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皇後呢?

由秋轉冬的時令天氣濕寒,但椒房宮內卻是溫暖宜人,華鼎中亦飄着麝腦之香。

天還未亮, 慕淮先于容晞而醒, 溫香嬌小的女人正枕在他虬勁有力的臂膀之上, 仍閉目酣睡着。

容晞呼吸清淺, 那副毫無防備的模樣實在是惹人心生垂憐。

慕淮看她的眼神很溫和, 不禁用指輕輕地撫着她精致的眉眼,見女人并未因此受影響,仍淺淺地着憩,又傾首與她額頭相觸,閉目蹭了蹭。

前世他于清晨醒來後, 身側總是空落落的。

如今,一睜開眼, 身側就躺着個溫軟的美人兒, 這感覺屬實令他倍感安沉。

思及,慕淮又吻了下女人的額頭。

這番,原本就眠淺的容晞徹底清醒了過來。

覺出額上,男人薄唇的微涼觸感,容晞漸漸想起了昨夜的事。

記憶再顯, 她覺雙膝有些泛疼,那些影影綽綽亦讓她覺得羞赧。

她真是被毫不留情的吃.幹.抹.淨了。

容晞分明記得,男人嘴上答應的好好的, 可最後還是哄騙了她。

醉意醺醺的她也實在是太容易被人宰割,昨夜的她就像只弱小的兔子, 被兇猛的獅子按在地上無情的蹂.躏。

若她清醒時, 還能想些辦法不讓慕淮那般張狂肆意。

容晞雙頰愈紅, 自是也知道慕淮已然清醒。

他又又又這樣,真是羞死人了。

怪不得之前他曾威脅過她,讓她在晨間不要輕易招惹他。

縱是她閉着雙目,也能覺出慕淮看她的視線稍帶着灼意。

這時的男人興致依舊旺盛,而且比平日更甚。

慕淮的嗓音帶着尚濃的睡意,低沉地問她:“醒了?”

容晞緩緩睜目,紅着小臉軟聲回道:“嗯…”

話落,男人又将她嬌小的身子擁緊了幾分,讓她靠在他的肩頭處。

慕淮赤着矯健陽剛的上身,她的身上卻披裹着明黃的寝衣,上面還繡着祥雲和瑞龍。

容晞覺出自己竟是穿着龍袍時,心中不禁一驚。

慕淮怎麽還把龍袍披她身上了?

見女人的羽睫正上下翕動,眼睛眨動的速度也是奇快,慕淮便知她定是在忖着什麽心事,便低聲問道:“還早,怎麽不多睡會兒?”

話落,便用臂一撈,再度禁锢住剛要鑽出香衾的嬌人兒。

容晞心中一急,揚聲便對寝殿外的宮人喚道:“進來伺候本宮梳洗。”

慕淮聽罷,用淩厲的墨眸瞪了她一眼。

丹香是個有眼力架的,知道這時辰宮人是不宜進殿等候傳喚的,便立侍在雕花飛罩外,半屈着雙膝問道:“娘娘,現下剛卯時,要叫水嗎?”

回她的是新帝冷沉的聲音:“出去,沒朕允許誰都不許進內。”

丹香心跳一頓,慕淮的聲音一向不怒自威,雖說她的主子是容晞,可卻又不得不先聽從皇上的命令。

便恭敬地應了聲是。

容晞被男人制伏着,動彈不得,她覺裹着龍袍實在讓人心生惶恐,且這樣太不合規矩,便想着先将這龍袍換下來。

她邊在慕淮的懷裏掙紮着,邊糯聲問道:“夫君怎麽把您的寝衣套臣妾身上了?”

慕淮淡淡回道:“你睡覺不安分,朕怕你冷。”

他那雙狹長清冷的眸子很深邃,以往他用這種眼神看她時,便是動了那種心思。

慕淮松開了她,容晞心中卻是暗感不妙。

果然,她剛要掀帳逃開這處,慕淮便将她橫着身子抱了回去。

容晞在男人寬闊的懷中蹬了幾下赤着的白皙玉足,直晃得慕淮的喉嚨又幹澀了幾分。

他啞着聲音同女人講着條件:“時辰尚早,朕盡量快一些,你乖一點。”

容晞轉着水盈盈的眸子。

她壓根就不能相信慕淮的鬼話!

