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咬死你
殿中宮女哆嗦着回道:“…太子妃她…搬殿了。”
慕淮的神情本就有些發陰,再一聽到搬殿二字,眉間亦是愈沉, 他問那宮女:“搬殿?誰讓她搬的?”
殿中宮女心中愈發恐懼,卻只能如實地回答道:“太子妃今日說…說殿下您要納新人入東宮, 便提前搬殿了…太子妃亦把新人的寝殿都命人收拾好了。”
慕淮愈發愠怒。
他什麽時候說要納新人了?哪來的什麽新人?
驀地, 他恍然大悟。
這個蠢女人應是聽見,他今晨和黃戬在東宮的談話了, 這才誤會他要往東宮納美姬。
思及此, 慕淮面色稍霁。
原來這女人吃醋了。
無妨,同她解釋一下應該就無事了。
反正那女人性子軟, 人又乖順,一貫好哄。
慕淮想,哄那女人之前,他還得吓唬吓唬她, 不能讓這嬌氣的女人總跟他鬧脾氣、使小性。
盛夏的東宮蟬聲不絕。
供東宮正妃所住的寝殿離太子寝殿并不算遠, 匠人特意設計了游廊, 只消從游廊中走上百步, 便可到達。
太監提着紅木鳳頭宮燈, 照引着前路,有些許螢蟲正環繞在燈中火光的周遭。
廊外靜水微起漣漪, 蘭蕙夾竹和紅蓼紫菱亦在夜間散着馥郁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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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表情還算平靜,且有意控制着步子, 不想讓宮人看出他去容晞殿中的急切。
現下他得知那女人的身子無恙,那他去尋她, 原也是想去教訓她。
這般想着, 不經時, 衆人便至了容晞的寝殿。
殿門外站着兩個守夜的太監,見慕淮來此,紛紛恭敬道:“殿下萬安。”
說罷,其中一名太監便要進殿向太子妃通禀一聲。
慕淮及時攔住了他,他想知道,那女人趁他不在時,都做了些什麽。
他邁過門檻,進了庭院後,見這處的設計和布局還算清幽別致。
格栅漏窗中,也亮着橘黃暖芒,隐約可見宮女的身影在內攢動。
東宮偌大,太子的妻妾也如帝王般,有着等級森嚴的妃制。
慕淮知道,他所住的寝殿隔着潭水,亦有好幾個專供太子嫔妾的宮殿。
前世他從未去過那幾個寝殿。
眼前的這殿是供太子妃住的,他前世也是一次未來過此處。
慕淮不想同容晞分開住,想着日後縱使登基為帝,賜那女人的宮殿也會是個擺設,他還是會讓她跟他同住一處。
丹香恰時攜着兩三宮女從殿中而出,見到慕淮,她表情微有驚詫。
丹香剛要向慕淮問安,卻被慕淮示意噤聲。
慕淮壓低了嗓子問向丹香:“太子妃睡下了嗎?”
丹香搖首,恭敬地答:“太子妃未睡,她說想一人靜靜,便讓奴婢和其餘人都出來了。”
慕淮微抿薄唇,又命:“不許驚動她,孤獨自進去看看。”
一衆宮人恭敬應是。
慕淮進殿的動作可謂是蹑手蹑腳,待至殿內,他擇了雕花飛罩下,紗帷之後的隐蔽地方,想要暗暗觀察裏面的美人到底在做些什麽。
只見殿中美人坐于床側,身側的梨木高幾上放着甜羹和櫻桃畢羅,她正用那副甜柔的嗓子叽叽喳喳地拿着話本,對腹中的孩子講着故事。
慕淮淡哂,暗道這女人搬殿後過得倒是自在,背着他,竟還在大晚上吃起甜食來了。
容晞将手中執着的畫本放在了床側,絲毫都未察覺到,有個人正在暗中窺伺着她。
她将腦袋低了下去,亦将嬌美的臉蛋貼在了圓滾滾的肚子上,就像将自己團成了個球一樣。
慕淮看得興味愈濃,只聽容晞溫聲對腹中的孩子道:“寶寶,你日後可不要像你爹一樣,脾氣恁壞。”
好啊,這女人竟敢背着他,說他脾氣壞。
慕淮眉間愈沉,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說得也對。
他脾氣是不大好。
慕淮無奈搖首,剛要進殿去見容晞,卻聽見她又喃喃地道了聲:“……芝衍。”
慕淮心跳微頓。
他的表字,沒幾個人喚過。
這女人喚,卻像是對他施了咒般,讓他心肝都在微.顫。
——“慕芝衍!”
