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忠犬(二更)

那嬌弱的女人在他懷中萬分可憐地嘤嘤啼泣,慕淮如今最見不得容晞哭,對翟詩音扯了容晞頭發的事亦絲毫未生懷疑。

他在心中認準了, 就是這個叫翟什麽詩的人,欺負了他的女人。

雖說慕淮清楚,皇後有意将自己的侄女許給他做正妃,但縱是經歷了兩世,他到現在都能未分清翟詩音和翟詩畫究竟誰是誰。

名字分不清,容貌亦是辨不出,且印象模糊。

夜色微朦, 翟詩音知道自己的臉已腫得老高, 自是不想讓慕淮看到自己現在的醜态,便捂着臉,亦将頭首別過了一側。

慕淮隐約記得, 容晞那次在宮道上便是被其中一個翟氏女欺侮了一通,他本就分辨不清翟氏二女的相貌, 翟詩音又別着臉。

他想起上次在宮道處,其中一人便往容晞的臉上擲了梅枝,如今又拽她頭發。

兩次的手法雖不同, 卻都是極為作賤人的法子。

慕淮眸色微觑, 眼前的這個女人,便該是上次被他罰跪的那個賤人。

他嗓音森冷,沉聲問道:“上次孤讓你在宮道處罰跪, 你還沒嘗夠教訓,膽子卻是愈肥,竟敢欺負孤的良娣?”

翟詩音微怔。

什麽罰跪?慕淮什麽時候讓她罰跪過?

慕淮見翟詩音神色措然,又見懷中女人的淚已沾濕了他華貴的宴衣, 心中倏地冉起了一陣暴虐。

他強抑着這種情緒,又斥向翟詩音:“還不跪下。”

翟詩音被慕淮森冷的嗓音駭得一凜,不大情願地跪在冰冷的石地後,心中漸漸恍然。

上次翟詩畫去宮中梅苑折梅,那個葉氏醫女沖撞了她,慕淮之前那個滿臉麻子的醜婢子便為那葉醫女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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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詩畫向來沒腦子,仗着自己是皇後的侄女,便揚了那宮女一臉的梅花。

翟詩音沒想到,慕淮竟是将她當成了翟詩畫!

她忙解釋道:“殿…殿下,上次那事是我妹妹翟詩畫,不是我做的。”

慕淮輕輕撫着懷中女人上下起伏的纖瘦背脊,卻不知容晞一早就停止了抽泣。

她聽見翟詩音這樣說,唇畔悄悄勾起了笑意。

既然上次這事不是她做的,那她這話意,便是應了這次之事,是她做的。

果然,慕淮神色愈發陰冷,嗓音也是愈發迫人:“孤不管上次欺侮孤身側宮女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就問你今夜哪來的膽子,敢扯良娣的頭發?”

翟詩音百口莫辨。

他爹爹翟卓有十八房姨娘,這些年她也是見慣了後院的那些妻妾争鬥,亦見過如容晞這般跋扈的。

可如她這般,惡人先告狀的,卻是頭一次見。

翟詩音清麗的美目中已然溢出了淚花,她忙對慕淮解釋道:“殿下…臣女今夜未曾對容良娣動過手,可容良娣她…她卻動手打了臣女一巴掌。”

慕淮微嗤一聲,道:“孤的良娣最是溫馴柔弱,平日連捏死一只蟲子都不敢,若真的打你,也定是你言語狂悖才惹惱了她。”

翟詩音心中愈發不安,現在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通,她強自讓自己冷靜,又對慕淮道:“可臣女…臣女并沒有打容良娣,是容良娣她自己撥散了頭發,又拔掉了釵子,誣陷臣女。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問問我身側的婢女。”

翟詩音的丫鬟連連點頭,帶着對慕淮的懼意,顫聲道:“回殿下…确實是容良娣自己撥散了頭發,陷害我家小姐的。”

容晞用那副因泣而變得嗓音哽咽微啞的可憐模樣,在慕淮懷中小聲道:“翟小姐莫要信口雌黃了,你丫鬟自是要維護你的。若你拿這招诓騙殿下,那大可讓我身側的宮女和侍從說說,到底是你扯了我的頭發,還是我惺惺作态,扯了自己的頭發……”

言罷,慕淮沉聲問向在場衆人:“都言實話,到底是不是翟氏女打了容良娣?”

