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鳥兒纖細的小爪子踩在他肩上的時候，楚岚的身體僵住了。他放緩了呼吸, 生怕自己動靜太大, 吓到這只小家夥。

男人察覺到了楚岚的緊張, 笑道：“不必如此小心，這家夥膽子大得很，他可不怕人。”

這聲音與當初在楚岚腦海中響起的一模一樣。他終于确定這個人就是他的“師傅。”

在經過數個時辰的擔憂與等待後, 再次見到男人——雖然, 他以另一種模樣出現。

楚岚發現他十分想他, 想要離他近一點, 就在他要邁步的時候, 忽覺肩上的小.鳥啄了他一下。

楚岚瞬間就不敢動了，他轉過頭, 就見那小.鳥正低頭用小嘴啄他的衣服。

因為替段離擋了一下, 他的衣服被潑濕了大半，又因為來的匆忙，沒有換掉, 此時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

赤色的鳥兒用小嘴啄起楚岚肩上的一小塊布料, 随後沖他啾啾叫了兩聲，聲音婉轉清麗, 很是動聽, 似在問他，衣服是怎麽回事。

一時間, 廳內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岚身上。

主座上的男人開口道：“外面下雨了？為何你的衣服是濕的？”

目光掃向廳內其他人，搖頭道：“不對, 只有你一人如此，難道是有人欺負你？”

坐在一旁的雷凱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瞪着楚岚，那意思明明白白，是提醒他不要亂說話。

楚岚根本沒看雷凱，他本也沒告狀的打算，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雷凱輕哼一聲，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他笑道：“是呀，仙君，這個年紀的小孩都頑皮的很，成日裏招貓逗狗的，就會闖禍。”

男人笑着看向雷凱：“是嗎。”

對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雷凱臉色僵了一下，他拿不準男人這句“是嗎”是什麽意思，只好陪着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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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凱跟男人說話的時候，楚岚忽覺右肩一暖。

那只赤色的小鳥就落在他的右肩。他忍不住再次轉頭，就發現被小鳥踩在腳下的那片衣料已經幹了。

右肩上的暖意漸漸擴大，很快蔓延至全身，沒多久，楚岚身上的衣服就全幹了。

楚岚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他看着肩頭的小家夥，心底滿是詫異，沒想到它這麽小，竟有這般本事。

察覺到楚岚的注視，赤色小鳥扇了扇小翅膀，仰頭沖他啾啾叫了兩聲，那模樣好像在求表揚似的。

楚岚忍不住笑了，他想摸摸小鳥的腦袋，只是手剛伸過去就被小鳥啄了一下。

感覺到小家夥的排斥，楚岚就把手收了回去，他低聲道：“謝謝。”

小鳥又啾啾叫了兩聲，好像聽懂了他說的話似的。

戚和已經讓人去取幹淨的衣服了，此時見到楚岚這邊的動靜，忍不住笑起來：“這鳥兒竟還有這般本事，是仙君您的愛寵？”

主座上的男人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他笑道：“我可不敢當他的主子，他是我的主子還差不多。”

說着看向楚岚：“他平日裏不親人，我看他倒是挺喜歡你。”

楚岚沒接這個話，沉默了一會兒道：“仙君，他們說您要見我？”

他知道這人出現在這裏，是為了解決“柳成蹊”身懷修為的事，但他并不知道這人是怎麽跟魏平他們說的。是以說話的時候十分謹慎小心，生怕說錯了話，拆了男人的臺。

幸運的是，男人似是知道他的顧慮，一句話就點明了眼下的情況：“看我這記性，我忘了，你沒見過我。我是你師尊的朋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不過轉瞬即逝，快到讓人無法捕捉。

男人道：“說起來我與你師尊已經有很多年沒見了，我也是最近才聽到他的消息。聽說他回了天昭門，還帶回了一個小徒弟。其實我本也不必走這一趟，只不過我忽然想到幾年前他的靈脈被毀，現在卻完好無缺的回來了，怕是不好跟師門交代。”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掃過廳內衆人，緩緩接道：“我想以柳成蹊的性子，應不會将遇到我的事說出來。若是有人誤會他的靈脈修複跟什麽邪術有關，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啊。”

雷凱神色一僵，忙拿起水杯喝水，借此掩飾緊張。

戚和輕聲道：“蹊兒心思澄明，是不會跟邪術扯上關系的。這一點我們十分相信。”

男人十分贊同地點點頭：“是，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助他修複靈脈。”

關于這一點，戚和十分高興，他整張臉都發出光來，再次向男人道謝。

男人笑着與他說了兩句話，就沖楚岚招招手：“過來，讓我看看。”

楚岚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走過。他的步伐邁的小且輕，生怕驚飛了肩上的鳥兒。

反觀那只小鳥，卻自在随意的很，一點也不像楚岚那般緊張，它甚至抖了抖羽毛，在楚岚肩上蹲了下來。

察覺到肩上鳥兒的動作，楚岚悄悄松了口氣。

終于，他來到了男人面前。

近距離看着男人，楚岚感覺到了一股壓迫感，在這股壓迫感面前，他心底的親近感不由削弱了幾分。

楚岚在男人面前站定了，就見男人擡手按在他的額上。

在那人袖袍拂動間，楚岚嗅到了一股陽光混雜着海風的味道，并不難聞，相反十分清爽，但并不是他已經習慣了的悠然冷香。

還有按在額上的那只手，是暖的。

這一切，都跟楚岚熟悉的那個人不一樣。這讓他有種陌生感。

他忍不住擡眸，恰好男人也在看他，并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沖他眨眨眼，笑了一下。