容晞的嗓音微高了幾分,且似是存了幾絲怒氣。
慕淮又将高大的身子藏在了紗帷之後,他蹙着鋒眉,只聽容晞憤憤道:“慕芝衍,慕滿牙,你這個壞人!慕滿牙就是個大混蛋,全天下最壞的混蛋!!!”
容晞趁宮人都不在,終于将心中的怒火盡數發洩。
她覺得舒服了許多,待掀眸之後,她的面色驟然一變。
慕淮怎麽來了?
見男人眸光不善,容晞下意識地就要往床裏面奪。
慕淮已将溫軟的小孕婦制伏,亦将她抱在了身上,他用大掌拍了下她愈發挺.翹的臋,沉聲問道:“躲這兒罵孤來了,愈發能耐了,嗯?”
容晞心跳得極快,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半晌,她用稍帶疏離的聲音回慕淮道:“妾身今晨無意聽聞,殿下要納美人。所以便提前為她們布置好了寝殿,也按宮中儀制,搬到這兒住了。”
慕淮見女人一貫溫柔的面孔稍帶着愠色,他覺她這副拈酸吃醋的模樣頗有趣态,便戲谑道:“連新人的寝殿都提前幫孤收拾好了,太子妃當真淑賢大度。”
話畢,慕淮低首觀察着懷中女人的神情。
卻見她咬着唇,不做言語。
聽罷慕淮的這句話,容晞心中存着的委屈在這一瞬再也壓抑不住,如火焰噴發般,讓她暗自攥緊了拳頭。
容家未落敗時,她還是官家小姐,那時她便想,就算要低嫁,她也要擇個人品好的夫郎嫁。
她并不是大度的女人,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納妾。
容晞今日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緒,本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就按下午所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可事實證明,她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她怎麽可能不在意?
容晞最厭惡宮中這些女人為了一個男人争來争去,盡使些陰損的手段。
可她觀自己如今的心态,她日後很有可能會跟那些女人一樣,為了争奪慕淮的寵愛,做盡惡毒之事。
慕淮見女人神色不對勁,剛要開口同她解釋,容晞便在他懷中掙紮了起來。
因着她有孕在身,且月份大了,慕淮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強迫她不亂動,只得任由她從他身上爬了下來。
待容晞站定後,慕淮冷聲斥向她:“你鬧夠了沒有。”
他從床側起身,再度看向那女人時,卻見她那雙美麗的眸子已然泛紅,且彌漫着水霧。
容晞赤足站在地上,滿臉幽怨的看着他,讓他想起了前世的夢境。
慕淮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了,見眼前的女人也不言語,他語氣稍和,同她解釋道:“那兩個女人不是為孤尋的,孤沒想納其他妃妾。”
容晞未作言語,對慕淮的解釋無動于衷。
現在不納,他早晚也要納別的妃妾。
與其終日活在恐懼之中,不如今日就同他有個了斷。
她不想變成曾經自己最憎恨的模樣。
她怕自己将來惡毒到,會害慕淮其他女人的孩子。
慕淮往容晞身前走了幾步,容晞立即往後退了幾步。
慕淮嗓音冷沉了幾分,命道:”你趕緊過來,不然孤就……”
——“就賜死我嗎?”
容晞打斷了男人的話。
慕淮微怔,知她既沒自稱妾身,反倒是稱我,那定是愠怒到了極點,或許已經喪了理智了。
慕淮知她懷着孩子,亦怕她會做極端的事,他嗓音低了幾分,對身前紅着雙目的女人道:“晞兒,你過來。孤适才不該拿別的女人激你,你若有怨怼,便同孤講講。”
容晞噙着眼淚,神情悲怮地不斷地搖着頭首。
她倏地轉身,快步走到了鏡臺之前,慕淮緊跟其後,便見她從螺钿木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
慕淮眸色一變,還未來得及制止她的行徑,那女人便将匕首從鞘中抽.出,将它抵.在了自己的頸脖上。
——“容晞,你把它放下,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還懷着孩子。”
他沒想到這個一貫溫軟的女人,今夜的脾氣會這麽大。
慕淮想靠近容晞,想将她手中的匕首奪至手中。
可那女人見他靠近,又将刀刃往頸脖中嵌了幾分。
原是他忘了,這女人對自己下手一貫狠。
不要命的狠。
他現下,真是拿她無可奈何。
慕淮的眉宇深鎖着,在心中思慮着對策。
容晞這時終于開口,嗓音微顫地對眼前的男人道:“我沒有任何母族背景,所有的地位和身份,都是你予我的。在你眼中,我就是這華貴的東宮鳥籠中,一只聽話的雀鳥。你予我寵愛,但若我不乖順,你身為主子,就要懲罰我,是嗎?”
