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葷了(紅包)
窗牖外湧入的夏風将懸于雕花飛罩處的金鈴吹拂得泠泠作響,兩側矗立的锼空透雕夔龍燭臺中的焰苗亦是微搖。
夜風微涼,容晞因泣身體雖有些虛弱, 可在男人寬闊的懷裏,卻覺得很溫暖。
深夜靜籁, 耳畔只能聽見銅葉蓮花狀的更漏發出的迢遞之聲, 和二人清淺的呼吸聲。
燭火忽明忽暗,男人的容貌明明是極年輕清俊的,看她的眼神卻很深沉。
慕淮越這麽哄她,越寵愛她,容晞便越覺得自己很對不住慕淮。
王侯将相的妻子,乃至是妾室的家世,都是會對夫家有所輔弼的。
可她呢?
她什麽都不能為慕淮做。
自己的弟弟還給他添了這麽多麻煩,慕淮将她扶在了太子妃的位置上,她真是受之有愧。
容晞眼淚又洶湧了幾分,只嗫嚅着小聲道:“妾身沒用, 妾身什麽都不能為殿下做……”
慕淮神色複雜,冷聲制止她再繼續講下去:“不許胡說,你哪兒沒用了,你辛辛苦苦為孤生下了珏兒, 怎麽就叫沒用?”
他本來也不需要這個女人為他做什麽,只要她能安分的待在他的身側,每日醒來,她都乖順地躺在他的身側, 他便很滿足了。
哪兒還會再對她有什麽要求?
——“晞兒将孤照顧的很好, 之前做宮女時, 便辦事得力。做了孤的太子妃後, 亦将東宮的內事料理得很好,這還叫沒用?”
容晞顫着纖手為自己拭着淚,小聲回道:“這些都是妾身應該做的,是妾身的本分。”
慕淮眉眼深邃,語氣也低了幾分:“那孤身為晞兒的夫君,不讓晞兒受委屈,也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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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哄她的語氣就跟同幼童講話似的,很一本正經,卻又帶着無奈的縱容,她真真體會到了被捧在手心裏寵護的感覺。
齊國太子是個多矜傲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哄女人時竟也是如此束手無策。
容晞不禁破涕而笑。
慕淮見此,英隽的眉宇方才略舒展了幾分,他低首,與眼前的嬌小女人額抵着額,用低沉的嗓音又命:“不許再哭了。”
容晞乖順地點了點頭,她雖不重,可到底也不想一直踩在慕淮的華舄上,誰知玉足剛要碰地,身子便被男人橫抱了起來。
她就像只小貓似的,輕而易舉地便被男人制在了懷裏,剛止住眼淚的容晞仍抽噎着,長睫墜着淚珠,眼尾還泛着桃粉,瞧上去虛弱又纖柔。
容晞在慕淮的懷中小聲道:“夫君…你先放妾身下來,妾身要伺候夫君更衣洗漱。”
她發現慕淮并不喜歡旁人伺候,所以縱是成了他的妻子,他的近身衣冠也都是她在打理。
平日慕淮穿得衣物,戴得冠飾或是帶鈎佩绶,都是她親自搭配的。
只是在懷孕的後期,她身子實在不便,才将這些假手于人。
慕淮氣勢淩人,實則不喜歡其餘宮人的靠近,東宮的宮女總是被他吓得夠嗆。
其實她在逃跑前,也曾擔憂過,若慕淮一時找不到伺候的宮人,該怎麽辦?
慕淮聽到這話,卻又想起了适才她在他面前跪下的模樣,卑微又可憐,讓他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并未依言将女人放了下來,再度低聲命道:“日後于私,不許再跪。晞兒不再是孤的奴婢,而是孤的發妻,就算你做錯了事,孤又怎會不容你?”
