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顏青的話裏有點怨，更多的是心疼。

柳橙傻兮兮地笑着，把剛擡上來給顏青看的崴了腳踝的左腿又放了下去。

“別放下去了，擡着吧，放下面垂着容易腫吧。”顏青一邊說還一邊擺着手，好像柳橙在眼前她要伸手拉着她的腿一樣。

柳橙被顏青的動作逗的笑了起來。

“老師，”柳橙雙手捧着下巴，“你下個月就回來了是嗎？”

“嗯哼。”顏青十指交叉放在腦後，整個人靠在椅子的頭枕上，放松地将椅子往後仰了仰。

“想不想我？”

“想，很想。”柳橙又補充道。“很想很想。”

兩個人互相望着對方，都揚起了嘴角，都彎了眉眼，也都紅了眼睛，彼此望着，卻都沒有說話。

過了幾分鐘，顏青先笑了起來，于是兩個人一同笑起來，伴随着笑聲而出的還有眼淚。

顏青低頭理了下桌面上的材料，道：“這一年真是又慢又快。”

柳橙：“嗯？”

顏青：“說快吧，覺得好像才來斯坦福，我做的這塊其實近期才有些透亮，一年的努力啊，也算是撥雲見日了。但從來時到現在，進展真的就是一小步，卻費了一年的功夫，這一步走得太艱難了。而慢吧，覺得你發生了好多事，經歷了好多事，而我都不在身邊。每一件事我都希望結束了我就回去了，可是一件又一件，而我……”

顏青沒再說下去，卻拿起紙巾。

“哪有……我一直覺得你在我身邊，你為我做的夠多了，倒是我，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連自己的事都照顧不好。”柳橙自責地說道。

顏青把紙巾扔到一邊，說：“好了，這個話題咱倆以後不要說了，每次都搞得像自我檢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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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又一起笑起來。

柳橙：“我覺得這一年太好哭了，遇到事想你的時候哭，和你視頻哭，不能視頻也哭，你幫我的時候哭，我幫不了你的時候也哭，我……老師，我最近發現一個詞就特适合我。”

顏青：“嗯？什麽詞？”

柳橙：“淚失禁體質！”

顏青想了想這幾個字，随即大笑起來，笑急了又扯來紙巾擦眼淚。

顏青：“你剛才那應該再多一條，笑大了也哭！”

囑咐了柳橙養腿的話，兩個人又到了快挂斷視頻的時候。

柳橙戀戀不舍。

柳橙：“老師，真的是下個月你就回來是嗎？”

顏青：“應該差不多，如果這邊順利的話在你答辯前就回了。”

柳橙興奮極了，說：“好啊好啊，那你來看我答辯吧！”

顏青：“答辯我就不去看了，身份不合适，再說了，我的學生答辯還能差？”

柳橙揉揉鼻子笑了笑：“那你那邊的事都忙完了？”

顏青：“算不上忙完，畢竟時間太短。實驗室負責人想留我，但我在考慮，我在想如果下半年我回來，我能不能帶你也過來。”

柳橙：“帶我過去？訪問學者帶學生，得你自費吧？”

顏青：“費用不是問題，具體的我還在考慮。”

柳橙：“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可我去了能做什麽呢？”

顏青：“你先別想那麽多，我還在考慮呢，現在還說不好。”

柳橙搓了搓手，掩飾着心中的煩惱。

顏青：“你好好養傷，好好準備答辯，別胡思亂想，乖乖等我回去！”

柳橙一邊做着答辯準備，一邊開始着手找工作。

雖然因為換導師換課題影響了研三上學期找工作的時機，但讓柳橙比較欣慰的是她心儀的幾家公司今年都還未進行招聘，按這樣，基本都會在研三最後半學期開始招聘。

日歷上離顏青回來的那個圈圈越來越近。柳橙心裏有着自己的小算盤。

在斯坦福的一年，顏青即是遠離校園，也是提升的一年。這一年柳橙經歷了很多事，但跌跌撞撞，也都解決了掉，雖換了課題和導師，但也學到了更多的東西，柳橙希望自己不要被顏青落的太遠，答辯順利通過是必須，而柳橙也更希望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跨入職場，在人工智能這個行業裏有自己的一小塊位置。

