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後面的車,跟上,快走!”
和平基地前,幾輛看着就很破舊的卡車開出基地大門,絕塵而去,駛出了山谷。
林滿背着一個小破背包,拎着個鐵皮大水壺,穿着一身縫縫補補的破舊衣服,一張臉又幹又髒,面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目光淡淡地看着離開的卡車。
放眼望去,一片荒蕪,田野和山坡幾乎沒有綠意,零零散散的老人孩子在那掘樹根、挖野草充饑。
末世第十七個年頭,地裏連野草都很少長了,據說是因為環境受到了嚴重污染,現有的植物适應不了環境。
基地辛辛苦苦種一些作物,但最後能收獲的寥寥無幾,所以即便近些年喪屍越來越少,但人們的生活卻越來越艱難。
聽說只有那些大基地弄出了封閉式的種植基地,還弄出了新型種子,能夠生産一些糧食,剛才那幾輛卡車就是奔着大基地去的。
林滿收回目光進了基地,到處都慌慌亂亂的樣子,人們都在收拾着東西打算離開,走了十來分鐘,她來到一片平房。
他們這個和平基地是末世後建起來的,因為在與世隔絕的山谷裏,很難弄到什麽正經的建築材料,千辛萬苦從外面弄到的一些,也都拿去建城牆了,住房麽,土磚抹點黃泥就不錯了。
林滿家這一帶就是這樣,看着灰撲撲的,林滿有記憶起就住在這了。
“小滿回來了。”林滿家隔壁住着三口人,一個老太太帶着一個孫女一個孫子,前者比林滿小兩歲,後者比林滿一個小四歲,父母都在末世第五年的那場屍潮裏犧牲了,因為是“烈屬”,所以能拿基地的補貼。
不過前些年基地雖然難,但糧食還是有的,這兩年基地管理層跑了大半,剩下的自己家都要吃土了,所謂補貼自然也就沒了。所以這一家子過得就特別難了。
跟林滿打招呼的就是這位老太太,林滿微笑着叫了聲“吳奶奶”。
她說着就從背上的包裏抓出兩大把她叫不出名的野菜,反正是綠色的,能吃的:“吳奶奶,這個給你。”
“哎,這可不行!你留着給你們母女吃。”
“我包裏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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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奶奶見手裏這把綠油油嫩生生的,也挺心動,家裏兩個孩子好久沒吃過這麽新鮮的東西了,現在他們每天在外面忙活,能弄回來的不是樹根樹皮就是野草,這野菜真是難得的好東西了。
“那奶奶就收下了,我去給你舀一碗蛐蛐粉。”
吳奶奶連忙進屋了,林滿看着她家院子裏架子上曬着的那些死蚯蚓,嘆了口氣。
吳奶奶養蚯蚓養了幾十年了,她很會幹這些,以前養雞養鴨、種菜種瓜,院子裏可多吃的了,賣給基地或者鄰居,能得不少糧食。因為是“烈屬”,基地特意打過招呼,也沒有人敢來偷搶,林滿母女跟着也沾了些光。
現在雞鴨什麽的都沒了,菜、瓜也種不出來了,就只剩下蚯蚓了,這東西曬幹了磨成粉,以前是拌起來給雞吃的,現在卻成了吳家的主食。
林滿很不喜歡吃這個,但念着以前吳奶奶幫助她家的情分,也不忍心吳家老少天天吃蚯蚓過日子,所以如果弄到野物、野菜什麽的,就會來跟吳奶奶換這個。
雖然難吃,好歹含有蛋白質,也是難得的營養了。
林滿端着半碗蚯蚓粉進了自家家門,她家就十多平米大,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一個燒火的爐子,還有箱櫃椅子鍋碗瓢盆若幹。有窗口照進來的光,倒是不怎麽昏暗,就是氣味有些重,這是長期缺水、清洗得少的緣故,家家都是如此。
桌邊坐着一個幹瘦的人影,正在擺弄什麽。
“媽,你怎麽下床了?”林滿放下碗。
林媽媽在末世之初就懷着林滿大着肚子逃難,後來又獨自帶着小林滿輾轉過好幾個基地,終于在這和平基地定居,為了口吃的,幹的都是男人才幹的重體力活,身子損得很嚴重,長年腰疼腿疼,漸漸地就有些走不動路了,三年前摔了一跤,就徹底下不了地了,最多就是拄着拐杖挪兩步。
基地裏倒是有個醫療所,但對林媽媽這種情況也沒辦法,倒是有治療系異能者,聽說很厲害,但那種珍稀人才也不會出現在這山溝溝的小基地裏,林媽媽便過上了長年卧床的日子。
林媽媽一張臉一個人比林滿還幹瘦,帶着挺重的病色,對林滿慢慢地笑了笑:“張夫人早上過來了,送來了一些舊衣服,我想着能不能給你拼出一身新的來。”
張夫人就是基地二把手張成濤的夫人,林滿一聽就知道張家人肯定在剛才離開的那幾輛卡車上,因為要走了,有些東西不好帶,就送給別人,林滿看桌上那堆衣服真是破得不能再破。
她放下背包水壺:“能拼得出來嗎?”