發妻這詞令容晞心中一震。
卻然,她是慕淮的妻子,可骨子裏卻總把他當成主子。
容晞聽話地點了點頭,溫軟道:“…嗯,妾身記下了。”
慕淮将女人放在地上後,命她穿好木屐,容晞的腳趾生得跟玉瓣似的,在暖黃的燭火下看着愈發白皙。
慕淮收回了視線,見她小臉淚痕未幹,便擡聲喚宮人端來了螭龍紋的銅盆。
宮人至此後,便見矜貴英朗的太子正蹙眉用帨巾為太子妃擦着臉蛋,他動作雖明顯算不上溫和。
可太子竟是親自為太子妃做這種事,仍讓人覺得怔然,甚至是毛骨悚然。
原來皇家夫妻也如民間夫妻一樣,會有争吵和摩擦,但最後還是會如那句俗語一樣,床頭打架床尾和。
待那倔強的嬌氣女人親自伺候他更衣梳洗後,慕淮将女人摟在懷裏,同她相擁而眠。
容晞今日屬實疲累,不經時便在男人熟悉的懷中進入了夢鄉。
她睡姿恬和,看上去毫無防備,就像是一朵純美又脆弱的小嬌花,這種以君為天的柔弱無依,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容晞呼吸清淺,身上也泛着好聞的馨香。
慕淮暗覺,就單是這麽看着容晞,他看上幾個時辰,都不會膩。
原本就是個絕色的睡美人,也是獨屬于他一人的帳中嬌。
慕淮眸底愈發溫和,他小心地伸手為女人攏了攏長發。
待親了下她的眉心後,慕淮剛要睡下,便聽見容晞在夢中喃喃呓語着:“芝衍…芝衍,我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話落,慕淮唇畔微牽,那抹淺淡的笑意卻蔓至了眼底。
他輕輕啄了下女人的小嘴,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對夢中的女人道:“我也喜歡晞兒,很喜歡晞兒。”
*****
大齊的禮部負責皇家的典儀,而鴻胪寺的院卿擇負責接待來齊的別國之賓。
羅鷺可汗是外蕃之人,鹘國亦不及齊國強大,來齊時自是也要到嘉政殿朝拜莊帝慕桢。
可這番進雍熙宮,羅鷺可汗卻是毫不避諱地帶着拓跋虞而來。
羅鷺可汗雖已至齊境,可剩下的三千匹戰馬卻還在運往秦州的路上,而鹘國想要的雀舌,也并沒有交于其手。
齊鹘為友邦之國,茶馬互市一事雖讓兩國都不大愉快,但有外賓至此,齊國卻也一直秉承着先宴後議事的原則。
慕淮讓鴻胪院的官員在紫瑞殿設了宮宴,莊帝身體抱恙,下朝後便回了乾元殿休憩,這場宴事便由慕淮主持。
羅鷺可汗是第一次見慕淮。
只見齊國太子身着重制的九章衮服,頭戴遠游華冠,黯紅色的冠纓垂于其肩上的日月紋飾,他生得高大英朗,眉目深邃又矜然,明明是張極年輕俊美的面孔,瞧着竟帶着鎮重的威嚴。
羅鷺可汗見到慕淮後,便覺他身上的氣質很奇妙。
年紀輕的男子,身上卻有着上位者的氣質,并不罕見。
可慕淮的年紀才剛滿二十二歲,卻有着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多年的帝王之威。
羅鷺可汗曾聽謀士講過,說齊國君主慕桢病入膏肓,亦有禪位之意。
但消息傳了許久,慕淮仍只是輔弼帝王的東宮太子,并未先行登基。
慕淮縱然仍是太子,但如今再看齊國的朝局,卻同他直接稱帝沒什麽區別。
莊帝慕桢只能算是守成之主,若下任帝王仍如莊帝一個性情,那齊國早晚要有滅亡之勢。
畢竟中原之北,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燕國。
慕淮端坐于紫瑞殿的主位,他前世見過羅鷺可汗。
前世羅鷺可汗也是帶着拓跋虞一同來了齊境。
羅鷺可汗一如前世般,太護犢子,甚至是有些嬌慣拓跋虞這個養子。
縱是聽聞了那些傳言,他也仍明晃晃的将之前失蹤的拓跋虞帶到了身側。
羅鷺可汗未提起拓跋虞失蹤的事,卻是一副我罩着他,誰敢尋他麻煩的嚣張模樣。
