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平堡之役（小修）
大周朝永啓十五年，雁門關一帶屢受羌族進犯。
入夜，新平堡的山腳下，春意料峭。
陸柒雙手枕在腦後靠在土坡上，嘴裏含着糖塊，擡頭看着繁星點點，心裏卻烏雲密布。
又有人來給陸雲提親了，說他都二十九了，別人這個歲數孩子都能說親了，他怎麽還不着急成個家。
要不等這場仗打完，她也找個媒婆，徹底把事情說個清楚算了？
陸柒微微眯起眼，嚼着糖塊琢磨。
她今年已經十六了，自從被陸雲從狼窩裏撿回來，他們就相依為命，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吧。
對陸雲，她也不知道什麽起了歹念，反正自然而然就産生了想跟他過一輩子的想法。
他一直不成家，會不會也在等她長大？
陸柒心裏有些激動，驀地鼻尖嗅了嗅，耳朵微微抖動，半坐起身子望向東邊，狐貍眼閃爍着淩厲的鋒芒。
副将青竹湊近了問：“将軍？”
陸柒嚴肅地點點頭，過了一陣，大家才隐隐聽到如雷雨般密集的馬蹄聲。
待羌軍行至路中，陸柒依然按兵不動。
忽地，馬聲嘶鳴，慘叫連連，原來最前方的騎兵摔入了事先挖好的陷馬坑，連人帶馬被坑裏的木樁刺個對穿。
後面跟着的人來不及停下，縱馬躍了過去，
陸柒高喝一聲：“拉！”
早已埋伏在兩側的大周士兵用力扯起絆馬索，人馬哀嚎，塵土漫天，羌軍的騎軍亂如一盤散沙。
此時山坡上的弓箭手已準備就位，分站道路兩側，滿拉弓，箭尖對準敵人，寒芒點點。
陸柒一聲令下“射”，箭雨漫天。
此處道路狹窄，羌軍分散不開成了活靶子，一個個只得掄圓了長矛、長戈進行抵擋。但在一輪又一輪弓箭手的射擊下，不出片刻，羌軍已去三分之二。
羌軍将領甚是勇猛，身中數箭，仍然帶領手下從箭陣中沖了出來。
陸柒叫停弓箭，嘎嘣幾聲将嘴裏的化了不少的糖塊盡數嚼碎，翻身上馬。
羌軍看着陸柒如天神一般帶領一衆人馬從前方俯沖了下來，迅速聚攏在大将身後，舉起手中的兵器對準他們。
羌軍将領提起手中丈餘的馬槊，矛頭直指陸柒，嘴裏用羌語不停咒罵着。
陸柒反手抽出後背的新亭侯，夜月下，上古名刀發出龍吟般美妙的聲音。
羌将大喝一聲，雙臂肌肉暴起，馬槊以雷霆之勢刺向陸柒前胸，卻見眼前人在分毫之間自馬鞍上躍起，動作迅捷如影，下一瞬，一足已立于槊杆之上。
羌将大駭，陸柒冷笑一聲，探身向前，手腕翻轉，新亭侯在空中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優美弧線。
陸柒收刀、後躍，立于馬背之上，夜風吹動她微卷的發梢，發尾回旋。
大将脖頸噴射出血，身子摔下馬的同時人頭掉落在地。大将已死，殘餘羌兵再無鬥志，紛紛扔掉武器就地投降。
陸柒身後的士兵舉起手中的弓箭，高喊：“陸将軍威武！”
陸柒面色如常，看到青竹在安排俘虜、兵器收繳等事，她走過去問：“大概多少俘虜？”聲音比一般女子低沉，帶些沙啞。
“不到三千。”
這麽少？這些再加上死了的，最多一萬五，難不成吳景睿的消息有誤？
陸柒皺眉，決定謹慎為上，上馬喝道：“留一小隊人馬善後，再派人回營調守軍支援中軍，其他人随我走！”
這八千精銳騎兵萬裏挑一，唯陸柒馬首是瞻，即刻跟随在後。
騎行不到一刻鐘，只見遠處而來兩人，陸柒夜視極好，一眼認出是自家将士，看他們渾身血跡斑斑，心下微沉，尚未勒馬便開口問道：“怎麽回事？”
倆人顧不上喘勻氣，斷斷續續地說：“陸将軍，不、好了，敵軍不是六萬，而是、是十、十多萬人，左路的吳、吳将軍也一直不見蹤影，主、主帥将人引到了山谷裏，快、快、擋不住了。”
“什麽！”陸柒雙手緊握缰繩，吼道：“聽我命令，加速前進！”雙腿一夾馬腹，馬如流星，人似箭，已蹿至丈餘外。
