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怎麽? (1)
工作出問題了嗎?
要不要阿姨幫忙?”
之前有一次接插畫工作的時候,溫染被人誤會了,還被人莫名罵了幾句。
那把祝阿姨給氣的,當時就把那邊給舉報了,原本還想幫溫染罵回去,但是想了想又算了,怕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即便這份工作不需要溫染跟對方有太多交流,只要談好價格簽合同交稿審核就可以了,但是溫染這樣的性子,實在是太容易被人牽着走了,而且還很容易受欺負。
“沒有……
沒有問題。”
溫染看着果盤上整整齊齊的水果,擡起頭來,看向祝阿姨。
“怎麽了我的乖乖?”
祝阿姨摸了摸她的頭發。
“為什麽……
看祝阿姨,就不……
緊張了呢?
是不是……
看的太久了,所以,習慣了?”
溫染又看了看祝阿姨慈祥的面容,片刻後低下頭,“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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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祝阿姨,很久呢。”
祝阿姨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啊……
那謝先生呢?
我看你剛剛看他……”
溫染垂下眼眸,“他一定……
不喜歡我這個……
樣子,我的聲音……
也不好,不好聽。”
“染染,你這個傻姑娘,誰說你不好了?”
祝阿姨撫摸着她的頭發,溫聲說道:“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很完美的,包括謝雲禮也是,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
這世上就沒有一個真正完美的人,每個人都有缺陷,再說了,我們染染長得那麽好看,聲音不好聽?
怎麽可能呢,我們染染說話的聲音最好聽了,你只是說的比較少而已。”
溫染把臉埋在她的懷抱裏,悶悶的說:“他在……
做什麽?
等吃飯嗎?”
“在處理工作,他随身帶着筆記本呢。”
祝阿姨笑道:“剛剛我問他晚餐想吃什麽,他說,按照你愛吃的胃口做就好,你看,謝先生還是很關心你的。”
“……
為什麽呢?”
“你是想問,他為什麽關心染染嗎?”
溫染點點頭。
“雖然阿姨可以說出很多個染染讨人喜歡的理由,不過這個問題啊,還是得你自己去問他才行。”
祝阿姨笑道:“因為每個人關心你,喜歡你的理由,肯定是不一樣的。”
溫染從她的懷裏擡起腦袋。
“夫妻最重要的事情是溝通,當然了,這對你來說很難。
不過呢,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人需要你慢慢适應與他溝通的話,那個人,一定就是謝雲禮了。”
溫染愣了愣,這句話她反反複複的消化了很久,如果一定要學會跟一個人溝通,那一定就是謝雲禮了。
因為謝雲禮是她的家人,她的丈夫,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幾個親人了,就連父親也不知道在哪裏。
祝阿姨雖然一直在她身邊,但祝阿姨也有自己的家人,總有一天她會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去,到了那個時候,她就再次是一個人了。
她不知道謝雲禮會不會這樣,因為就算是夫妻關系,有的時候也會斷裂掉。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吃飯的時候,溫染還在想着祝阿姨的這句話,以至于她吃着吃着就發起呆來。
原本無人言語的安靜的飯桌上,謝雲禮打破了寂靜:“你在想什麽?”溫染好像沒有聽見,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他的話沒有一點反應。
她此時此刻的模樣,仿佛把自己隔離在了空氣裏,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聯系。
謝雲禮皺了下眉,又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溫染?”
等到聽到自己的名字,溫染才回過神來,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總算是回來了。
謝雲禮問她:“你在想什麽?
怎麽不吃了?”
溫染低頭看了看,她的飯才吃了三分之一,有一塊西藍花還不小心掉在了桌子上。
“啊……
對不起。”
她立刻拿起那塊西藍花放進了嘴巴裏。
“沒關系,你不用道歉。”
謝雲禮放下餐具,問她:“食欲不好嗎?
為什麽突然停下不吃了?”
就算是無緣無故的發呆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原因只是感覺累了,或者無聊。
但謝雲禮直覺溫染剛剛發呆的模樣沒有那麽簡單。
“是有什麽煩惱嗎?”