慕淮假意執着酒爵,卻冷瞥了拓跋虞一眼。
狼崽子這厮就是狡詐,對敵人殘忍陰狠得像只狼,可在他養父或是姐姐面前,又乖得像只小犬似的。
真是兩副嘴臉,令人不齒。
容晞雖未出月,但身子養得還算康健,慕淮今日讓她陪着一同參宴,她知道慕淮是想讓她再看看弟弟,心中自是感動的。
今晨她還做了噩夢,夢見慕淮和容晖互相殘殺,兩人都血流成河,在她的面前相繼離世。
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又沒用的在男人的懷中哭了。
慕淮無奈地将她抱在懷中哄着,吻去了她眼角的淚水,說他還好好的,不要再怕。
下朝後,慕淮便親自将她從東宮接了出來,亦派辇子院的人備好了翟尾華辇,同她一起赴了宴。
來的路上,慕淮還囑咐她,若要覺得累,就先行回去。
容晞思緒止于此,她穿着太子妃的繁複鞠衣,見弟弟無事,在宴上也很安分,心中懸着的石子也落了地。
羅鷺可汗的長相帶着草原人特有的粗曠和英武,瞧着年紀只有四五十歲。
容晞觀察着他,覺得他很寵護着拓跋虞,這些年一直是這位鹘國的可汗在照顧着弟弟,她心中默默地感謝着他。
她又瞥了眼大肆飲酒的拓跋璟,前陣子慕淮在汴京圈了塊地,為拓跋璟造了處萦山繞水的華貴園林,看樣子,是有意将他留為質子。
古往今來,留質都是邦國的外交手段。
僅用一個皇子,便能避免一場戰争,這何樂而不為?
慕嬈也在宴上,她的神情異常平靜,拓跋虞仍未松口,并沒有答應要娶她。
如今慕嬈已經想好了後路,若只能嫁予拓跋璟,往好了想,自己是能留在汴京城的,到時有慕淮賞他的那些美姬纏着拓跋璟,她可時時回親王府住,日子也算自在。
只要她能忍得住惡心。
想到這處,慕嬈神色清冷,也執酒盞飲了數口烈酒。
羅鷺可汗自是注意到了坐于殿中主位的太子妃,生得卻然絕色。
慕淮是他難得佩服的人,雖然年輕,身上卻總帶着股枭氣。
這樣的俊傑英主,身側合該配這樣的紅顏美人。
羅鷺可汗見容晞和拓跋虞眉眼肖像,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這齊國太子妃,就是他多年前失散的姐姐。
他的小狼王和齊國太子妃一樣,都是長相漂亮的孩子,拓跋虞将來也定會比慕淮還要出色。
宴上衆人各懷鬼胎,但好在無事發生,容晞終于松了口氣。
拓跋虞眼見着慕淮小心地将姐姐扶上了華辇,又想起适才在宴上,慕淮的表現也很關照姐姐,他暗想慕淮這個狗人今日還算表現得不錯。
他小時,不想讓容晞嫁人的緣由便是覺得,這世間沒有任何男子能配得上她的姐姐。
雖然他仍極度憎惡慕淮,但卻不得不承認,慕淮卻然是最配得起姐姐的男人。
待暮色四合,熹光嵌于天際流雲之際時,拓跋虞同羅鷺可汗說想在宮內走走,羅鷺可汗便允了他此事。
拓跋虞來到了禦花園這處,那日慕嬈曾對他提起,說太醫曾叮囑莊帝,要讓他于晚食後經常散步。
而這時辰,很容易撞見莊帝。
果不出他所料,他一回來,拓跋玥便纏上了他。
拓跋虞神情冰冷,只聽拓跋玥眸含淚光地問:“我很擔心你,這些日子,你跑哪兒去了。”
他淡淡反問:“你打聽這些做甚?同你有何關系?”
見拓跋虞對自己的态度依舊冷漠,拓跋玥想起了适才在宴上,他又在用眼一直瞥着主位上的太子妃。
拓跋玥面色沉了幾分,她迫問道:“你為何總對我這麽冷漠,你失蹤一事,是不是與齊國太子妃有關?”
拓跋虞微嗤了一聲,并未做言語。
拓跋玥又問:“你是不是…看上齊國太子妃了?”
拓跋虞冷笑一聲,回道:“我看上誰了,幹你何事?再說,美人誰不喜歡看?”
拓跋玥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她圓眼一瞪,嗓音透着幾分怒氣:“她…她是齊國的太子妃,你再肖想她也沒用!”
拓跋虞神情散漫,淡淡回道:“你管我肖想誰?”
