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之後的幾天，柳橙回到寝室，過的黑白颠倒，渾渾噩噩。
白天她怎麽也醒不過來，而晚上黑夜将一切感官都放大，讓痛苦膨脹，讓無奈擴張，她睜着眼，清醒地感知着這一切陰暗的情緒。
顏青打來的電話她都沒接，信息都沒有回。
而随後幾天，之前拿到offer的企業紛紛反悔，去參加面試的也都石沉大海，甚至連行業裏完全不知名的小公司也拒絕了她。
她忍無可忍，在又一次的拒絕後憤怒地删掉了顏青所有的聯系方式，那留存了幾年的，占着她那個破舊手機大半空間的印記，都被删除。
她不知道到底錯在哪裏，也不知道該如何糾錯。這一件件事情把她越推越遠，越推越深。
眼看距離離校的時間越來越近，同學們都找到了相應的工作，或者有的回到家鄉城市，而柳橙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不知道自己屬于哪裏。
小姨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柳橙正在寝室裏發呆。
小姨:“橙橙……嗚嗚嗚嗚……”
柳橙:“小姨，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是不是宋姨……”
小姨:“嗯……嗚嗚嗚……你姨她……她早上突然，突然暈倒了……後來，整個人就不行了……”
柳橙擡手捂住嘴，哽泣聲充滿了整個寝室。
柳橙回到楊柳村的時候，宋姨的遺體已經入了棺，棺椁擺在布置好的靈堂。小姨、小姨夫和他們的兒子都回來幫忙料理。
小姨告訴柳橙，宋姨那天早上便呼吸有些困難，胸口很不舒服，下午在幫來村産檢醫生組織産婦的時候暈倒了，當時呼吸窘迫，憋喘，很快就很不好了。産檢醫生聽說宋姨做過結腸癌手術，也有高血壓，按這個情況，恐怕是引發了肺梗塞。
柳橙跪在靈堂前，聽着小姨說這些，卻怎麽都哭不出來。
站在機場的候機大廳，顏青掏出手機，再次撥着柳橙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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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ailed ……”
顏青撥了十幾次，依舊沒有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低下頭，敲打鍵盤給柳橙發送消息，卻在消息發出後看到了旁邊的紅色驚嘆號。顏青神色黯然，她握住手機，往窗外的藍天看了好久，才在機場廣播催促登機的語音中往登機口走去。
守靈後，柳橙又和小姨小姨夫在村民們的護送下把棺椁下了葬，宋姨被葬在福利院後院的一片莊稼地旁。
因為福利院的孩子已經都進了公立特殊學校，現在福利院的那塊院子和房子已經沒有人用，只是宋姨時不時會去那裏打掃，會把孩子們玩壞了的玩具都收到破箱子裏去。
柳橙推開門走進院子，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夏日院牆邊的高草中傳來陣陣蟲鳴。
而柳橙又突然覺得身邊都是孩子，有到處跑着停不下的，有追着趕着的，也有愣在一邊呆呆看着的，一擡眼好像又看到宋姨迎過來，邊走邊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還特別不好意思地告訴柳橙她手髒，下一秒卻被柳橙緊緊握住那雙粗糙的大手。
柳橙走進屋裏，那些被撕壞的圖書被理的整整齊齊擺在木質的高低櫃上，那口大黑鍋，仿佛鍋裏還燒着菜。柳橙回過身，擺在門邊的水缸靜靜地立在那裏，柳橙掀開缸上的篦簾，葫蘆瓢漂在最上面。這是宋姨早上現讓人打的水。
柳橙舀起半瓢水，喝了一口，再一口。她想起那時的顏青，接過自己手裏的瓢，和她一起喝着水，和她一樣用袖子擦着嘴角。水那麽甘甜，清涼，可柳橙卻感覺到一股股溫熱流下，她咬着瓢讓自己繼續喝，繼續喝，她在缸裏靜靜地水中看到自己淚流滿面。
回到濱海的時候，柳橙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宿舍樓下，卻被管理員阿姨告知畢業生早已全部離校。