便赧然地推拒道:“皇上…您這樣,上朝肯定會遲的。”

椒房宮這處溫柔鄉,讓一貫勤勉的帝王都不思朝政。

慕淮前世上朝從未遲過,容晞同他講完這番話後,他竟是覺得,遲一回又有什麽關系?

怨不得都說美人兒是紅顏禍水,屬實會迷人心智。

但慕淮終歸存了幾分理智。

這女人說的有道理,他不能輕易沾她,一沾就會上瘾,一時半會根本結束不了。

這般想着,慕淮心中卻生起了戲谑,她仍俯身睇着美人那雙慌亂的眼,假意一本正經地道:“朕欲罷朝三日,每日都陪晞兒在椒房宮,可好?”

容晞聽罷,大驚失色。

她面上的恐慌更甚。

完了。

慕淮大有往昏君發展的趨勢,她真的好害怕,這男人竟是為了同她敦倫,都不去上朝了。

自己難道就要變成禍國殃民的妖後了嗎?

慕淮從前是那樣勤勉且自律的人,怎的就因着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容晞暗覺,既是身為皇後,那便得如言官一樣,随時糾正慕淮身上的毛病。

便細聲細氣地同男人道:“珏兒雖小,卻已經開始記事了,夫君對珏兒的期望那麽高,自是不希望他變成一個懶政的東宮太子…所以夫君,您不能罷朝,得給珏兒樹個榜樣。”

這般說着,容晞已然從男人的懷中掙脫。

慕淮眉眼含笑,又聽容晞用那副甜柔的嗓子道:“夫君東巡回來後,還沒好好看過珏兒呢。珏兒入睡早,起身也早,讓乳娘将他抱過來,你看看他可好?”

容晞坐在床側,披散着如綢的烏發,同他講話時,可謂是明眸善睐。

可是那張嬌美的小臉兒,瞧着卻有些過尖。

慕淮原本耐心地聽着她講話,見女人屬實過瘦,不禁蹙起了鋒眉。

容晞趁此揚聲,喚丹香道:“皇上醒了,要看太子,去東宮将他抱過來。”

慕淮稍作懲罰地掐了下她的臉蛋,語氣故作微沉,道:“還敢假傳聖意了?”

容晞略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臉蛋。

慕淮又道:“瘦的像只猴子似的,這幾日多吃些葷補之物,昨日抱着你時都要硌死朕了。”

容晞微微抿着柔唇,心中有些不大情願。

哪有說人像猴子似的啊?

覺出女人面色薄愠,慕淮又語帶笑意地問:“小瘦猴,再睡一會兒?”

容晞撅起了柔美的雙唇,弱聲回道:“臣妾都讓宮人将珏兒抱過來了,不睡了…再說臣妾還有別的事要做。”

寝殿內爐煙浥浥。

慕淮被容晞悉心伺候着,不經時便換好了華貴的重制朝冕,因着還在殿內,只束好了墨發,并未戴冠。

容晞幫他理好衣物後,便不見了身影。

乳娘已經将慕珏抱了進來,慕淮将兒子接過後,覺得慕珏今日抱着比兩月前沉了許多。

他卯時不到便已起身,現在精神頭很足,圓眼烏溜溜的,很是可愛。

慕淮打量着小團子,單手豎着抱他,用另一掌比量着他的腦袋,覺得孩子還是尚小,他的手幾乎能完全覆住他的頭。

慕珏的小腦袋上,漸生出了柔軟的胎發,再過幾月便能紮個總角。

慕淮暗想,現在他可以稍微對他慈愛些,等他再長個幾歲,就有他受得了。

慕珏似是會出了他的心思般,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臉蛋突地兇蠻了幾分,嗷嗚一聲就低下了小腦袋,咬住了慕淮的大手。

他牙都還未長齊,咬的也自是不痛。

慕淮的眼神也泛着兇,沉聲斥向仍不松口的小團子:“才多大,就敢咬你老子?”

乳娘心中微慌,忙對慕淮解釋:“陛下,小太子正在長牙,正值口欲之期…逢上東西便總想咬上兩口,并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慕淮自是知道孩童做此舉是無心,卻還是冷哼了一聲,

他沉眉将慕珏又遞給了乳娘,虎口處還存着那臭小子的口水。

慕淮突覺,有些不大對勁。

容晞一直沒在這處陪他看兒子,原來是想拿慕珏,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慕淮振了振華貴的衣袖,便闊步去尋那鬼心思極多的小皇後。

至書房後,便見已然穿戴整齊的小皇後正端坐于書案之後,她未施粉黛,容貌卻是極為秾麗,正專心致志地看着賬簿。

天色未亮,案上的燭臺也被點着。

慕淮走向容晞,不解地問:“怎麽一大早就在看帳?”