拓跋玥嗓音低了幾分,略有些痛苦地回道:“你…你不知我的心意嗎?”
她曾是那樣一個頑劣且驕傲的人,卻在這個少年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自尊。
拓跋虞對此不以為意。
憑何她喜歡他,他便要回應她的這份喜歡。
他只覺得,拓跋玥對他的喜歡,令他厭惡至極。
拓跋虞語氣森冷:“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三公主你,所以還請三公主日後,離我遠一點。”
他隐約覺出了二人不遠處傳來了聲音,陣仗不小,聽着像是莊帝的儀仗至此,隐約還有宮妃和少女說話的聲音。
拓跋虞見此,又故意語氣幽幽地對拓跋玥道:“太子妃那樣的美人兒,真是世間罕見,日後我也要尋個像她一樣美的女人入帳。”
拓跋玥再忍不住心中的妒意和恨意。
見莊帝正同妃嫔在禦花園中散着步,她終是毫無理智的沖到了莊帝儀仗的面前。
她想報複拓跋虞,也想報複那個生得狐媚樣的太子妃。
拓跋虞卻對她的舉動毫不驚訝,反倒是輕笑了一聲。
蠢貨可真好利用,太容易被人當刀子使。
這般想着,拓跋虞卻假意快步走到了拓跋玥的身前,在侍從拔刀前,及時攔住了拓跋玥。
拓跋玥振臂甩開了他。
莊帝散步被擾,不禁蹙起了斑白的眉宇,他身後站着德妃、徐修媛和她的女兒,還有慎和郡主慕嬈。
拓跋玥走向莊帝,對他施了鹘國的禮節。
莊帝表情平複後,語氣還算溫和地問她:“公主可有話要對朕講?”
他覺鹘國畢竟曾是蠻夷之地,就算是皇族貴女,也自是不及汴京的貴女端莊,對拓跋玥的粗鄙便沒有在意。
拓跋玥眼神泛狠,亦伸手指向了拓跋虞,直接了當地莊帝道:“他,和你齊國的太子妃有私情。”
在場衆人皆是一怔。
莊帝眉眼冷了幾分,他看向了表情還算平靜的拓跋虞,又問拓跋玥:“公主這話不能亂講,你可有證據?”
證據?
拓跋玥有些懵住了,她卻然沒想到還要拿出證據來,只是想急于發洩心中的怒氣,亦想報複拓跋虞。
她只得語氣咄咄地又對莊帝道:“他觊觎太子妃之事,你們難道都看不出來嗎?在宴上,他那雙眼睛從來都不肯離她半刻。”
莊帝面色有些難看,只覺得這位鹘國公主在同他無理取鬧。
宮裏是有拓跋虞的緋聞,可傳得卻不是他和容晞的,而是和慕嬈的。
慕嬈不發一言,德妃觀察着拓跋虞的長相,語氣恭敬地對莊帝道:“臣妾聽聞,鹘國世子并非是羅鷺可汗的親子,而是養子…陛下你看,世子和太子妃的眉眼很像,會不會是其中有什麽隐情?”
莊帝不能久站,太監就近整饬出一處石桌,衆人陪着莊帝走向那處,待莊帝落座後,太監很快命人呈上了茶水和點心。
待莊帝坐定後,他問向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拓跋虞:“世子的相貌,是同太子妃有肖像之處。你二人,可有血緣關系?”