顏青回來的這一天飛機是在淩晨四點落地。柳橙早早設定好了鬧鐘，可時針剛打到三點，柳橙就再也睡不着。她看着窗外一點點變亮，看着手機上的時鐘一分分變化，想着顏青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因為睡眠不足而乏累的雙眼反而變得精神十足。

顏青：【我落地了，在這取行李呢】

顏青發了條語音，聲音裏帶着十幾個小時飛行的困倦。

明明和在美國的時候都是一樣的語音，卻因為物理距離的拉近，讓柳橙覺得人就在身邊。也許是呼吸的空氣都是濱海的空氣？柳橙想到這自己笑了笑。

顏青：【機場的工作人員都在打哈欠，你也沒睡吧】

顏青的語音裏帶着笑。

柳橙想打電話過去，但因為寝室還有顧短短在睡着，只能發文字。

柳橙：【沒睡】

柳橙：【一直在想你。可愛.jpg】

顏青的語音裏笑聲爽朗了好多。

顏青：【哈哈，怎麽這麽乖】

那聲笑仿佛帶來了整個朝陽。

顏青：【你再睡會吧，我去我爸媽那】

顏青：【我下午回去，你晚上過來吧】

柳橙又和顏青說了幾句，便側着身躺着，手機握在手裏，那些語音語調卻在心裏。

她回來了。

清晨的陽光照進寝室，帶着甜甜的味道。柳橙臉上含笑，慢慢又睡了過去。

柳橙上一次踏進書香苑還是去年，那時候深秋的冷風吹着落葉，樓院間沒有了坐着閑聊的人，凍人的氣候，遠去的愛人，讓這片樓在心裏都覺得破敗和蒼涼。

而現在，六月的樹木上盡是新鮮的葉色，來往的人們打着招呼，帶着笑容，溫适的氣候，還有歸來的愛人。曾經黑白的書香苑好像又被填上了色彩，重新活了起來。

房門打開的時候，顏青正在廚房。

顏青走的時候把鑰匙留給了柳橙，但是這一年來，柳橙一次也沒有再來過。

現在再次用這把鑰匙打開門，看到廚房裏穿着圍裙的那個每天想每天念，夢裏喚她千百遍的人，一切就像還在一年前，好像這只是個普通的傍晚，只是一次平常的歸家，家裏有人在準備着晚餐，在等着她回來。

柳橙關上門，站在門口，看着那個身影轉過身，輕輕靠在廚房門邊，兩雙濕潤的眼睛深深對視着。

沒有語言，只有深情地相望和彎起的嘴角。這相望再也不在網絡的連線上，而是面對着面，我看着你。

眼睛裏是一年經歷的辛酸，是分處地球兩邊黑白差異的困難，是時間緊迫一起努力的日夜夜日。

好久，顏青緩緩走過去，擁入柳橙張開雙臂的懷裏。

那9300公裏，終于，不再是距離。

早晨柳橙起床的時候，顏青還在睡。柳橙從顏青手裏把手輕輕抽出來，就快要分開的時候又被一把抓了住。

看着眼睛都睜不開而卻不撒手的顏青，柳橙愉悅地笑了笑，又陪着顏青躺下來。

顏青瘦了，眉眼能看出有些陷，原先略鼓的臉蛋也看出了線條。

而在那時候，顏青還是那個顏青，有時主動又激情，有時矜持又腼腆。

想起晚上的溫存，柳橙吻了吻顏青的額頭，顏青的長睫毛微微翹動，柳橙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樣。