給顧短短打了電話，柳橙被顧短短領回了她和董飛租的住處。
“短短，謝謝了。”柳橙這謝謝說的極其沒有語氣。“我這就把我的東西拿走。”
顧短短站在一邊，拿着水杯，歪着頭，看着因為睡眠不足像熊貓一樣眼圈，又因為幾天沒吃什麽，面黃肌瘦的柳橙。以一種明明知道答案，還非要問的語氣問道：“你往哪拿？”
對啊，我往哪拿……柳橙被問道後，在沙發上癱坐下來。
以前有宋姨，楊柳村那是家，也有顏青，顏青的身邊就是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一無所有。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哪，這些東西又要往哪拿呢……
顧短短給柳橙也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
“這是個兩居室，我和董飛住那邊一間，但是他不常過來，你住這邊這個。我沒征求你的同意，但是我也不允許你反對。你的東西我已經放到屋裏了，你收拾收拾吧。”
說完，顧短短邊起身邊拿起一個頭繩把頭發簡單一紮，往洗漱室走去。
“房租記賬，以後再還。我要出去一趟，晚上我給你帶飯回來。門口玄關那有一副鑰匙是給你配的，你可以周圍轉轉，但是我回來要看到你把你的東西收拾好。”
語氣沒有了她和董飛說話時那種跋扈，但是确實根本不允許柳橙反對。
雖然有了暫時的住處，可是柳橙依舊走不出低落的情緒。
再次投了一些簡歷，基本都是杳無音信之後，柳橙整個人就完全陷入混亂的時間，渾渾噩噩，不餓不吃，而餓了就吃個方便面。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柳橙一天天無精打采，日漸消瘦。直到顧短短再也受不了她這個樣子，強行拉着她談。
柳橙像個沒有骨頭的人，被顧短短從屋裏拉出來，軟塌塌地坐在沙發上。柳橙伸手拿起水壺要倒水。顧短短把水杯一把搶走。
“喝什麽喝！你老實坐着！”顧短短兇着。
柳橙只好放下壺，弓着腰萎靡不振地坐着。
顧短短：“你這是在幹嗎？你看看你，現在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像什麽樣子啊！”
柳橙低垂着頭，眼皮耷拉着，也沒有要解釋，也沒有要反駁，整個身體都在承認顧短短的這句話。
顧短短：“顏老師去美國了，你知道嗎？”
柳橙搖了搖頭，随即又點了點頭。
顧短短：“她這次也說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可能會很久。”
柳橙稍微擡了下頭，又再次把頭低了下去。
顧短短：“以前你不說我也不問，我想你如果想告訴我的時候你自然會說。但是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必須要問問你，你和顏老師到底怎麽了？她處處為你着想，之前那麽艱難的一年都挺過來了，畢業的時候她回來你答辯，都挺好的，怎麽就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柳橙抿了抿嘴，幹燥的嘴唇已經起了皮。顧短短看着，拿起壺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柳橙：“那次……那次我去銳智面試，你還記得吧……”
顧短短：“嗯，我記得，我覺得你準備的挺充分的，但是後來你回來也沒說，情緒也很低，我怕你可能沒過，也沒敢問。”
柳橙：“是，但是，其實是……”
聽完了柳橙說的那天的遭遇，以及後來因為那個事情她和顏青之間發生的一系列事，顧短短簡直要氣炸了。
“我操！”顧短短氣地站起來在沙發邊走來走去。
“我操他大爺！”顧短短狠狠地錘了下沙發靠背，并且一把拿起旁邊一個花瓶。
“別別——”柳橙趕緊上去奪過來。“這個花瓶挺貴的，你忘了你買的時候說過的。”
“氣死老娘了！真沒看出來，這章楚成人模狗樣的，都這麽個地位的人了，居然這麽卑鄙！”
顧短短繞回茶幾，一眼看見上面的水杯，伸手就要拿。
“啊，短短，別，這杯子，情侶的，摔了這個那個怎麽辦！”