“能,拼件上衣,我再把你的一件衣服拆了,給你正經做兩件內衣。”林媽媽抖着手用剪子剪布料。
手抖,一個是因為手上受過傷,本來就使不上力,第二個原因是餓的,低血糖。
林滿忙說:“媽你放着,一會兒我來剪,我先燒上吃的。”
她從背包裏倒出所有的野菜,挺多的一堆,她今天天沒亮就出門了,翻過一座山後發現了一片稀疏野菜地,她把能摘的野菜都摘回來了,剩下根和小野菜沒動,想讓它們再長長。
林媽媽意外:“這麽多呀。”
“嗯,夠咱們吃上兩天的了。”林滿利落地搬出爐子生火,燒水。
水是基地裏的井水,這幾年井是越打越多,出水卻越來越少,眼看是都要幹涸了。至于水壺裏帶回來的水,那是那片野菜地裏有個小水坑,林滿從那裏忙活了半天才打滿這一壺,有些渾濁,拿來洗洗東西還不錯。
柴火就是木枝什麽的,近幾年沒有新樹長成,附近山頭的老樹幹柴也是不多了,就連樹根都快叫饑餓的人們挖光了。
林滿看着鍋裏冒起的煙,把已經洗幹淨的野菜一根根小心地放進去,再稍稍撒上幾顆鹽,鹽罐子也快見底了,這是基地裏最後一批鹽,吃完這些就沒有了。
而山外幾個小鎮,十七年過去,那些商店工廠什麽的,被掏了都不止十七回,別說鹽,連根針連根線都不剩下了。
無論是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已近窮途末路。
林媽媽看着女兒的背影,忽然說:“張夫人說,剩下的人至少還得走兩三批,小滿,到時候你也跟着走吧。”
林滿動作頓了頓,語氣輕松地說:“行啊,我出去問問,到時候我們一起走。”
林媽媽慢慢地說:“媽這個樣子是走不了了,你一個小孩,吃得不多,力氣又挺大,能幫着做很多事情,那些人會喜歡你的,也不用走太遠,稍微大點的基地,過得總比咱們這裏好,總是一條出路。”
而留在這裏,那是可以預見的死路。
林媽媽沒說的是,現在普遍男多于女,林滿五官其實長得是很不錯的,又這麽年輕,出去後,如果能依附一個強者,那應該也是可以過得挺好的。
只是這種話,作為一個母親,她實在說不出口。
其實這兩年,基地裏也是不少人對林滿有意思的,包括已經離開基地的幾個不錯的年輕人,但那些人喜歡林滿,願意照顧她,卻不願意捎帶上林媽媽這個拖油瓶,而林滿堅決不肯離開媽媽,所以總是沒有結果。
可是再拖累下去,就不是找不到歸宿那麽簡單,而是生死攸關了。
林媽媽瘦骨如柴的手忽然緊緊握住了剪刀。
林滿笑了笑,過去坐在林媽媽身邊:“可是哪裏又有真正的出路呢,我們這邊深山老林的,都快寸草不生了,別的地方肯定也快餓死了,吃飯的嘴巴去哪裏都是讨人厭的,而且外面那麽危險,萬一還沒走到大基地這條命就沒了,那不是白折騰?”
現在喪屍只是少,不代表沒有,而且還能活到現在的喪屍基本都是精英,一般人碰上就是個死字。
而聽說離這最近的一個基地,都要跨省的,可遠了,一路上誰知道會遇到什麽?所以這個時候還敢出門跨越千山萬水的,都是些牛人猛人,像林滿這樣不過光有幾分力氣的,人家是看不上的。
當然,她如果豁得出去死皮賴臉,人家看她力氣大,能當兩個成年男人使喚,說不定願意帶上她,但加上林媽媽的話,沒有哪個隊伍會願意帶她們一起上路。
但要林滿放棄媽媽自己逃命,她寧願留在這裏和媽媽一起死。
林媽媽:“胡說什麽。”
林滿摟住媽媽:“我說真的,媽,我長這麽大都沒離開過這裏,最多就是去過外面那幾個小鎮,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我都不知道,我害怕。還有不知道藏在哪裏的喪屍,而且外面的人還比基地裏的壞多了,聽說餓起來都吃人的,媽你別趕我出去。”
林媽媽聽着就紅了眼:“可是留在這裏……”
“要是真過不下去了,咱們就一起死呗,反正和媽媽在一起,我就不怕了。”林滿聲音很輕,但是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