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了

時間進了六月,艾利克斯帝國的夏季也慢慢到來了。帝國有着極長的海岸線,無數的商船和貨艇在各個港口裏進進出出,熙熙攘攘的繁華貿易一向是帝國稅收的主要來源。

而退出歷史舞臺不久的教廷,正是靠着這些海岸貿易得來的大筆大筆金錢來支撐自己的地位和榮耀。

不知是幾個世紀之前的某一任教皇,在民衆的捐贈和王室貴族的慷慨相助之下,他在靠帝都最近的沿海地段建立了一座無與倫比的大教堂,每個出海的漁民或是小撮小撮的海上商戶在出發之前都要來到這座建築裏,向上帝虔誠的祈禱一帆風順,性命無憂。

久而久之,這裏的航海形成了一定的規模,一些商人來到這裏落戶,為了維持市場秩序,教堂特地抽調來一隊聖殿騎士,在宣揚神威的同時,替上帝保護他忠貞的子民。

海上禍福無常,這一地段富庶起來以後,海盜們就像讨厭的烏鴉察覺到肉味聞風而來,經歷了無數的離殇,無數的家破人亡之後,當地居民和商隊全體團結起來,拿出家裏買最後一片面包的銅幣,集資送給當地的聖殿騎士們。

而勇敢無畏的騎士們,在驚濤駭浪之中舉起代表正義和裁決的劍,英勇無畏的和殘忍嗜血的海盜們展開了激烈的厮殺。

最終,在經歷了慘烈的犧牲,騎士們将海盜徹底絞殺,他們的威名随着上帝的榮光照亮了整個帝國甚至是整個西方大陸。

那是個殘酷的時代,也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最重要的是,騎士和教會的名字開始逐漸融為一體,多少的少年聽着吟游詩人嘴裏那些英勇的聖騎士的故事,暗暗期望自己也能沐浴在上帝的榮光下,建功立業。

從那之後,帝國迫于民衆和教會的雙重壓力不得不将海岸貿易的稅收交由教會掌管。剛開始,還算是獻身于上帝的教皇們并不十分貪心,取用的錢帛也基本用來廣建廟宇,招徕人才。

但是,随着教會這個組織成為了一臺開始不受控制的龐大機器,他的野心逐漸膨脹起來。終于,有一任國王被教會操縱上臺,那一位教皇在海邊這座以興建它的教皇的名字“加布裏爾”命名的教堂中,正式将王冠戴在這位國王頭頂,并用代表神權的紅寶石權杖敲了國王的右肩三下。

從此,教廷的時代開始了。

他們幾乎是操縱了這個國家的全部事務,從繼承人的選擇到稅務的抽成,以及戰争的決策,不是由王宮,而是由首都另一個巍然的建築物:聖殿發出的。

然而,帝國的國王不都是傻子和傀儡,特別是辛諾特這個姓氏替代了原有的王族之後,就好像天生反骨,幾乎沒有一個國王願意乖乖接受教廷的安排。長達以世紀計算的角力之後,教廷的權力被慢慢削弱,在十五年前安格斯陛下繼位時被徹底終結。

在接受王冠時,安格斯高大的身影挺立,一直沒有向教皇屈膝,在他鋒利如劍的眼神下,教皇拱手遞上一大一小兩頂王冠,安格斯自己為自己加冕,随後,溫柔的将他的妻子的黑發捋至耳後,莊重的給她帶好。

教皇只得将權杖在他的右手上輕點三下。

安格斯,這位早逝的過于可惜的君王,只留下了格洛瑞亞公主這一名繼承人,公主殿下極高的呼聲也有部分源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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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請下車,我們到了。”今天的場合十分的正式,艾維斯也遵從公主的吩咐穿上了參與教會活動的騎士裝。

一身利落的象牙色風衣,鑲着金邊的藍色貓眼石紐扣禁欲般的扣到了喉嚨下,手掌寬的牛皮腰帶搭在他勁瘦的腰間,一柄寬窄适中的佩劍牢牢地扣在上面,随着和左邊胯骨的碰撞擺動出固定的頻率。

肩膀上還算寬松的布料從上臂處袖口被紮緊,再往下延伸則是黑色的皮質手套,腳下則是同款的皮靴,一身的柔和色調卻更加凸顯了青色騎士披風的肅殺氣息,肩膀上的銀質馬刺則是更增加了一分冷硬,配上艾維斯銀色的頭發和清冷的眼眸,任是誰見了都要暗吸一口冷氣。

有一些貴婦人和年輕小姐的目光已經驚豔的投射到艾維斯的身上,他卻渾然不覺,像是在做一件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一樣專注,穩穩地扶住格洛瑞亞的手臂,在她走下馬車時微微弓腰,雙目垂下,十足的恭謙姿态。

而這次,驚豔的就不只是女人們了。

幾乎就是艾維斯服裝的翻版,同樣是象牙白的衣裙,點綴着一排碩大藍色貓眼石的裝飾扣子,黑色的小皮靴上還釘上了一朵青藍色的絹花,公主殿下沒戴手套,但卻在手腕上挽了一條光滑的黑色緞帶,上面還鑲有一顆有市無價的純黑色珍珠。

公主殿下的一頭黑發并未盤起,只是以幾绺攏住滿頭烏發,身上的青色披風簡直就像是黑色長發的延伸一般随着兩人一前一後的步伐搖擺着。

他們二人的披風上都繪有辛諾特正統血脈的紋章:刺鳥玫瑰。

格洛瑞亞的眉眼本來就比一般的西方女子精致不少,閃耀着深邃光芒的兩顆純黑色眸子和手指上的不規則的黑鑽一樣璀璨,妩媚的黛眉,濃密的睫毛,挺翹的瓊鼻,嬌豔如玫瑰的菱唇。