慕淮沉目回道:“…以前孤是有這種想法,但現在沒有,你先把匕首放下。”
容晞握着匕首的手在抖。
慕淮知道她如今身子虛弱,亦堅持不了多久同他的對峙。
他又問她:“你到底想怎樣?”
容晞眼眶中的眼淚又洶湧了幾分,她知道這男人目前是不會放過她的,且對她這個羸弱女人有着上位者的強勢占有欲。
她嗫嚅着回他:“你殺了我罷。”
慕淮眸色一戾:“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容晞仍持着刀刃,低泣着回道:“我現在這月份,喝完催産藥,孩子便能馬上墜地。或者你若等不及,就拿刀把我的肚子剝開…這孩子也能活。”
慕淮聽罷她這番狠心的話,手背上的青筋已然贲出,他正抑着滔天的怒氣,只聽眼前的女人用那副甜柔的嗓子,又道出了令他心房一窒的狠話——
“我不想再做你慕淮的女人了。”
不想做,還由不得她。
慕淮見容晞手腕愈顫,終于尋機走到她身側,亦錯了她腕部的筋骨。
匕首應聲墜地。
他将哭成淚人的虛弱小孕婦橫抱在懷,容晞身上的氣力全無,沒再掙紮。
慕淮将女人抱回了床處,見懷中的女人眼淚未止,他耐着種種複雜的情緒,對她低聲道:“孤活了三十多年,從未對旁的女人有過半絲好感。孤從始自終都只有你一個禍水,又怎會納別的妾侍?”
話畢,慕淮突地發現自己言語有疏。
他竟是将前世的年齡說了出來。
慕淮剛要開口,卻見懷中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又存了幾絲怨意,但那怨意,明顯跟他說的這三十幾年無關。
容晞甜柔的嗓子泛冷,她問慕淮:“在殿下眼中,妾身就是個禍水嗎?”
慕淮一時失語。
他算認清了事實,現下無論他說什麽,這女人都要做怒。
本來就是個禍水、磨人精,還不讓他說,真是磨死他了。
慕淮的眼神有些泛狠,動作确是極小心地将女人輕放在床。
随後,他将華貴的衣袖掀起,露出了肌.肉線條虬結,充滿了男子陽剛之氣的小臂。
慕淮垂目,無奈地低聲道:“罷了,孤現在同你說什麽話都無用,你若覺得心中有氣,就咬孤罷……”
容晞紅着美目看了男人一眼。
慕淮沖她颔首後,那女人便毫不客氣,啊嗚着一下就咬向了他的胳膊。
她當然心中有氣,氣到想将這男人的肉給咬掉一塊。
慕淮蹙着眉宇,這女人下嘴甚狠,咬得他很痛,不過還可以忍受。
事到如今,他只得認命。
看來容晞這樣一個嬌氣的女人,他只能捧在手裏寵着、哄着,萬萬不能再惹到她了。
容晞将牙從慕淮胳膊上移下後,慕淮又将愠怒的女人抱在了身上,亦将大掌覆在了她滾圓的肚子上。
他帶着安撫意味,溫柔地吻着那女人的柔唇,将她鹹.濕的眼淚俱都咽進了腹中。
這女人大着肚子,卻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他重活一世,最見不得她受委屈,可她如今,卻是被他給欺負成了這個模樣。
慕淮邊吻着女人面上的眼淚,邊低聲哄她:“別氣了,孤錯了,若還氣就繼續咬孤,好嗎?”
容晞哼了一聲,将頭別過了一側。
慕淮伸手,将她的下巴鉗住,讓她看着他,又道:“日後孤許你喚孤芝衍…但滿牙這個乳名…日後莫要再喚了。”
容晞微微抿唇,心中卻仍是覺得不解氣。
她咬着銀牙,平日溫軟的模樣難得透了些許的兇,嗓子卻仍如莺雀般嬌嗲。
容晞故意同慕淮唱反調:“滿牙、牙牙,哼,我日後就這麽叫你。”
慕淮低聲斥道:“不許再叫。”
容晞撲了上去,又道:“我偏叫。”
說罷,她又用牙咬向了男人的頸脖。
慕淮蹙着眉,任由女人咬着。
卻覺她雖憤恨地咬着他,眼淚卻是愈發洶湧了。
容晞終歸還是存了幾分理智,在慕淮的脖子上沒怎麽狠狠地咬。
她适才想,就往這男人的脖子上也留個痕跡,讓他也吃吃她以前的苦頭。
若真在這兒留下個紅印,看這男人次日怎麽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