東宮侍從和丹香俱都半屈雙膝,垂着頭首,口風一致地答:“回殿下,是翟小姐扯了容良娣的頭發。”

話落,翟詩音身上的力氣好像在一瞬被抽走,無力地癱跪在地。

她從小到大,被父母奉若掌上明珠,從未挨過責打。

今日卻被那個賤妾打了一巴掌。

她亦是從未受過這般的委屈,這幫刁奴竟是颠倒黑白,讓她落實了莫須有的罪名。

翟詩音暗自用指甲摳着掌心中的肉,在心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要讓這個可惡的女人付出代價。

慕淮掃了眼跪在地上的翟詩音,那眸色似在看一只螞蟻,低醇的嗓音隐隐透着戾氣,他冷聲命他身後的侍從道:“既是喜歡扯人頭發,那孤今夜便讓你長個教訓,來人,将這翟氏女的頭發都拔了,一根都不許留。”

為首侍從聲音不帶任何情緒,應了聲:“是。”

翟詩音難以置信,她這頭濃密烏黑的長發是用無數昂貴的草藥和香澤盥洗出來的,慕淮竟然要将它們都拔掉。

她忙将雙臂置于頭頂,對慕淮哭求道:“求殿下饒了臣女,臣女真的冤枉,臣女真的沒有對容良娣動手……”

皇後身側的大宮女聞聲尋來,見到翟詩音跪在地上,面色不由得吓得一白。

怎麽就招惹上了這個煞主。

适才皇後見翟詩音久不歸宴,這才派了她來尋翟詩音。

大宮女忙走到衆人身前,恭敬對慕淮施禮後,低首說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派奴婢來尋翟小姐,奴婢…這便該帶着翟小姐回宴上去了。”

翟詩音見皇後大宮女至此,稍舒了口氣。

慕淮眸色銳利攝人,他睥睨着地上跪着的那幾個女人,沉聲道:“回宴上可以,等她頭發被拔完後,再回去。”

說罷,慕淮的侍從便要上手,去生生地扯拽翟詩音那一頭秀麗的烏發。

大宮女忙擋護在翟詩音的身前,她是皇後從母家帶來的女使,自是見過許多陣仗。

她已然猜出,這翟詩音應是得罪了容良娣,而太子是在替容良娣撐腰。

大宮女忙對慕淮道:“殿下…翟小姐畢竟是皇後的侄女,而皇後雖非您的生母,卻是您的嫡母。您看在皇後的面子上,饒翟小姐一次罷......”

慕淮最讨厭別人同他提條件,更遑論這宮女還要拿皇後壓他一頭,他眉間陰戾之色更甚,繼續命道:“把這宮女推開,繼續拔她頭發,若留下一根,孤惟你是問。”

大宮女被侍從一把推開後,便知自己勸不動慕淮這個閻羅,忙快步跑回紫瑞殿,去向皇後求援去了。

慕淮聽着翟詩音愈來愈高的哭聲,不耐地蹙起了鋒眉,低聲對懷中的女人道:“走罷,孤陪你回東宮。”

容晞點了點頭,可沒走幾步,卻覺腳腕那處銳痛,她颦着眉目,暗覺應是适才走得過急,扭到了腳腕。

慕淮覺出了她的異樣,詢問道:“怎麽了?”