謝雲禮看着她說:“如果有的話,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
溫染垂下眼眸,搖搖頭。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煩惱,只是最近總是會這樣反常,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溫染。”
謝雲禮忽然又叫了她一聲,然後頓了一下,說:“你不喜歡跟我一起吃飯嗎?”
“沒有!”
因為太過驚訝,她手中的叉子被她的手臂不小心撞了下去,掉到了地上。
溫染立刻反射性的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聽到餐具落地的聲音,廚房裏的祝阿姨趕忙出來,卻看到謝雲禮起身走到了溫染的身邊。
祝阿姨立刻停下腳步,轉身悄悄的又回到了廚房。
謝雲禮擡起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輕輕拿下溫染捂住耳朵的手,“沒事了。”
溫染擡起頭看他,“我沒有……
沒有讨厭跟你……”
“那就好。”
溫染愣了一下,肩膀微微縮了起來。
因為謝雲禮摸了一下她的頭。
很輕,也很短暫,像是一個随意而溫柔的安撫。
祝阿姨過來給她換了新的餐具,也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介意剛才掉了叉子的事。
“如果你不喜歡跟我一起吃飯,我會把吃飯的時間留給你自己,如果你喜歡……”
謝雲禮頓了一下,說:“如果你不介意跟我一起吃飯,那我可以盡量抽出時間來,陪你一起。”
溫染有些不能思考了,她只能看着謝雲禮的下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完之後,又開始吃飯,于是她也拿起新的叉子重新吃飯。
兩人幾乎是同時吃完。
“我看卡卡恢複的不錯,救助站的獸醫說過段時間最好再帶它去檢查一下身體,我會找一個好一點的寵物醫院,再給它做一下身體檢查,不過你放心,它已經恢複的很好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溫染點點頭,“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謝雲禮看着她不停抓着裙擺的手,說:“上次我們一起去接卡卡……
你很勇敢。”
溫染怔了怔。
是在誇她嗎?
可是如果是正常的人的話,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下次你想出門去哪裏,就告訴我吧。”
因為她又垂下了腦袋,所以謝雲禮只能看着她頭頂乖順的發絲。
“不用覺得麻煩我,不管你想去哪裏,想做什麽,都要告訴我。
我會盡量抽出時間陪你,你跟祝阿姨單獨出門……
我不放心,好嗎?”
其實這番話,已經是權衡後才說出來的了,哪怕稍微有一點不對,給人的感覺就是命令一般的話。
如果對方是別人,大概就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裏是帶了一些隐秘的情緒在的。
就像在知道她和祝阿姨租車去看卡卡的時候,他莫名扔下原定的工作一個人開車過來,問她為什麽想要出去不告訴他,同樣也是在問,為什麽偏偏硬是要勉強自己去和陌生人交流,而不是讓他來幫助她。
卡卡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私底下去安排,也許她到最後還是不肯告訴他,選擇自己去解決。
原本是對普通人并不困難的事情,但他心裏很清楚,這件事情對溫染來說,有多困難。
哪怕只是踏出這個房門,對她來說都要鼓起很大很大的勇氣,更何況還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去簽署領養協議,又要去跟陌生人溝通,接受他人的詢問。
這種事情,本就該他來幫助她的。
但如果他不說,她就永遠不明白——在她第一次踏出家門的時候,最應該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祝阿姨,最應該第一個跟她說話的人,也不是小智,或者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學生薇薇。
而應該是他謝雲禮,她的丈夫。
然而此時此刻,看到溫染懵懂的模樣,謝雲禮深吸一口氣,想要撫摸她發絲的手頓了頓,還是沒有擡起來碰她,“下次,就讓我來陪你吧。”
這種隐秘的心思,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告訴她。
“嗯。”
溫染點點頭,認真道:“我會……
告訴你的,只要出門,我會……
告訴你。”
謝雲禮點點頭,又道:“其他事情也可以,我給你的手機,你可以随時用來跟我說話。”
溫染眼眸飄忽了一下,茫然道:“……
不會,打擾你嗎?”