那神色與以往并無任何不同，但楚岚心底還是覺得有些不對。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了人，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他的“師傅。”

男人很快将手收了回去，似是很滿意自己探查到的。随後只見他手掌一翻，一個精致的描金長匣子就出現在他的手中。

男人将匣子遞給楚岚，笑道：“給你的見面禮，看看喜不喜歡。”

楚岚忙收斂心神，接過匣子，一打開就見一道金光閃過，刺激的廳內衆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光芒散盡，就見那個匣子中躺着一柄通體瑩藍的長劍。

楚岚雖還未入仙門，但也知道這東西絕不是普通之物。

果然就聽戚和語帶激動地道：“仙君，此劍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極淵？”

極淵？

楚岚低頭看着匣中的長劍，果然就見劍柄上刻着“極淵”二字。

男人點點頭，對楚岚道：“觀瀾仙洲有一處深淵，名曰極淵，極淵中有萬年不熄的雷火，此劍正是用極淵下方被雷火淬煉萬年的靈石鍛造而成。等你再長大一些，這劍就能用了。”

楚岚這些日子看了一些書，知道觀瀾仙洲是仙人居住的地方，那男人給他的這把劍，就是仙器了。

這麽貴重的東西，楚岚是萬萬不能收的。

雷凱在一旁道：“是啊，仙君，這極淵劍可是上等神器，留在仙君手中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楚岚一個小孩子，拿着極淵劍豈不是浪費。”

這份禮物對楚岚來說，确實過于貴重了，連戚和都忍不住出言相勸，讓男人将劍收回去。

男人袖袍中的手指動了動，似是有接過匣子的打算，就在這時，蹲在楚岚肩上休息的小鳥忽然站起來，抖了抖小翅膀。

男人動作一僵，低頭看着匣中的極淵劍，眼底閃過一抹不舍之色，最終他一咬牙，道：“給你的，你拿着便是。我碧靈仙君送出去的東西，還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

見男人動了怒，廳內的溫度驟然降低，一直沉默的魏平道：“楚岚，還不快謝謝仙君。”

楚岚捧着匣子，看看魏平，又看看戚和，最後道：“謝謝仙君。”

男人咧嘴一笑，冰封的氣氛一下子就解了，他道：“你若真想謝我，就好好修煉，有朝一日到觀瀾仙洲去，也不枉我不遠萬裏……”

他忽然收了聲，低咳一聲轉了話題：“我一路過來的時候，倒是聽到了一些關于柳成蹊的傳言。他們說柳成蹊靈脈被廢，是因為他跟魔族勾結的緣故，是不是有這回事？”

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中，魏平點點頭，“确有其事。”

“哦？”男人似覺得有些詫異：“我雖與柳成蹊僅有過一面之緣，但也看得出他并非大奸大惡之人，他真的與魔族勾結？”

雷凱道：“仙君，此事由明光宗審理，人證物證俱全，确實是柳成蹊幹的，若非如此，他的靈脈又豈會被廢掉。”

戚和眉頭微鎖，還是忍不住為愛徒說話：“仙君，這件事自始至終，蹊兒都沒有承認過。”

“戚長老的意思是，柳成蹊是被冤枉的？”

戚和望着男人的眼睛，良久，點頭。

男人意味不明的笑起來：“戚長老，你要知道柳成蹊的這件案子，是由明光宗辦理的，你覺得，明光宗會辦冤假錯案？”

這次戚和沉默的時間更久。

廳內靜寂無聲，楚岚忽覺肩上的小鳥站了起來。他轉頭，就見那鳥兒撲扇了翅膀從他肩上離開了。

楚岚的目光追逐着那只小鳥，就見它落在了雷凱面前的桌子上。

雷凱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突然飛過來的小家夥，他悄悄看了一眼男人和戚和那邊的動靜，見沒人注意，就從果盤裏拿了一個紅色的果子放到小鳥面前。

孰料小鳥對那紅果子十分嫌棄，它擡起細嫩的爪子将面前的果子一腳蹬飛出去，然後跳到果盤上，自己挑了一個綠色的小棗子啄了起來。

将一切看在眼裏的楚岚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容，他想：都說物似主人形，這話果然不假。

他曾給段離帶過幾次吃的，那些東西裏包括各種點心和果子，這紅色的果子段離咬了一口就丢了，以後再也沒碰過。不過那綠色的小棗子他倒是很喜歡。

小鳥很快啄完了一顆小青棗，它似是有些渴了，蹦了幾下來到雷凱的水杯前，偏頭往杯子裏看了看。

就在此時，沉默許久的戚和開口了。雷凱和楚岚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他們同時将目光從小鳥身上移開，看了過去。

戚和道：“回仙君的話，我并非是懷疑明光宗，我只是覺得那操縱一切的背後之人，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實在令人膽寒。”

男人眯起眼睛：“背後之人？戚長老，你倒真是敢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