他知鹘國的禮法并不盡如中原,并不是血脈相承的宗法世襲制。
拓跋虞語氣幽幽,回道:“我卻然不是可汗的親生子,我的生父,便是當年被冤的太常寺卿容炳。太子妃是容炳的嫡女,而我,是容炳的庶子,亦是太子妃的弟弟。”
周遭衆人面色皆是一驚。
卻都覺得,拓跋虞的相貌同容晞是越看越像。
莊帝當時曾許諾要善待容炳的家人,可容炳的遺孤只剩下了容晞一人,也是他覺得對容家有愧,所以慕淮讓容晞做太子妃,他并沒有過多的猶豫。
而眼前這位年歲尚小的鹘國世子,應是在年幼時,被人擄去鹘國做了奴隸。
這姐弟二人的身世還真是離奇。
莊帝喟嘆了一聲,又道:“是朕當年不察,讓你和你長姐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好在現下,你和你長姐都安好。”
拓跋虞在齊國皇帝的态度并不算恭順,只淡淡回道:“可我和姐姐失去的東西,卻再也尋不回來了。”
一旁的宮人暗覺人生如戲,卻也知道,拓跋虞在鹘國的身份貴重,其養父在鹘國有着很大的勢力。
而齊鹘兩國也一直有着邦交往來,太子妃原是孤女,如今卻多了個鹘國世子弟弟,也算有了母家的倚靠。
莊帝語氣溫淡,對拓跋虞道:“世子大可放心,太子會照顧好你的姐姐。”
拓跋虞這時卻用眼看向莊帝身後的慕嬈,二人視線相觸,慕嬈心跳微頓,似是覺出了什麽。
只見拓跋虞突然當着莊帝的面跪于青石板地,對莊帝道:“我有一事,想請陛下做主。”
莊帝回道:“世子但講無妨。”
拓跋虞語氣懇切地看向了慕嬈,道:“我同慎和郡主兩情相悅,還請陛下準允,讓我娶郡主為妻。”
拓跋玥原本還慶幸,原來拓跋虞不是喜歡容晞,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姐姐。
可聽到他這番話,拓跋玥的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
他什麽時候跟這個郡主兩情相悅了?
那郡主,不是要嫁給拓跋璟的嗎?
莊帝和他身側的宮妃也是一驚。
慕嬈神情微有些複雜,只聽莊帝溫聲問向她道:“慎和,你也心悅于世子嗎?”
宮裏一早便有兩人的傳聞,在場諸人除了拓跋玥,沒人感到奇怪。
慕嬈亦走向了拓跋虞的身旁,跪地向莊帝重重叩首後,語氣平靜地回道:“陛下,臣女亦心悅于世子。”
二人都在講着違心的謊言,可表情都讓人看不出破綻。
莊帝颔了颔首,他自是知道慕淮的心思,他想留拓跋璟做質,亦想讓她娶了慕嬈,好讓其監視着拓跋璟的一舉一動。
但他一直心疼着自己的這個侄女,除了身份,也想彌補慕嬈些別的。
原本兩國聯姻便是好事,若慕嬈真嫁給了拓跋虞,慕淮也不會再說些什麽。
那便成人之美,全了這對少男少女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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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鹘兩國的茶馬互市,終以大齊郡主和鹘國世子的婚事告罄。
鹘國按期交付了齊國那另一半的戰馬,亦成功得到了貴妃喜喝的雀舌茶。
羅鷺可汗對自己的養子很驕傲,沒想到去趟齊國,這小子竟還能将他們的郡主拐到鹘國來。
慕嬈身份貴重,拓跋虞回到鹘國後,也可同大君有個交代。
羅鷺可汗又加送了齊國一千匹良馬,做為聘禮。
慕淮厭惡羅鷺可汗跟他拼國力,又命人在秦州茶馬司加送鹘國上千斤的良茶,做為慕嬈出嫁的嫁妝。
羅鷺可汗不甘示弱,又補了份他的新婚賀禮,派人往汴京又送了數十箱鹘國珍貴的草藥,和鑄造銀兩的金銀礦石。
後來慕淮心緒稍定。
他鹘國可汗願意往大齊國庫送銀子,這可真是白撿的便宜,他合該高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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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時已至初秋。
弟弟容晖離開齊國,也已過了一月。
容晞身上惡露排盡,也終于出了月。