青竹趕緊帶隊猛追。
陸柒心急如焚：陸雲，你千萬不能有事！
待趕到山中，卻見大周士兵在搬運巨石和巨木，竟然要堵住谷口。陸柒認出是吳景睿的軍，卻不見他本人。
她高聲叫停，但他們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搬運。
陸柒當機立斷，直接帶隊射殺，将人扣押。
她此刻無暇追究：“捆了，其餘人随我沖進去！”
只見山谷中火光沖天，屍體堆積如山，遍地是斷裂的大周旗幟，但是眼前盡是羌軍，不見半點陸雲的身影。
她提氣一聲清嘯，運轉內力，手中的新亭侯刀氣橫掃千軍，縱橫捭阖，帶隊硬生生地撕出一條豁口，不要命一般地向前沖。
中計了，陸雲看着身邊寥寥可數的殘兵剩将，苦笑一聲，幾萬變幾千，他對不起兄弟們啊。今日恐怕全要交代在這裏了，腦海裏忽然浮現一雙讨喜的狐貍眼，即使血染沙場他亦不懼，只是恐怕最對不起的是小柒。
手中的陌刀越來越沉，看着數倍于己方的敵軍，縱然已絕無生還可能，陸雲依舊氣勢不減。
“兄弟們，莫要負我大周男兒英名，随我殺！”
手中的陌刀大開大合，氣勢磅礴。
“不負大周男兒英名，殺！”
幾千人喊出了幾萬人的氣魄，羌軍一時竟然奈何不得他們。
陸柒一刀劈倒了身側偷襲的羌軍，隐約聽到了陸雲的喊聲，心中一喜：來得及！
她不顧生死，悶頭往裏沖，卻瞳孔猛然緊縮，想要尖叫，嗓子卻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叫不出來聲。
只見陸雲一把推開身側的徐山，胸中正中敵軍的擂鼓甕金錘，铠甲連同胸口像是被打了一錘的薄鐵鍋般凹進一個大坑，口中鮮血狂噴！
陸柒瘋了一般，身中數刀沖到了陸雲的身邊。
徐山抱着陸雲滿臉是淚，抖着唇看着她：“小、小柒！”
陸柒雙腿一軟，跪倒在陸雲身前，急喘了好幾口氣，顫抖着伸指到陸雲鼻子底下，呼吸猛然一滞，眼中的光彩瞬間支離破碎，心口一陣絞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将軍！”旁邊人紛紛驚呼。
陸雲身後最後一面印着周字的大旗緩緩倒下，羌軍興奮地歡呼。
陸柒抱緊陸雲的屍體，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總兵，邊關一日不平，我一日不成家。再說了，小柒現在年紀還小，我想多陪陪她。她那個性子，太野太狠，我不放心。”
“王嬸，別再給我介紹姑娘了，我一個打仗的，腦袋說沒就沒，娶了人家還讓人擔驚受怕的，不好。”
“哎呀，李嬸，我知道我這臉招人，可是你也不能以為我喜歡男的呀！”
“小柒，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你這個子可真愁人！”
往日的情形歷歷在目，你為什麽不等等我！
我會長高的，我會的！
我會請媒婆來跟你提親的，我最會打仗了！
陸柒淚流滿面。
他們會同守邊關，白頭到老！
他，是她的命啊！
可眼前是毫無生氣的陸雲，她做再多的事，說再多的話，也是無用了。陸柒恨極傷極，只覺得一把火從心中燒起，她握緊了身旁的新亭侯轉身看着一張張猙獰歡呼的面孔，眼前染上一層血紅。
陸柒的後槽牙咯咯作響，陸雲死了，他們怎麽能活着。
她一襲輕甲黑衣，屹然立于千軍萬馬之前，嘴角滲血，雙目猩紅，仿若惡狼呲出獠牙，周身卷起一股殘暴陰翳的氣場，聲音低沉幽冷，令人不寒而栗，“我要你們全都陪葬！”
陸柒抽出新亭侯，刀仿佛聽到了主人的心聲，竟然發出了遠古鐘聲般震懾人心的低鳴，那，是嗜血前的興奮！
殺死陸雲的羌軍猛将徹底被陸柒殺氣激怒了，大聲呼喝着舉起擂鼓甕金錘，将身前的漢軍如落葉般捶到兩邊，虎步凜凜，向着陸柒沖殺而來。
