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到房間後，段離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楚岚站在門旁等了等，見他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往床邊挪去。
楚岚躺在床上，心裏焦急的不行，他十分在意壯漢口中提到的魔盜，還有什麽仙門，幻幽之境，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哪些到底是什麽。
師父曾教他讀書識字，可從未說起過這些。
偶有集市，楚岚跟着師父趕集，會蹲在小書攤邊翻看那些書頁破舊的小話本。話本上寫厲鬼邪神，狐妖精怪，就是沒有提到過仙門，魔盜，幻幽之境。
楚岚擰着眉，苦苦思索，腦海中不期然想起一件事。那還是在兩年前，他從村子裏的老人口中聽到的一則關于大海的傳說。
他們說幾千年前，海上有很多海鬼，海鬼們會襲擊漁船，還會攻擊村子，後來多虧了仙人将他們除掉，還了海面一個太平。
海鬼……
楚岚琢磨着，海鬼會不會就是他們說的魔盜？那仙人豈不是——
楚岚的心髒怦怦直跳，姓王的男人說船上有仙門的人，那自己可不可以向他們求救，除掉這個占據了師父身體的惡鬼？
這麽想着，楚岚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了一眼背對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段離，他吸了一口氣，盡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師父。”
沒有回應。
楚岚又提高了聲音，段離依然沒有理他，甚至連動都沒動。
楚岚滿心狐疑地從床上下來，繞到一旁，就見段離用一只手撐着額頭，雙眸緊閉，似是睡着了。
楚岚大着膽子在段離面前揮了揮手，又小聲喊了兩句師父，都沒有得到回應，楚岚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目光落在段離背上，一點一點向門邊挪去。
三步，兩步，一步，楚岚的手終于摸到了門把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忽覺腳下一晃，萬幸楚岚抓住門把手才沒有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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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左右看了看，心道：海上起風了？
來不及慶幸，腳下又猛地一晃，且比上一次更甚。
雖有地方借力，楚岚還是摔倒在地，他雙手堪堪拉住門把手，臉色蒼白如紙。糟糕，這麽大的動靜，那鬼肯定要醒了。
楚岚轉過頭，果然就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沒了蹤影，可左右看了看，也沒發現那鬼的身影。
楚岚心中驚疑不定，一低頭，就見柳溪的身體橫在椅子下面，一動不動。
“師……”楚岚大驚，剛說了一個字，就感到一股大力襲來，随後船身一傾，他從門邊滑下去，背部狠狠撞在椅子上。
楚岚痛哼一聲，頭昏腦漲的爬起來，船身再次晃動，他又摔了回去。
房間內很多東西都翻倒在地，桌上的水杯落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楚岚用手護住腦袋，混亂間就見柳溪還維持着方才的姿勢躺在那裏。
這麽大的動靜他竟沒醒。
不，不是沒醒。
楚岚盯着柳溪的屍體，心髒怦怦直跳。他想：那鬼，會不會已經離開了？
楚岚手腳并用地爬到柳溪的屍體旁，用手搖了搖他的身體，“師父，師父。”
沒有回應。
楚岚終于确定，那鬼離開了，他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楚岚握住柳溪的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甲板上傳來一道尖利的喊聲：“是魔盜！魔盜——”
“快，快去通知李仙君！”
“救命——”
甲板上亂成一團，聽着不時響起的慘叫聲，楚岚忍不住抖了抖。他縮在柳溪身邊，将頭埋在兩臂間，緊緊地抱住自己。
過了一會兒，楚岚從手臂間擡起頭，他扭頭看了柳溪一眼，随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的站起身向門外走去。他要去看看，屠了他村子，害死他師傅的，到底是不是魔盜。
出了房間，過道裏靜悄悄的，除了蠟燭燃燒時發出的哔啵聲響，再沒有其他動靜。
楚岚按照記憶一路向甲板走去。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踩的極輕。越接近甲板，他的心情就越緊張。
終于楚岚出了船艙，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十分昏暗。
雖說今日多雲，不見陽光，可此時正是晌午，此時的天色卻像入了夜，這顯然不正常。
楚岚擡頭看了一眼，就見天際烏雲翻滾，四周陰風陣陣，風裏除了鹹濕的海腥味還有濃郁的血腥味。
這一切都讓他想起村子被襲擊的那一晚，楚岚臉色煞白。他低頭想尋找魔盜的身影，卻只看見甲板上橫着幾具船員的屍體。
除此之外，楚岚還發現在這艘商船旁邊多了一艘體積巨大的帆船，那船通體漆黑，看起來滲人至極。
楚岚這時才明白方才船身的颠簸是怎麽回事 ，原來是與魔盜的船相撞了。