她自是不知弟弟和慕嬈是何時好上的,還未來得及叮囑弟弟,讓他定要好好照顧慕嬈,這一行人便急匆匆的歸返了鹘國。
拓跋璟被那兩個美姬迷了心智,留在了慕淮為他準備的華貴園林中,做了一名質子。
慕嬈既是遠嫁,鹘國大君并未再同齊國多索要好處,便同意了拓跋璟為質。
只是聽聞,鹘國公主拓跋玥在歸國的路上,所騎之馬的鞍辔出了問題,竟是不小心跌入了山谷,摔死了。
容晞覺這事蹊跷,可她也只與這位鹘國公主有着數面之緣,便沒再多想。
最近她對一事深有惆悵和懷疑。
今日太醫隐晦地向她提起,說即日起,便可同太子如常行房。
鹘國皇戚走後,慕淮立即投入于別的公事中,一如既往地勤勉于政。
男人每日都對她很照拂,也依舊茹着素,卻對她興致有缺。
容晞入夜後沐了浴,亦擇了件慕淮應會喜歡的絲質亵衣,神情卻帶着些許的寥落。
慕淮他,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男人還未歸宮,容晞已在腦海裏盤算着,今夜敦倫時,該怎樣演戲,才能讓他不會丢了面子。
慕淮這人畢竟強勢,就喜歡看她在那時哭泣柔弱的模樣。
以前他身上蠻力無盡,也确實将她折騰得很慘。
容晞嘗試着擠了擠眼淚。
卻發現自己并不是說哭,便能哭出來的。
心中正有憂慮時,慕淮已然歸至東宮。
男人身形颀長高大,清俊的面孔平靜淡然,看向她時,眸色并不深晦。
容晞慢步走向他的身前,細聲輕喚道:“夫君……”
她正覺有些羞赧,周遭的氣氛已然倏地變得暧.昧。
慕淮突地将嬌小的她抗在了肩頭,她險些驚呼出聲時,已經被男人輕放在床。
他未發一言,只伸臂将绡紗帷帳的玉鈎扯下。
容晞已經故作了副驚恐嬌怯的模樣,生怕慕淮的自尊心會受挫。
待汴京天際已是白露熹微,容晞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她面上挂着淚轍,可慕淮卻仍未睡。
他見她已然轉醒,親了親她的額側,低聲問道:“醒了?再睡一會兒,不用管孤。”
容晞受不住地哭出了聲。
他這樣,她還怎麽睡?
她真是大錯特錯,且錯的離譜。
這夜她暈厥了數次,又被慕淮弄醒了數次。
她被困于這一隅之地,滿腦子都是令人面紅心跳的影影綽綽。
慕淮真是太可怕了,嗚嗚嗚。
容晞這般想着,哭.吟得更凄慘了些,終是再度失去了意識。
待她終于起身後,煦日高照,斜陽也已打了她滿身。
她身上很不适,待強撐着精神起身後,丹香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
容晞細軟的嗓子已變得略啞,她問向丹香:“現下是什麽時辰?”
丹香還未回她的話,臉卻也是一紅,不禁想起昨夜太子将已經暈厥的太子妃橫抱在身,又冷聲喚了她們換衾單時的場景。
太子妃真是太慘了。
丹香強自鎮定地回道:“太子妃,現下剛至巳時。”
容晞玉肩露于衾被之外,其上有着斑.駁的青.紫.痕.跡。
未露在外面的肌理,更是不堪入目的凄慘。
她心中暗自慶幸,也就只比她平日晚起了半個時辰。
容晞下地時微有些費勁,便問丹香:“快些替我梳洗,今日原是要去皎月宮見德妃娘娘的,不可晚了。”
丹香神情略有些閃躲,她小聲回道:“主子…您該是昨日去見德妃娘娘的,可您…卻睡了過去。”
容晞嬌美的面容一怔。
她難以置信,又用那副細軟的嗓子問向丹香:“我…我竟睡了一整日?”
丹香赧然地點了點頭。
容晞這一清醒,便又想起了那夜同慕淮的種種。
越想她的臉蛋兒越泛緋紅。
幸好慕淮不在寝殿,她現在真的不能見到這個男人。
一見到他,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起來,她面子薄,一想到他同她講的那些話,就覺羞于再見到此人。
她之前為何如此天真,怎麽就認為慕淮他不行了?
——“太子萬安。”
宮人恭敬地齊聲令容晞心中一震,她嬌小的身子亦有些發顫發抖。
現下雖然是大臣剛下朝的時辰,可慕淮怎麽這麽早就歸東宮了。
容晞忙躺回了床處,亦将嬌小的身子縮回了香衾中,她對丹香細聲命道:“對太子說我仍未起身。”
丹香點了點頭,應了聲是後,紅臉退了下去。
容晞閉着雙目,心跳已如擂鼓般狂跳着。
她鼻間蔓溢着熟悉的龍涎香,男人亦将薄唇附在了她的耳畔,他嗓音聽上去很有磁性,低啞道:“別裝了,孤知道你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