陸柒看見他恨不得生生将他咬死，額頭青筋暴起，飛身而起，足尖一踩身前馬背，那馬四肢俱碎跪到地上。
陸柒借力躍起足有丈餘，在空中一個翻滾，雙手握刀豎劈而下，一眨眼間，那人已被劈成兩瓣。
陸柒自左右分開的身軀中浴血破門而出。
刀尖一旦沾了血，五髒六腑瞬間燃燒起滔天業火，唯有殺戮方可平息。
羌軍首領李脫脫還沒有從大将的死中回過神來，就見但凡陸柒所到之處，殘肢橫飛，哀嚎震天。
再一轉眼，只見陸柒陰冷泛着寒毒的目光如利箭直射向他，李脫脫頓時魂飛魄散，勒馬就逃。
李脫脫身邊的親兵舉起長矛，騎着高頭大馬前來阻擋陸柒。
陸柒目中含恨，眼前全是陸雲吐在胸前的血和他毫無生氣的臉，還給她啊，把她的陸雲還給她！陸柒機械地揮舞新亭侯，敵人的血像瀑布似的潑了她一身，她卻覺得不夠，遠遠不夠，胸中的這把火根本熄不掉！
陸柒一腳踩着親衛的屍體，躍至要逃走的另一人身後，刀尖直插其心口！将屍體往下一推，騎着對方的馬，化身為刀，但凡所到之處，羌軍成片成群地倒下。
陸柒鷹視狼顧，手中的新亭侯鋒芒逼人，生死不顧，閻羅自成。
徐山一擦眼淚，舉起雙斧高喊着：“兄弟們，為主帥報仇！”帶領衆人跟在陸柒身後一路搏殺。
李脫脫的親衛長，見陸柒提刀追殺至前，他揮舞着彎刀，喊道：“保護可汗走。”自己回馬阻擋陸柒。
陸柒提刀就劈，那親衛長橫刀竟然擋住了陸柒的雷霆一擊。
陸柒立馬轉刀攻他兩側，親衛長意在防守，盡量拖延時間。
陸柒瞅見李脫脫越跑越遠，一個不防，後背被随後而來的羌人刺中，長矛矛頭直沒入右肩。
“将軍！”青竹趕來，用劍砍斷了矛杆。
陸柒面色未改地徒手直接拔出後肩矛頭，血肉撕扯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劇烈的疼痛也讓她神智回爐。
陸雲決不能白死，她不能讓李脫脫跑了！
陸柒翻身直接将親衛長砍下馬，手中矛頭直接插入他的眼睛。親衛長哀嚎斃命，羌人吓得再無鬥志，徹底潰不成軍。
陸柒看向李脫脫逃跑的方向，手一伸：“弓來！”
青竹立馬将背後長弓遞到她手中道：“将軍，咱們地勢不利，估計射不到。”
陸柒道：“送我上去。”
徐山搶先一撩衣袍，紮了個馬步，大喝一聲：“我來！”
陸柒利落地搭好三支箭，在徐山腰間刀傷鮮血泵濺的奮力一托之下，飛躍到了近數層樓之高。
明月下，陸柒向後一折腰，将弓拉到極限，右肩傷口徹底撕開，鮮血噴湧，但她毫不在意，待身子翻到正面之時，瞄準目标，三支利箭劃破長空，厲風勁急，如奔雷而至。
李脫脫身後兩名親衛連忙拔刀阻擋，卻只挑開了兩支，中間的一支直插李脫脫後心，他頓時從馬上摔了下來。
陸柒輕哨一聲，棗紅馬從後方沖來，接住她星馳電掣般沖向敵人。
李脫脫的親衛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見陸柒自眼前沖過，寒光乍現，再回頭，李脫脫已身首異處。
看着在地上滾動的頭顱，羌軍徹底束手就擒，可陸柒一絲喜悅也無，她再殺千人、萬人，就算用屍體把山谷都填滿了，陸雲也活不過來。
天大地大，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因為失血過多心髒劇烈地跳動着，看着扔掉武器、俯首跪地的親衛，新亭侯刀尖的鮮血一滴滴落下，陸柒直覺一腔憤懑唯有鮮血才能降溫。
索性都殺了吧，反正陸雲都死了，她做什麽人，她本就是匹狼！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小柒，住手！”
一股大力襲來，陸柒後脖頸一疼，倒在一雙堅實的臂彎中昏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