而這時，不知是從哪個縫隙冒出的念頭，柳橙又突然想起那個問題——顏青到底喜歡她什麽？

這個念頭在柳橙的腦袋裏轉來轉去，柳橙矛盾地一會松開了握住顏青的手，一會又握緊，一會又松開，一會又握緊。

顏青輕吟了一聲，才把柳橙的胡思亂想趕了出去，柳橙抱緊她，直到顏青再沉沉睡去，柳橙才輕手輕腳下了床。

這些天顏青是需要倒時差的，而且在美國，顏青缺的睡眠太多了。

日子恢複到往日的平靜，顏青因為沒什麽學校安排，便在爸媽家和書香苑兩邊跑，美國的事她只是用少量時間發發郵件進行處理。

柳橙準備着答辯的各種事，以及和同學們進行一些告別活動。而每天下午回來，家裏都會有顏青在等她，就像美麗的妻子等待着愛人的歸來。

答辯很順利，三年的努力，終于在PPT的最後一頁畫上句號。柳橙向各位答辯老師深深鞠了一躬，顧短短在教室門口為她拍手慶祝。

柳橙跑到周老師那，和顧短短一起把答辯順利通過的消息告訴了周書玲老師，老太太差點老淚縱橫。

周老師：“有沒有告訴你顏老師？”

柳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發消息告訴她了。”

周老師一邊摘下花鏡一邊說道：“可算是圓滿完成任務。我啊，生怕你延遲畢業，我都沒法和你顏老師交代，這回我可以睡個好覺喽。”

柳橙和顧短短互相看了看，開心地笑了起來。

柳橙很清楚，答辯只是階段性勝利，畢業是必須完成的任務，而找到合适的工作才是通往下一階段的鑰匙。

這一個月來，背着顏青，柳橙參加了多家公司的面試，幾輪下來，手裏已經有了幾個offer，但柳橙始終覺得分量不夠。

接到銳智科技第四輪面試的通知時，柳橙和顧短短正在宿舍裏談着畢業後的打算。

第一輪，柳橙在實驗室裏接受了電話面試，被面試官問了将近一個小時的理論知識和實際應用，以及她發過的幾篇文章。

第二輪，柳橙接受了項目組長的面試，面試題是一道算法程序。

第三輪，柳橙接受了HR總監和另一位高層的面談，除了職業生涯規劃，還問及了具體項目的一些看法。

三輪下來，柳橙自認為答的還很不錯。到第三輪面試時，參試人員已經沒剩幾個了。但結束後柳橙卻遲遲沒接到錄用消息，而盼來盼去，現在終于接到了第四輪的通知。

顧短短嘴上諷刺着這銳智大公司真是不一樣，面試還要搞這麽多花樣，一輪又一輪，快趕上奧運五環了，但這邊還是翻着櫃子，幫柳橙找出一套合适的套裝。

柳橙看着眼前白色的套裝，那驚訝的表情不亞于見到太陽西升。

顧短短撇着嘴：“怎麽，老娘就不能有套正經點的衣服？不穿拉倒~”說着伸手就要拿回衣服。

柳橙趕緊賠笑道：“我穿我穿！”

面試安排在上午，柳橙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飯，端飯的時候嘴裏哼着歌。

顏青伸着懶腰，看着柳橙輕快地樣子，笑着進了洗漱間。

吃飯的時候，柳橙的笑肉眼可見地挂在臉上。

顏青到有些納了悶，往常柳橙有什麽開心事都會第一時間和顏青分享，而這會兒她什麽也不說，還一直這麽高興，這是有什麽貓膩？

在柳橙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後，顏青歪頭看着她。“你這是遇到什麽好事了？”

柳橙嘟嘴憋着笑：“以後再告訴你。”

看到柳橙還賣關子，顏青又一個歪頭，不問了。

柳橙嘿嘿一笑，吃下最後一口飯，站起來抱過顏青，狠狠親了下。

站在銳智大廈的大堂，柳橙環顧四周。這是全國最有名的人工智能企業的總部，這座大樓現代化十足，智能化程度極高，很多還在試驗中的科技都被先在這裏進行使用，盡顯一個科技企業科技感和前衛感。