謝雲禮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一定在想她的父親,因為她的回憶裏最重要的東西,也只有那麽多。
她在回憶她父親在忙工作時對她的無視,甚至很可能還有訓斥。
“不會。”
他說:“你的事情,對我來說更重要。”
時鐘指向了九點。
“你該去休息了,睡覺之前還要看一會兒書,是不是?”
溫染點點頭。
他真的什麽都知道。
“那就提前說吧,那句話。”
謝雲禮笑了一下,說:“這次可以不用手機來發信息了。”
溫染茫然了一會兒,她的腦子裏有些混亂,因為謝雲禮今天跟她說的話太多太多了,很多話她從來沒有聽過,也沒能立刻就理解,她需要時間去一句一句的回想,再一句一句的去消化。
所以她在謝雲禮靜靜等待的目光中想了很久,眼睛才突然放大了一些。
“啊……”
她呆呆的看着謝雲禮下巴的位置。
他還在等她開口。
但溫染似乎突然間緊張起來,她的兩只手都不自覺的攥起了拳頭,肩膀也微微縮了起來,她低下頭,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斷斷續續的開口道:“晚……
晚安,謝雲禮。”
那樣含糊又溫軟的聲音,仿佛是她很久很久之前,被老師一遍一遍的教那些簡單的語言的時候。
然而這一次,她聽到的不再是那些指正和鼓勵,而是仿佛含了笑意一樣的回應。
“晚安,染染。
希望你和卡卡都做個好夢。”
……
“她一直都是這麽吃飯的,是嗎?”
“是的,您也知道她的一些習慣是很難改變的。”
門外的院子裏,祝阿姨和謝雲禮站在一起,祝阿姨看出了謝雲禮臨走時看她的眼神,知道他對她有話要說,所以出來送他了。
謝雲禮說:“她太瘦了,吃的也太少。”
雖然她吃的食材營養還算全面,但是畢竟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單調,重複性的幾樣蔬菜和肉類,長期下來可能還是會缺乏一些微量元素,比起普通的女孩子來說,她甚至連零食、酸奶和一些水果都不吃。
祝阿姨點點頭,嘆了口氣,“這一點是很難改變的。
我以前剛到他們家的時候,溫染吃的更少,而且她只吃她媽媽親手做的飯,哪怕一整天沒有東西吃,餓得不得了,她也從來不吃任何別人給的食物。
在她的認知裏,只有媽媽給的食物才是她能吃的。
後來我也是用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接近她,讓她明白我會給她做飯吃。”
“長大之後……
也一直是這樣嗎?”
“是的,很多自閉症的孩子,哪怕到了成年也需要父母親喂飯,照顧生活,染染還不算太嚴重的,她接受幹預治療也比較早,其實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去做。
但是一些習慣她是改變不了的。”
祝阿姨說:“我已經盡量保證她能吃的營養齊全了,這孩子的身材一直都是這樣,她母親剛去世的那兩年她更瘦,你也見過的吧……”
謝雲禮沉默了一下。
他當然記得,當初她的模樣。
他來找尋她的時候,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意識到自己來得太晚了。
那個時候的溫染甚至不能單單只能用清瘦來形容,那個時候的她,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一樣。
即便沒有像常人難過的時候表現出情緒的低落,或是放聲哭喊、無聲流淚等等,她的崩潰是無聲無息的,仿佛就連每一秒的呼吸都沒有了意義。
長時間的昏睡,長時間的呆呆的看着某個地方,又或者是不斷的重複記憶裏的某句話,那種仿佛包裹着她靈魂的窒息一般的難過,讓她的生命力都好像消逝了很多。
到了後來,連親生父親都快不下去,離開了她的身邊。
而祝阿姨一遍遍的抱着她,告訴她媽媽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的,這句話她消化了很久很久,久到整整兩年後,她才第一次開口說了正常的語言。
現在想想,他來到她身邊的時間,是真的太晚了。
即便是立刻決定把她帶離那個家,與她結婚,給她一個新的環境,讓她明白自己仍然會有新的家人,也改變不了那段時間對她的精神和身體造成的傷害。
“我讓周維送來的蛋糕,她會吃嗎?”