容晞指了指腳腕,小聲回道:“殿下…妾身怕是扭到了腳腕,走得會慢些。”

丹香這時道:“那奴婢去找辇子院的人,給良娣擡個辇來。”

慕淮擺手,制止住了丹香。

他嗓音恢複了往昔的平靜,道:“不必了。”

言罷,便當着翟詩音和她宮女的面,将容晞攔腰抱在了懷中,凜着清俊的面容闊步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慕淮和容晞的身影漸遠後,皇後親自尋了過來,立即命拔翟詩音頭發的侍從松手。

侍從雖怕慕淮會怪罪,可眼前那人畢竟是皇後,終是松開了翟詩音。

皇後冷着敷了厚粉的面容,讓身後宮女帶着翟詩音回去。

而翟詩畫站在皇後身側,看着自己的長姐如此落魄狼狽,嬌俏的圓臉竟是冉起了淡淡的笑意。

******

歸東宮後,慕淮立即派丹香喚來了太醫,為容晞查看腳傷。

太醫說容晞的腳腕只是寸了筋脈,讓下人用去腫化瘀的藥油推揉幾日受傷的腕部,便可痊愈。

待那太醫走後,慕淮見容晞發髻微散,眼眶亦是微紅,有種纖弱的美态,不禁蹙眉,低聲問道:“那翟氏女今日同你說了何話?”

容晞微抿柔唇,半躺在偏殿的羅漢床處,看着坐在她身側的慕淮,未回複他的言語,而是細聲問道:“殿下…怪妾身打了那翟小姐嗎?”

慕淮聽罷,薄唇微勾。

他将丹香手中的藥油接過後,揮手示意她退下。

随後在容晞微有些驚詫的神色下,親自将藥油揉搓于微粝的掌心,複又替她揉着受傷的腳腕,低聲道:“那日你随孤去翰林院,替孤擋了慕芊太監從屋檐上潑下的冷水,孤那日本想讓侍從打那太監的手板,卻沒成想你一個小丫頭,竟是接過了戒尺,毫不留情地教訓起那太監來。”

容晞聽罷,略有些赧然地垂了眼目,聲如蚊讷道:“那夫君會覺得妾身…潑辣嗎?“

慕淮淡哂,邊控制着自己的手勁,怕自己力道過重,這嬌氣的女人會呼痛,邊回道:“那時孤便想,跟在孤身旁的宮女,絕不能行事畏縮,就得同你一樣,厲害些。”

容晞心中微暖,便将纖手覆上了男人的手背,柔聲道:“夫君,還是讓妾身自己來罷……”

慕淮掀眸,那雙稍顯涼薄的眼看向她時帶着探尋,他複問道:“所以那個翟氏女,到底同你講了何話?說予孤聽聽。”

容晞耐着腳腕的痛意,有些無奈地對慕淮道:“那翟小姐好像知道了妾身父親是誰,但妾身怕給殿下添麻煩,并沒有認下......剩下得無外乎便是妾身身份低賤,沒有任何母族背景,不配在良娣這個位置上……”

話還未畢,容晞卻見适才神色還算平靜的男人,周身又開始散着駭人的陰戾之氣。

他眉心蹙成了川字,握拳錘向了手旁的檀木小案。

那小案立即應聲成了兩半。

容晞一驚,她知道慕淮習武,卻沒想到他力氣竟是這樣大。

重活一世,慕淮想起之前對容晞做的種種,覺得自己對她很過分。

若他是容晞的父親,得知自己的女兒不但從官家小姐淪為了奴婢,又碰上了個他這樣的主子。

這主子非但性情惡劣,還強.占了他女兒的身子,不許她任何名分,還将她肚子搞大了。

若他的女兒淪落至此,他定會将這樣對她的男人碎屍萬段。

到現在他雖然許了容晞位份,可她的母族背景卻仍讓一個賤人看不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還要受這般折辱,當真是讓他心冉暴虐。

容晞已然尋來了帕子,低首細心地為慕淮拭着手上的藥油,那案都被他砸成了兩半,他手上自是也微微泛紅。

慕淮想起那日,容晞哭着對他說,她沒有任何親眷,只有他一個人。

思及,他心中驟緊。

慕淮垂了眼目,低聲道:“日後不用在意旁人說你的家世,孤的母妃家世亦不高...孤的外祖父也只是個守城門的侍郎。”

容晞擡眼,看向了慕淮深邃的墨眸。

這還是他第一提到自己的母親。

慕淮嗓音低醇,語氣鄭重道:“日後,孤便是你最大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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