柳橙想起顏青說過的話，永遠不要質疑一家科技企業的先進性，在科技企業，沒有想不到，只看敢不敢想。

這是柳橙第三次站在這座建築裏，柳橙希望第四次的時候她已經戴上工牌，成為這裏的一員。

向前臺說明來因後，柳橙随着前臺人員乘坐電梯來到25樓。

和之前兩次面試不同，走出電梯，柳橙立刻感覺到這層特別安靜，整體裝修的風格也比下面的樓層要豪華很多。

“柳小姐，請您在此等候。現在是8點55分，請您9點整準時敲門進入。”前臺的小姑娘用标準的職業笑容和語音對柳橙說道。

柳橙表示明白後，前臺的小姑娘便按電梯下了樓。

五分鐘，柳橙心裏默想着來時準備的一些話，回顧了一下前幾輪問的和銳智實際項目相關的問題，再想了想顧短短囑咐她的“面帶微笑”“保持自信”，面帶微笑……保持自信……面帶微笑……保持自信……

呼~~~

柳橙深深吸了口氣，在時間走到9:00的時候敲了門。

敲門後屋內并無應答，柳橙想起前臺小姑娘的話，輕輕按下扶手推開了門。

迎面是個古香古色的山水屏風，屏風前面是一處規模很大的流水景觀，假山流水噴泉，甚至下面還有幾條錦鯉在蓮葉下游動。

柳橙轉頭往四周稍微環視了下，注意到這個房間整體是一種新中式的裝修風格，與這個房間外的整棟樓展現的超現代化完全相悖。

柳橙緩緩走進去，才看到碩大的桌臺後面，坐着的正是這個全國龍頭企業的創始人章楚成。

柳橙頓時驚住，她想過這次會是較高層級的領導，但是卻沒有想到是董事長親自面試。

“章董您好。”柳橙走到桌前站定，深呼吸，繼續想着面帶微笑和保持自信。

章楚成沒說話，靠在椅子上直視着柳橙，從上到下打量着她，一遍又一遍。柳橙站在辦公桌前，桌前的兩把椅子空蕩蕩的，但明顯章楚成并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

幾分鐘後，章楚成輕輕笑了聲，右手拿起桌上的簡歷，又擡眼看了看站在桌前的柳橙。

“柳——橙——”聲音又慢又沉。“你就是柳橙。”

“對，我叫柳橙，今年濱海理工人工智能專業研究生畢業。”

章楚成又對着簡歷看了好久。

“你的課題論文和我們公司想要的方向并不吻合。”

“是……我原來的方向是完全吻合的，研三換了導師，所以課題有變化，但是我大部分的理論學習和實際運用都是原方向，研三前也發表了兩篇……”

“為什麽換導師？”章楚成打斷柳橙的話。

柳橙沒想到會被問到這些，這些和面試的內容毫無關系，但被問到又不能不答。

“那個……因為……因為……原導師的工作有變動，所以……”

“帶的好好的學生，導師的工作為何臨時變動？”章楚成再次打斷柳橙，語氣輕蔑，“濱海理工的研究生教育已經這麽随便了嗎？”

章楚成把簡歷往桌上随手一扔，往身後的椅子裏靠了靠，看着站在面前的柳橙，過了好久，才緩緩說道：“導師工作變動，是因為女導師和女學生談戀愛，是嗎？”

柳橙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心裏不住顫抖，她仿佛又看到了去年帖子事件剛爆出時，那些人的嘲笑的眼光和口氣。

“難道那些照片……”

“No~”章楚成晃了晃手指，“我可不做那麽下作的事，更不會傷害顏青。”

說着，章楚成自己笑了起來，嘴角帶着戲谑的弧度。然後，柳橙看他動了動嘴，聽到他帶着譏諷的口氣說——

“看來你不知道，顏青是我的前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