“會,會吃一些。
大概是知道是你送來的吧,所以她會吃。”
“那如果我帶她出去吃飯呢?
她能适應的了嗎?”
祝阿姨遲疑了一下,說:“這個……
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帶她出去這件事還是得慢慢來,一點一點的适應,就像我們陪她去領養卡卡,那是因為她想要領養卡卡的願望很強烈,所以可以忽略自身的一些感受,哪怕再怎麽不适她也會忍着。
但如果是帶她出去做別的事情,一開始她肯定是不适應的,不過,如果小心一點,及時注意她的感受,應該沒有問題。”
“畢竟染染她也越來越信任你了。”
祝阿姨說:“她現在也已經慢慢接受了,你是她家人這一點。”
謝雲禮點點頭,“慢慢來吧。”
“還有一件事。”
謝雲禮說:“之前去看望卡卡那一次,是租了一輛車去的吧。”
祝阿姨愣了一下,說:“是,那次應該提前告訴你的,實在是抱歉。”“沒關系。”
謝雲禮淡淡道:”不過下次,為了安全着想還是提前告訴我吧,不管她想去哪裏。”
“好,我明白了,謝先生。”
祝阿姨原本以為謝雲禮不會在意溫染那次出門去看卡卡,包括溫染也是不想讓謝雲禮知道,怕給他添麻煩。
然而她們兩個人都沒想到的是,謝雲禮竟然是非常在意這件事情的。
祝阿姨一看他的神情就看出來了,他不光是很在意這件事,而且還有些不悅。
當然,他沒有責備她,也更不可能責備溫染。
他在意的是,溫染出門的時候,他不知情,也沒能照顧她。
“以後有事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不用通過周維了。”
謝雲禮朝她點點頭,“那就繼續辛苦你了,祝阿姨。”
看他走了,祝阿姨才松了口氣。
看來她真的是有些低估了謝雲禮對溫染的在意,也低估了謝雲禮的脾氣,他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表達出絲毫不滿和責備的意思,但就是那種冷冷的氣勢,更讓人覺得有壓力。
這樣的人,即便是發脾氣的時候,應該也是冷漠而理智的。
也難怪周維說他其實不算是很有耐心的那種人,只是表面上的确是看上去很有耐心罷了。
只是幸好,他對溫染始終還是關切的,哪怕溫染做了什麽錯的事情,他應該也是能輕易原諒的吧…………
中午到了快要吃飯的時間,溫染遲遲沒有下來。
一般情況下,溫染能改變自己生活習慣的時候很少,從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非常規律的,除非特殊時期,比如剛搬家的時候,或者卡卡剛來的那幾天,最近幾天應該恢複正常了才對。
眼看着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祝阿姨上樓找她,看到溫染果然還在書房畫畫,卡卡趴在一邊的墊子上睡覺。
祝阿姨小聲喊了一聲,“染染,到吃飯的時候咯。”
溫染似乎沒有聽見,一點反應都沒有,祝阿姨輕輕走過去,才發現她耳朵裏戴了耳塞,完全沉浸在繪畫的世界裏。
等看到祝阿姨的時候,溫染才回過神來,拿下耳塞,“祝阿姨……
到了,吃飯的時候嗎?
我都忘了……”
她摸了摸肚子,似乎也感覺到自己這個時候本該在填飽肚子的。
祝阿姨笑道:“誰讓你太沉浸畫畫呢?”
走到她身邊,祝阿姨才發現她在畫什麽。
是那天他們一起走過的那條滿是楓葉的路。
不得不說溫染的繪畫天賦是相當厲害的,哪怕她們前前後後不過來回散步了一個小時不到,哪怕已經過了好幾天過去,她竟然還是能完完整整的,把那天看到的景色這麽完美的畫了下來。
“真美。”
祝阿姨贊嘆道:“我的天呢,你畫的也太逼真了,染染,你真是一個天才。”
她一點也不懷疑,如果現在拿着這幅畫去那條路上對比,哪怕是樹與樹之間的距離比例,甚至一些楓葉的形狀,都與溫染畫的差不了多少。
她根本不需要長時間的對着某個景色寫生,她只要看一會兒,那副畫面就會牢牢記在她的腦子裏,然後根據每一個計算出的比例完美的在紙上展現出來。
包括顏色在內,全部都堪稱完美。
“染染,你有沒有想過給謝先生看看你的天賦?