不管是怎樣看格洛瑞亞不順眼的教皇和幾位主教都不得不承認,不管是格洛瑞亞,還是她的跟随者,都是無比出色的人。

在榮光殿見到公主殿下的裝扮之後,艾維斯就一直努力的維持自己的臉色不會出現奇怪的緋紅。

真的不能怪他去想一些他沒有資格去想的東西,只是這段時間以來,殿下愈加信賴他,倚重他,甚至也更加依賴他了。

應該并不是他自己的錯覺,甚至常常打擾殿下工作的怪力女洛可可都嫉妒的紅了眼,拎着長矛要找他決鬥以捍衛“殿下最喜歡的騎士”的地位。

他真的是,殿下最喜歡的麽。

今天殿下的裝扮,會令他有這樣的一種錯覺。今天,他并不是以殿下的護衛身份,而是以她的男伴跟随而來。要不然,殿下,怎麽會……

好了好了,不要想了。殿下的想法不是你能揣測的,艾維斯。

可是,心裏好癢癢,像是有個小貓咪在撓啊撓的。

話說,殿下有的時候真的很像一只貓咪呢,有時候懶懶的,那時候的殿下最可愛了。

艾維斯跟随着殿下的腳步,盡量讓兩個人的腳步合到一個頻率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他覺得,這樣的事情讓他感受到……

快樂。

格洛瑞亞公主殿下下了馬車,踏上猩紅猩紅的地毯,走過之處,地毯兩邊的人們都向她恭敬地行禮。男士們脫帽颔首,女士們提裙屈膝。

而她,只要矜貴的點頭即可。不了解的人可能會豔羨格洛瑞亞的地位超群,想要的幾乎是唾手可得,但是,站在殿下身後的這幾個月,他深知殿下的艱辛遠遠大于了這份人前風光。

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他的殿下遭遇了11次暗殺,3次是下毒,5次是刺客,剩下的,則是精心安排的意外。

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和白天鵝一般高傲。

紅毯的盡頭直通教堂的神壇,越到裏面,兩側行禮的人地位就越高,最後,艾維斯看到了公主常常會見的一些官員和亞度尼斯,呵,身後還站着怪力女洛可可。

走過她時還能清楚的聽見她的“哼”聲。

今天的祭典是一年一度的出海祭,來源于聖殿騎士的一個傳說故事。美麗的海女從日出處的湛藍大海上取得能增強力量的聖潔海水,将這海水灑在騎士身上,他将擁有無盡的力量和不死之身,最終打敗了邪惡的海怪,保衛了家園的安寧。

最後的結局是,騎士和海女在一起,幸福,快樂。

祭典上,海女被指定由王室中的純潔女子擔當,而扮演騎士的人,則是教會代代相傳出生時被上帝聖光照耀的人,教會說,這個人就是那位聖騎士的轉世之人。

紅毯的盡頭是神壇,神壇之上,就是扮演聖騎士的“光明聖潔之人”。

尤萊亞——上帝是光之所在。

不知為什麽,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艾維斯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埋到了雪裏,僵硬的,連震動都動不了了。

黑發黑眸,全身着白的一位英俊男子,嘴角帶着和煦的陽光,臉頰是柔和的四月春風,通身上下流淌着一股舒心的味道。

艾維斯抿抿嘴,垂下眼簾,接過殿下解下的青色披風。

然後,猛然間,格洛瑞亞像是發着白光一般,站到了那位男子的面前。

兩個人都像是發着白光,周圍的人看着尤萊亞和格洛瑞亞,像是受到了什麽感染般紛紛鼓起掌來。

艾維斯站在殿下身後,什麽動作都沒有。

尤萊亞開口了,聲音就如同他的氣質一般和煦。

“好久不見,格洛瑞亞殿下,您的騎士尤萊亞問您安好,願上帝将所有的祝福賦予您,願光明普照您的一生。

欠身,格洛瑞亞遞上手,尤萊亞俯身吻上去。

一名騎士,只會對他認定的女人或是主人行吻手禮。

尤萊亞的左手手套上,銀灰色的線繡出一種繁複的紋樣,艾維斯想都不用想,他知道,那代表了格洛瑞亞殿下。

尤萊亞,比他更早的,成為了公主的騎士之一。

這只是教會向未來的君主的示好行為,理智這麽告訴艾維斯。

殿下和他的披風後面都繡着這種紋樣,甚至,他還知道殿下右腰後側有着一樣的紋路。

透過薄薄的絲質睡裙,他隐約能夠看到。

尤萊亞停頓的時間有一點長,艾維斯立即注意到了。

尤萊亞的目光裏有着毫不掩飾的溫柔和愛意,含情脈脈。

尤萊亞對着公主綻開了一個飽含着純粹歡欣的笑容。

尤萊亞……

尤萊亞……

但艾維斯只能站在那裏,筆直的站在那裏。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騎士而已,甚至不是殿下唯一的。

殿下擁有很多名騎士,他也見過了好幾位。

尤萊亞只是其中一位而已,沒有什麽不同。

真的沒有……麽。

反倒是他,沒有任何資格做任何事情。

是了,他的心,從雪堆裏拿出來後,一直一直,不斷的試圖掙脫表面的那層冰殼子,跳動一下,疼痛一下。

從很多天前的那個夜晚,那個有着他和殿下的旖旎的夢裏,他就應該知道的。

他,艾維斯.李,愛上了她,愛上了公主。

愛上了,高不可攀的,遙不可及的,格洛瑞亞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小艾青年終于悟到了,開竅成功。嫉妒果然是愛情的良藥啊。

前面寫的有點啰嗦,背景交代的有點多啊,不要嫌麻煩。就是我覺得如果不寫出來整體就會缺失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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