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一忙，就忙道十月底。杜悅來探過一回班，偏巧是夜戲，沒看一會兒就走了，連連說這裏夜裏也太冷了，第二天就飛北京去了。顧意就見了她不到三十分鐘，只覺得好笑。
十一月的時候，劇組又全部下江南。剛到，高梓寧就感慨着，“是誰說南方不冷的，我想念暖氣。”
确實是冷，好在第一天沒有排戲，一群人在片場吃火鍋，別提多舒服了。聊到天氣，高梓寧又感慨了一句，“我下次再也不說北京冷了。”
顧意也笑，把手邊的茶壺推到簡單那裏，說：“我是正兒八經的中原人，大學之前一直在洛陽。後來去了上海上學，是真的被冬天驚到了。每次打電話回家，都要感慨一句，南方太冷了，是濕冷，到骨子裏的那種。”
“沒暖氣，空調小太陽還是有的，也沒那麽艱苦。”制片人安慰着。
“導演你是洛陽的啊？古都啊，最近洛陽不是還出了個很不錯的演員嗎，上回得獎的那個電影，最佳男配角好像。”江副導開口，顧意點頭，“知道，希望能有機會合作。”
“我記得大學室友去過一回，說起龍門石窟，還挺震撼的。”林恬開口，顧意解釋，“很不錯，只可惜時間太久了，不太好保護。”
“真是覺得這些名勝古跡可惜了，”顧意喝了口水，“上回在敦煌，就在想如果能拍個系列作品，講修複古跡的就好了。那種小成本的，不上院線，只在視頻網站上投放。”
“這個想法不錯。”簡單終于開口，“現在主流媒體在做這些，不過有心的話，興許可以合作。”
“是吧。”顧意點頭，沒注意，吃了個辣椒，咳出聲來。拿過手邊的紙杯，一口溫水進了肚才好些了。轉頭對上簡單的目光，她疑惑，“怎麽了？”
簡單搖頭，轉頭問助理要了個杯子。顧意猛然意識到什麽，沒敢動，直到鍋中肉見了底，她也沒動筷。
一場圍爐火鍋，開始了在蘇州的拍攝。整整兩個月，好在拍的也是冬天的戲份，沒太難為演員。
緊鑼密鼓的拍攝，一直到殺青前，編劇也在。到陳宇峰殺青的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抱着一束花就差找經紀人哭了。說和簡導合作是真過瘾，又說和謝雲的對手戲是他這輩子覺得最舒服的戲，害得劇組工作人員笑倒一片。
到十二月二十四號，是謝雲的最後一場戲。結束得更早，男一女一一塊殺青。
簡單拍完之後，就說有事先走了。劇組的人就拉着顧意一起去吃飯，說是最後一回聚餐，都得去，林總也到了。
整個火鍋店，就他們一劇組。林總笑，“從敦煌到蘇州，我看着你們都辛苦。”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簡單才來，帶來外頭的寒氣。他看了眼室內，到顧意旁邊的空位坐下。林總笑着調侃兩句，說吃到要罰酒，顧意想了想，給他添了杯熱茶。簡單道了聲謝，“胃不好，不喝酒。”
林總直到他的脾氣，笑着說那算了。
“明天就是聖誕了吧？”林恬突然開口，謝雲倒是不以為然，“那有什麽好過的，不就是你送我一個蘋果我送你一個蘋果嗎？”
“影帝，你沒女朋友吧？”江副導樂不可支。謝雲踹他一腳，“影帝只需要劇本，不需要女朋友。”
“簡導接下來什麽打算？”林總突然開口，簡單喝了口水，“盯着後期，結束後會休息一段時間。”
“多久？”林總問，簡單皺眉，“沒想好，等有了想拍的本子再拍吧。”
“顧導呢？”
顧意正一口一口喝着水，突然被點名，也想了想，“不知道。”
“顧導不打算和趙子齊續約，要不要考慮下我們公司，長期合作，只簽項目合約的那種。”林總看着她，顧意也被驚到了，其實有點心動。這樣的機會不是随便都能得到的，最後，她想了想，笑，“林總，你那廟大啊，還是随緣合作吧。”
這是婉拒，林總自然懂了。簡單有自己的制作公司，這回和自己是因為他對本子感興趣，自然是挖不動，沒想到顧意也回絕了他，他倒是不生氣，覺得自己沒看走眼。
聽到手機振動時，林總正問顧意能不能喝酒。
顧意還沒說話，以為是自己的手機，摸了摸口袋，發覺是簡單的。靠椅上黑色羽絨服的兜裏，在一直震動，他像是沒聽到，顧意揪了揪他的黑色毛衣，他愣了下。
接着，很自然地，拍了拍顧意的手，像是在安撫，擡頭跟林總說：“她不能喝。”
不知道是手背上的溫熱太灼人，還是屋裏太悶，顧意覺得自己臉在發燒。這一場誤會，莫名惹人心亂。林總和謝雲還在談近期的幾部電影，她心跳加速，忙低頭吃吃吃。
“說起編劇啊，我今天說到和小顧導合作，同事就問，小顧導，就是上戲畢業的顧意嗎？倒是知道了小顧導的一樁英勇事跡。”
編劇賣着關子，好笑地看着顧意。顧意愣了下，英勇事跡？注意力從簡單剛才的動作上移開，看着編劇。