你也沒給他談過鋼琴吧?”
祝阿姨提議道:“你應該讓他看看的,也讓謝先生知道,我們染染是一個多麽優秀的女孩兒。”
其實從小溫染這方面的天賦就已經展現出來了,但凡是見過她畫畫或者彈琴的老師,無疑不對她的天賦啧啧稱奇,說她天生就擁有難得的藝術天賦。
所以她的父母也想過讓溫染發揮她的天賦,以後就走藝術這條路。
随着溫染漸漸長大,她的父親也想過讓她參與一些活動和比賽,以此來積累一些名氣,但溫染完全做不到這一點,她在很多陌生人的面前,是無法彈奏樂器,也無法畫畫的,她也做不到以這種天賦來獲得過多的關注。
曾經溫染在十幾歲的時候,父親讓她當着老友的面彈一次鋼琴曲,溫染被帶到鋼琴旁,渾身僵硬的坐在板凳上,不一會兒就發起了抖。
她做不到。
父親的臉色當即就變了,明明父母都正常的女兒是自閉症已經讓這個中年人愁白了頭發,原本以為能發光的天賦也在人前完全施展不出來。
這也是當年她父母經常吵架的原因,溫染的母親不希望勉強她做任何事情,但父親卻覺得如果連天賦都沒法使用的自閉症孩子,一輩子就會是一個廢物。
其實每個人都是為了溫染好,但沒人能争的過誰,到最終因此而受傷害的,還是溫染。
溫染已經很久沒碰那架鋼琴了——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彈琴的次數屈指可數。
祝阿姨覺得也是時候了,總不能一直都讓謝雲禮覺得他的妻子是個一無是處只有美貌的花瓶吧?
“對了,上次你跟那個大作家合作的童話繪本,還有那個很出名的小說插畫,出版社送了那麽多給我們,要不要送給謝雲禮一本看看?”
溫染皺起眉,“可是……
可是……”
“如果他們……
知道我是自閉症……
也許,就不會……
找我合作了吧?”
“傻孩子,他們看中的是你的作品,又不是你是什麽樣的人。”
祝阿姨說:“上次我電話跟他們談的時候,也說過你不願意出面,你知道他們說什麽?
他們說插畫師啊藝術家什麽的,生活都是很孤僻的,很多也都是喜歡宅在家裏,合同都是用郵寄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哦。”
由于溫染近年來的作品出了些名氣,祝阿姨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她的‘經紀人’,代表她跟一些平臺去談合作。
當然也有一些公司想要簽她,其中不乏肯出大價錢的公司,但祝阿姨都替她拒絕了。
以溫染現在的成果,完全可以賺到足以讓她好好生活的錢,當然,她也不需要得到太多人的關注。
但祝阿姨希望,她至少能得到一些人的關注,而這些人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她的丈夫了。
溫染想了想,拿出手機來,一個字一個字輸入進謝雲禮的對話框——謝雲禮,我今天畫了畫,你想看看嗎?
如果想,我拍給你看,如果不喜歡看,也沒有關系……
發過去之後,溫染就開始緊張兮兮的盯着手機屏幕。
每一次給謝雲禮發信息,她都會很緊張,跟見面說話的時候一樣緊張。
怕打擾他工作思路,怕說錯話,怕他不喜歡她發的信息,也怕自己表達不清楚,被他誤會。
而此時此刻,周維正在開着的車上,空無一人的後座有手機震動聲響了起來。
周維沒有聽見,他剛剛送謝雲禮去了高鐵站,今天他要去隔壁城市出差,兩個小時的路程。
不過也就一天來回的事兒。
之所以不開車去是因為有些路是在太堵,太浪費時間。
而謝雲禮的兩部手機,直到上了高鐵,他才發現只帶了新手機,另一個手機,落在了周維的車上。
離周維開車離去已經二十分鐘,這二十分鐘應該也不會有太多的未讀信息,用新手機重新登錄也是一樣的。
但是……
謝雲禮擰起眉。
他不知道這二十分鐘內,溫染有沒有給她發信息。
第29章 周維還是接到了謝雲禮的電話才知道他另一個手機落在了車上,這放在謝雲禮身上真的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因為手機這種東西他從來都是不離手的,他一向是一個很謹慎和細致的人。
但只要是人就會有意外的發生,周維感嘆自己也終于體驗到老板落下東西這種事兒了。
“是,在車後座,高鐵現在已經開了吧?