“那老娘就摔兩個！”
柳橙好不容易才把顧短短的人給攔住，拉着她在沙發坐下，幫她順順氣。
顧短短：“那帖子是不是也是章楚成幹的！”
柳橙：“應該不是，我問了，他否認了。”
顧短短若有所思，但還是氣得夠嗆。
顧短短：“以前聽生物院的李老師說過，說顏老師的前夫有一陣總去學校找她，要複合什麽的，可能是看顏老師學術也有成績，發展也很好，但是據說顏老師拒絕的很幹脆。李老師就說過這事，還真沒想到顏老師的前夫是銳智的章楚成。”
柳橙聽着無奈地嘆了口氣。
顧短短：“不過話說回來，他确實做得惡心，可是你怎麽能那樣對顏老師？那都是章楚成的錯，顏老師又做錯了什麽？”
柳橙低了低頭：“她……她從來沒告訴我，那個人……是他……”
顧短短把鞋子一脫，盤腿坐在沙發上。
顧短短：“是，顏老師沒告訴你，那是因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倆認識的時候她都離婚有幾年了吧。她告訴你這個幹嗎，讓你覺得她前夫很牛逼？覺得你自己狗屁不是？她是在保護你的自尊心。而且這幾年，她也是在不斷幫你樹立自信，你難道不理解她的心思嗎？”
“我……”柳橙有些哽咽，顏青的心思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顏青說的那些，做的那些，給她的那些，哪個不是顏青對她的心思。
柳橙把兩只手夾在雙腿之間，看了看顧短短。
“我明白，只是那天之後，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回想那些話，那些畫面，那都讓我覺得眼前的這些特別不真實，我甚至覺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就覺得必須緊緊抓着她，她才好像在我身邊。我……我被壓得喘不過氣……”
柳橙搓了搓手，繼續說道：“我确實覺得我自己什麽都不是，我根本不知道顏老師她喜歡我什麽，我哪有什麽值得她喜歡，我沒錢，沒工作，沒有那麽優秀，沒有那些成就，現在，我甚至連個親人連個家都沒有，我……我拿什麽和章楚成比……”
顧短短：“你和章楚成比什麽？他哪有你對顏老師的一片真心？”
柳橙：“那我不和他比和誰比，他是顏老師的前夫，他又那麽優秀……”
顧短短：“你真氣死我了，我覺得顏老師肯定後老悔了，怎麽教了你這麽個笨學生！”
柳橙：“我……我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
“對個屁！”顧短短氣得鼓鼓的，雙手抱在胸前，使勁往靠背上靠了靠。
顧短短：“你知不知道顏老師離婚後，追她的人都能排到學校大門外，哪個不是條件好人又帥的，如果她想找有錢的優秀的人精，她找誰不行？你覺得你認為的那些，有錢，有勢，八面玲珑，你覺得顏老師看中這些嗎？”
柳橙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
顧短短：“顏老師是有夢想的人，而且她不是個世故的人，她接受不了那些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為了錢而失去自我，變得只剩下迎合。你有的，恰恰是章楚成那類人所沒有的，是真誠，是執着，是純真，但是你也是自卑的，這點顏老師很清楚，所以她不斷讓你努力，幫你推你，因為不斷進步才能治愈一切自卑和失意。而且感情這東西，說什麽為了什麽，難道你擁有的東西沒有了，她就不喜歡你了嗎？”
柳橙看着顧短短的眼睛，此刻顧短短目光如炬。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我，我找不到工作……”柳橙怯怯地說。
“嘶——！你這個人！”
眼瞅着顧短短就要下地過來揍她，柳橙趕緊站起來躲到了沙發旁邊，還用沙發靠墊擋在自己身前。
柳橙：“這……咱們有話好好說，能不能……不動手……”
顧短短一個靠墊砸過來，被柳橙接住。
“趕緊找工作！別閑着！有事情做了創造了價值你才能認可自己，你就不會總想着逃離現實。而且，趕緊還房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