編劇笑了下，“說是小顧導剛入學的時候，聽過兩節表演課，上課的是著名的鬼見愁，肖主任。”一聽說肖主任，高梓寧默默舉了下手，“深有體會。”
“肖主任正在訓斥一個逃課被抓回來的學生，擡頭就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出去，當時就氣了，問：你幹嘛！那人回答：出去啊。肖主任以為她要逃課，揪着逃課學生的耳朵，就到那人面前，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指着那人：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連問了三遍。你們猜那人說了什麽？”
顧意懂了，扶額。
簡單往她杯中加了熱茶，看她，“你說了什麽？”
顧意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雙手握着杯子，“……我就是顧意啊，我真是顧意，真是顧意。”
“哈哈哈。”謝雲一口水噴出來，“小顧導，你這名字起得好。”
“後來小顧導一個導演系新生，徹底在表演系全班同學面前揚了名。”編劇說。
“不是，其實是我進錯教室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才打算偷偷出去。”顧意解釋。
“名字上的誤會我也有過，”謝雲笑，“有一年參加頒獎典禮，給人家做頒獎嘉賓，結果主持人場上直接說了句：有請優秀女演員謝雲來為我們頒獎。”
“還真像，”顧意很捧場，謝雲無奈，“我見過給人家改姓的，愣是沒見過給人家改性別的。”
“這個我還真記得。”林總笑了，“當時我也在，就瞧見咱們影帝走着貓步瞧着蘭花指，說，優秀女演員謝雲來了。還上了熱搜呢。”
顧意想了下那場面，沒忍住笑出聲。
“說起名字。”林恬出聲，“我覺得簡導名字挺好的。”
林總笑着看簡單，後者微蹙了下眉，喝水，在冷場的邊緣開口，“沒什麽特別的，很小時候父母離異，跟我媽姓，之後重組家庭，才起的簡單shan。”
林恬無措了下，沒想到是這麽個故事。顧意看了眼時間，打斷……“對了，有人回酒店麽？”
謝雲搖頭，“我一會兒直接飛北京。”
陳宇峰也說要飛上海，滿打滿算的幾個人，就江副導和簡單他們還回酒店，打算明天再走。
陸陸續續地人都出了包廂，簡易坐着喝水，沒動。顧意想着剛才的尴尬，正要說先走了，手腕被他拉住。包廂裏就他們兩個人，簡單的掌心很熱，灼人。
“顧意。”
顧意嗯了聲，他起身，揉了揉她的馬尾，“走吧，送你回酒店。”
這人……
他随手拎起靠背的羽絨服，拉着顧意往外走，依舊是劇組的房車，只有小東哥一個人。一路跟在他身後到了酒店，他猛然停住，顧意猝不及防撞了上去。他像是笑了下，看着她刷卡，開門。
“能進去聊聊嗎？”他開口，顧意考慮了下，讓出了個通道。看着他把羽絨服擱在一邊，開了瓶水。
“顧意，我今年三十歲，脾氣不好，有過女朋友，一個，因為忙到顧不上她，分了。條件可以，從小在南京，現在久居北京，性格悶，有時還挺自我。”他說着，喝了口水，沒看顧意。
……說這些幹什麽。顧意靠在門邊拇指在手機邊緣來回滑動。
“特意等到《浮華》拍完之後，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不會太忙，可以陪你。性格悶，自我，這些暫時可能改不了，如果讓你不舒服或不喜歡，就直接跟我說。如果可以，給我個機會。”
他又喝了口水，加了句，“主動權在你，顧意。”
顧意低頭，沒說話。
簡單一口一口喝着水，最後有點撐，起身，往外走，“不用着急給答複，回北京後也可以。我的微信你有，你發消息，我會看到。”
最後他都找不到自己說話的邏輯了，摸了摸顧意的腦袋，出門，把門帶上。不到三十秒，敲門聲再次響起，顧意開門，還是簡單。
“衣服。”他言簡意赅。
顧意回神，忙從沙發上拿過他的羽絨服，遞過去。
“我明天會先飛上海，有個導協頒獎晚會，後天飛北京。之後的時間，一直在北京。”他說。顧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在他刷卡進門的那一剎那，顧意突然出聲，“簡導。”
他站定，看着她。顧意避開他的目光，“晚宴……不會喝酒吧……”他胃不好。
“不會。”他回答得很幹脆。
“回北京之後，去醫院看看吧，一直拖着不好。”顧意聽見自己說。
他笑了下，“好。”
“北京見。”簡單結束了這場飄忽的對話，顧意嗯了聲，縮到門後，關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