現在送過去還來不及嗎?”
“來不及了,高鐵門已經關上了。”
謝雲禮說話的語氣難得有些焦躁,“我手上還有個新手機可以用,你現在幫我看看屏幕上,未讀信息多不多。”
他大多數聯系人都設置了單獨靜音,來了消息也不會顯示,唯獨一些重要的人才不會放過即時信息。
這其中還包括溫染,一般情況下,他回複她的消息都會在五分鐘以內。
“屏幕上顯示您來自三個聯系人的十一條未讀信息,老板。”
屏幕上也看不到是誰來的信息。
周維當然也知道換手機登錄應該就會丢失到這十一條信息了,而且謝雲禮通訊錄上上千個聯系人,也只有少數的重要聯系人是會顯示信息的,其餘大多都是靜音之後的抽空回複。
“謝總,需要我怎麽做?”
謝雲禮沒有絲毫猶豫的說:“你去買下一站高鐵票,幫我把手機送過來,這些信息可能很重要。”
不是可能,是一定很重要,不然謝雲禮的語氣也不會聽起來那麽焦躁。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可是很少顯露出來的,畢竟做生意那麽多年的人,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了。
“好的謝總,我把車停好就過去。”
很顯然,謝雲禮還是不放心把手機給別人,也不可能讓別人看到他的私人信息。
如果是一般人的信息,他不會這麽在意,畢竟晚上就會回來,然而……
萬一溫染給他發了信息,那麽,他的不回複就可能會造成她情緒上的敏感,導致她不會再願意跟他交流了。
所以一想到這一點,他就知道這個手機必須盡快拿到手裏,一分鐘都耽誤不得。
周維買了四十分鐘後的下一輛高鐵,首先到達目的地的謝雲禮在高鐵站足足等了将近一個多小時。
周維一路小跑着去找他,謝雲禮正坐在高鐵站內的一家咖啡廳裏。
裏面滿滿當當的人,周維一眼就看到了謝雲禮,還剛好看到了剛剛從他身邊離開的年輕女孩兒。
不得不說,在人群裏,謝雲禮一身西裝筆挺的氣勢還是很顯眼的,更別提他手腕上佩戴着的價格不菲的手表,以及那一張很容易吸引人眼球的冷漠臉龐。
不過更主要是,他一米八幾的高大個子,坐在咖啡廳角落裏的小桌子和木凳上,一雙長腿都不能肆意放松的放開,還真的是有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他還是坐在高檔咖啡廳的大沙發上比較适合。
周維連忙避開行人走過去,開玩笑似的問:“謝總,您剛剛是被……
搭讪了嗎?”
“怎麽,你沒被搭讪過?”
謝雲禮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趕緊把手機拿來。
周維趕緊掏出手機雙手遞給他。
“說實話,就我這相貌,除非放在一堆醜男裏才顯眼一點,您這标準才是年輕女孩兒們喜歡搭讪的類型。”
正打着趣,周維就見謝雲禮的臉色微微變了。
好像不太妙……
周維決定先走在說,“那什麽,老板,要是沒別的事,我坐下一班高鐵回去了?
還是跟您一起去客戶公司?”