海面上傳來銳器相擊的聲音，楚岚壯了壯膽子，朝船邊挪去。角落裏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楚岚的嘴巴，将他拖到一旁。
楚岚心底大驚，劇烈掙紮起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道壓的極低的聲音在耳邊道：“噓，小公子，是我。別怕。”
楚岚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上午敲響他房門的壯漢，便放松下來，不再掙紮。
壯漢抱着楚岚藏身在角落裏，低聲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師父呢？”楚岚搖搖頭，扒拉了一下壯漢捂在他嘴上的手。
壯漢松了手，低聲道：“你不好好待在房間裏，出來做什麽？我送你回去。”說着抱起楚岚向船艙挪去。
恰在此時，兩道身影躍上高空，纏鬥到一起。
其中一人身着黑甲，臉上帶着半面惡鬼面具，楚岚看着那人，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黑甲，鬼面，是他們！
襲擊他的村子，害死他師父的就是魔盜！
許是楚岚仇恨的目光太過熾烈，那名魔盜解決掉對手後，目光準确無比地掃了過來，并且沖楚岚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
壯漢低叫一聲：“糟糕！”
壯漢拔腿就跑，不想一道勁風從背後襲來，壯漢抱着楚岚撲倒在地。跟着楚岚一起從壯漢懷裏摔出來的，還有一把匕首。
楚岚被摔得頭暈眼花，再擡頭時，就見幾道身影從高空墜落，狠狠砸在甲板上。
那幾人的衣着打扮與壯漢和船上其他人都不同，楚岚猜測他們就是這個商船老板請的仙門中人。
果然就聽壯漢沖其中一名中年人喊道：“李仙君！您沒事吧！”
數名身着黑甲，戴着鬼面的魔盜落在甲板上，出手攻擊壯漢的男人姿态散漫地走上前。他看起來是這群魔盜的首領。
只見男人随意地甩去刀上的血水，俯視着甲板上狼狽的仙門衆人，冷嗤一聲：“仙君？呵，不堪一擊。”
被喚作李仙君的男人臉色鐵青，在弟子的攙扶着站起身，卻被魔盜團團圍住，繳了器械。
其中一名魔盜湊到男人身邊，讨好地笑道：“老大，今天運氣不錯，這船上人多，仙門之人也有十幾個，兄弟們有口福了。”
他說着一揮手，就見幾名魔族壓着幾十個人走了過來。
這些人有的是船員，有的則是跟随壯漢一同運送貨物的夥計。但說到底，這些人都是為同一個老板效命，算是“一家人。”
那些人見仙門弟子被擒，又聽魔盜這樣說，一個個都吓得臉色煞白。有第一次登船運貨的夥計，更是腿軟地跌坐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那名魔盜吞了口口水，搓着手道：“老大，您看這些人，咱們……”
男人伸手一推，将湊到跟前的魔盜推開，随後手中染血的長刀一揮，刀尖直指向楚岚。
“小崽子，從方才開始你就在瞪我。怎麽，你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楚岚坐在甲板上，仰頭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抿着唇，一語不發，那雙黑亮的眼睛裏卻盛滿了恨意。
就是這個人屠了他的村子，殺了他的師父。
這是他的仇人！
在男人冰冷陰翳的目光中，楚岚抓住了掉在腿邊的匕首，他扔掉刀鞘，舉起手臂，将刀鞘對準了面前的男人。
“哈。”男人譏笑一聲，“你們看吶，這人界的小崽子要跟我動手呢。”
被魔盜押到一旁的壯漢叫道：“小公子，你冷靜點，不要激怒他。”
楚岚轉頭看了一眼，就見到包括壯漢在內的所有人，他們的臉色都露出極度驚恐、絕望的神色。
楚岚怔了一下，很快移開目光。他也覺得奇怪，這樣的場合下他該是害怕的，可是他沒有。
或許是身處絕境激發了他的勇氣，又或許是極度的恨意迫使他拿起了刀。
總之，楚岚就這樣站在那裏 ，稚嫩的小手中握着一把短到可笑的匕首，刀鋒直指向面前高大的男人。他的手臂微微顫抖着，目光卻十分堅定。
看見楚岚的眼神，男人臉上譏諷的笑意慢慢散去，他像是受到了侮辱般地發起怒來：“好啊，小崽子，我先挖出你的眼睛，然後把你剁碎了炖湯喝。”
男人說着舉起了手裏的長刀，一旁的人不敢去看接下來的慘狀，都閉上眼睛，把頭轉開了。
壯漢大聲叫道：“小公子，快跑！跑啊——”
楚岚站在原地沒動，他倔強地瞪着身前的男人。
長刀裹夾着濃烈的殺氣兜頭劈下，卻停在半空，遲遲未落。
鼻間嗅到一股悠然冷香，楚岚錯愕擡頭，就見柳溪，不，就見那只鬼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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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離一只手搭在楚岚肩頭，一只手則握住長刀的刀柄，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輕松，不像是在擋一把奪人性命的兇器，倒像是在雨中撐一把傘，姿态閑适。
那男人把臉都憋紅了，也沒能将刀砍下來。
段離握着刀柄，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低下頭沖楚岚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他說：“徒兒，為師剛剛睡了一覺，來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