了那麽多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柳橙說道，“我嘴笨，哎，感覺來來回回都在說謝，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謝你……”
方钰朝她彎彎唇，“你不用總這麽見外，咱們都是獨生子女，沒什麽兄弟姐妹，同學朋友間幫忙很正常。再說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我也就做一些我能做到的而已。”
柳橙轉頭看看方钰圓圓翹翹的鼻尖，她明白方钰這句話的意思。
兩個人靜靜地看着樓下花園裏曬太陽的病號，看着急匆匆走過的人。
“你知道她結過婚嗎？”方钰語氣輕松地問道。
柳橙又轉頭看看她，“嗯。”
“呵呵~”
方钰笑了聲，柳橙聽不出她這聲笑的意思。
“我以前也喜歡過老師，只是單方面的喜歡噢。當時就是很喜歡很喜歡，覺得很愛這個人，但後來過去了回想那段，覺得自己太年輕，不懂什麽是愛，有時會把崇拜當作.愛。”
方钰說到這又笑了一聲，“尤其是在學校，遇到專業能力特別強，再有些魅力的。”
柳橙沒說話，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方钰:“哎，我聽說她帶你去銘為研究所實習了？怎麽不跟銘為說把你留下？”
柳橙搖搖頭:“我這學歷哪能進銘為，銘為只招博士研究生，而且現在還都是海外名校的博士，國內都很少，我們這些碩士研究生銘為都不考慮的。”
方钰:“喔，原來這樣。”
拖地的阿姨經過，兩個人讓了讓地方，又站到欄杆旁，方钰換了個姿勢，背靠着欄杆。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喜歡你？”方钰微微仰起頭。
“我……”柳橙被這個問題塞在那裏。
柳橙:“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入學前我給導師發過一封郵件……”
聽完柳橙的話，方钰意味深長地笑了好久，頭使勁往上仰了仰。
方钰:“所以，她是因為你理想宏大，有夢有追求，為人善良簡單，勤奮好學才喜歡你？”
柳橙沒自信的擡了下眼，眼神又立刻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方钰：“能被顏老師這樣的人看上的課題，那可應該是個很有分量的題目。如果成功了，應該會有特別大的影響吧。”
柳橙：“确實是吧，我當初也是異想天開，後來有了理論和技術支撐，覺得好像也不完全是異想天開，還是很可能實現的。”
方钰突然轉過來盯着柳橙的眼睛，眼神犀利地很。
方钰：“你，應該沒聽說過導師剽竊學生成果的事吧。”
柳橙長了張嘴。
“我猜也是。”方钰玩味地看了柳橙一眼，又轉過身，整個身子往欄杆上靠着。
“其實導師竊取學生成果也不少見，或者不用竊取成果，只是竊取思路，以導師的能力和資源，一定比學生更早取得成功。你看過電影《社交網絡》嗎？不說電影裏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是都是一個領域的研究者，大家都朝一個方向走，也知道有些方向是必然的，就是看誰先到達。”
“你別這麽說！什麽剽竊成果啊，這都沒有的事！她也不會是那樣的人……”聽到方钰說出這樣的字眼，柳橙急了起來。“她……她，她對我特別好，很照顧我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宋姨……宋姨手術的錢，還是她借我的……”
柳橙的手緊緊握住欄杆，臉因為激動漲的有些紅。
“比起一些重大突破，那些錢可能真算不了什麽。”方钰沒什麽語氣地說。“好了，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你保護好自己。”
說完，方钰用手拍了拍柳橙的肩膀，便不再作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