謝雲禮沒說話,而是盯着手機,很顯然沒空回答他。
溫染給他發的信息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的了。
片刻後他擡起頭,說:“周維,你現在回去,去我給你發的地方取一樣東西,送到祝阿姨手裏,就說是我送給溫染的。”
周維有些驚訝,但他沒說什麽,點點頭,“好的老板,我現在就去。”謝雲禮拿起手機起身就走,速度比周維還快。
周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同樣穿着筆直的西褲,就是比老板矮了那麽一截,果然個子高步子邁的都快。
周維只能小步跑着跟在後面出去,就見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一邊拿起手機,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
另一邊的溫染,正盯着畫板在發呆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震動聲把她吓了一跳,她慌忙起身查看,發現竟然是謝雲禮打電話過來了。
溫染立即瞪大了眼睛。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
她根本不敢接電話,也很多很多年沒有接過電話了,但是這是謝雲禮的電話,溫染驚慌之下拿起手機就跑下樓,“祝阿姨……
祝阿姨!”
卡卡聽到她的聲音也從窩裏跳起來跑到了她身邊,它不知道她怎麽了,但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也跟着她哼哼唧唧的慌張起來。
祝阿姨聽到動靜從廚房裏出來了,“怎麽了怎麽了?”
溫染連忙給她看手機,“電話……
有電話,給我打,是……
是……
謝雲禮!
我該,該怎麽辦?”
就在她驚慌而祝阿姨愣住的時候,震動消失了。
“啊……”
溫染欲哭無淚,沮喪的眉毛都糾結了起來:“怎麽辦……
我沒接……
沒接他的電話,萬一……
萬一他找我,有重要的事情呢?
萬一,萬一他不舒服,或者要我……
要我幫忙呢?”
祝阿姨連忙安撫她,“別急別急,真有事的話他還會再打回來的。”
溫染當然不明白,就算謝雲禮有需要打電話跟人求助的事情,也絕不可能是打給她,因為溫染自己就是個自顧不暇需要人照顧的小姑娘啊。
當然,這種事實祝阿姨也不會說,她跟溫染一起盯着手機屏幕等謝雲禮的電話。
謝雲禮沒有再打回來,但卻發了一個信息過來。
——抱歉,染染,手機落在車上,剛拿到手,沒有及時回複你的信息。
溫染松了口氣,但又不知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低落:“祝阿姨,我沒接到……
他的電話,他會不會……
不高興?
會不會,以後都不想,再跟我說話了?”
對于任何涉及到與人交流的問題,溫染的思想都是很簡單的,她不像別人那樣想得多,也不會去考慮多個方方面面。
她壓根沒有意識到謝雲禮是在跟她說他沒能及時回複信息,所以對她感到抱歉,給她打電話也是想解釋這件事情。
但溫染在意的卻是,她沒能接謝雲禮的信息,會不會讓他因此而不開心,不再想給她打電話了。
雖然她對接電話這種事情有恐懼和排斥心理,但是謝雲禮對她來說,畢竟是特殊的,她很想接他的電話,只是不知道該怎麽接。
祝阿姨也感覺出來了,最近的溫染,其實越來越在意謝雲禮的存在了,甚至也開始在意他的心情。
溫染開始斷斷續續的給謝雲禮發信息,這一次他回複的很快,基本上五分鐘之內就會回複過來。
謝雲禮問她:你畫了什麽?
溫染:我畫了,楓樹。
謝雲禮:是那天我們一起散步的那條路嗎?
溫染:是的,就是那裏。
謝雲禮:那麽,那副畫,可以送給我嗎?
溫染愣了一下。
謝雲禮明明沒有看到過那副畫,怎麽會想跟她要呢?
萬一他不喜歡,或者覺得她畫的不好看呢?
那她還要給他嗎?
所以這個問題,溫染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了,她苦惱的問祝阿姨:“阿姨,謝雲禮他……
他說他想要,我的畫,我該怎麽辦呢?
我要給他嗎?
還是,不給他呢?
如果給了。
他不喜歡,覺得不好看,怎麽辦?
會不會想……
扔掉呢?”
祝阿姨有些無奈,這孩子對她的天賦還真的是一旦自信都沒有。
當然,也不會有人能指望一個自閉症患者能對自己有多自信。
畢竟,她連別人的誇贊都沒聽到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