容晞起身,剛要向他施禮,卻被慕淮用眼神制止。

其實從前他已然同她說了許多遍,私下不要在他面前跪着,或是拘什麽禮節。

可縱是同她說了,也是無用。

容晞美目微垂,邊看着賬簿,邊柔聲回男人道:“昨日同夫君出宮游玩,六司的尚監下午送來的采買單子臣妾也沒來得及看,這些賬目理起來且費功夫呢,可耽誤不得。”

慕淮聽罷,微擡單眉,卻覺這女人如今,竟有種書生要考科舉的勁頭。

憑她的才智,若真是個男兒,終日勤學苦讀的備戰科考,說不定還真能中個舉子。

慕淮無奈搖首,叮囑道:“你身子尚弱,不可太過勞累。”

容晞溫順地颔了颔首。

其實,她原本也是無需這般勤勉的。

可現下,她心裏卻有別的事想做。

算計籌謀什麽的,總是要更費功夫一些。

******

雍熙禁城,棠玉宮。

深秋已過,汴京迎來了初冬,樹枝已然褪去了青黃的顏色,只餘留了随風款擺的枯枝。

惠太妃是棠玉宮的主位,莊帝在世時,她便最喜歡喚王婕妤到她的正殿中聽訓斥。

王婕妤每每去完皇後宮中,回來後又要去趟惠太妃的寝殿,聽她擺譜。

她是莊帝所有後妃中,年齡最小的,給人的印象也一直是個性情有些溫懦的美人。

這時令的汴京最是濕冷,原本翟太後被容皇後軟禁在宮,王婕妤本可在自己的偏殿抱個湯婆子打發時間,可沒成想,在莊帝逝後,那惠太妃還總喚她到主殿聽她唠叨。

王婕妤的神情微有不耐。

她從母家帶來的女使在未出殿時,替自家主子鳴不平道:“這叫個什麽事?主子從前得寵時,這惠太妃還能收斂收斂,可先帝這一走,她竟是仗着自己年紀大,愈發喜歡同主子說教了。”

王婕妤容色淡淡,示意那女使噤聲。

她年紀最輕,人又貌美,亦善舞,但家世卻是一般。

從前得寵時,也不敢太張揚。

莊帝這一逝,她又無任何子嗣,更是在宮裏夾着尾巴做人。

待進了惠太妃的寝殿後無,王婕妤瞥了一眼殿中的熏爐,覺得裏面的炭火甚旺,其內鋪了滿滿的一層碳,甚至都要冒出來了。

按說太妃每月的炭火分例是九十斤。

她身為莊帝從前的婕妤,炭火分例是五十斤。

但按照惠太妃這麽個燒法,她的炭火分例只夠用半月的。

惠太妃賜了王婕妤坐,随後讓宮女呈上了蜜桔和餅點。

王婕妤落座後,覺得惠太妃這寝宮屬實過熱,她入宮後身子便突然畏起寒來,月事也容易不順,卻也覺得惠太妃這碳燒的,有些太過。

惠太妃懶坐于羅漢床上,面上敷着厚厚的珍珠粉,瞧着雖然白,可在王婕妤看來,這惠太妃如今的作态,倒像只臃腫的蛆。

宮裏的貴主很多,只有這惠太妃,是最拿這妃位身份自矜的。

但王婕妤記得,從前嚣張跋扈的李貴妃活着時,這惠太妃可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王婕妤見慣了宮裏的拜高踩低,便将眼底的那抹嫌惡及時收斂。

惠太妃同她聊了些有的沒的後,王婕妤主動提起了炭火的事,問道:“娘娘,這碳照您這麽燒下去,怕是不久就要超分例…到時,您又該怎麽辦?”

惠太妃呷着熱茶,不以為意地回道:“這有何妨,不夠便讓內諸司的人補上。”

王婕妤輕輕擡眉,又道:“皇後娘娘管着帳,內諸司的人現在可不敢再填這些。娘娘…怕是得拿自己娘家銀子補了。要不然…就省着些炭火用。”

惠太妃如今一聽這容皇後,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橫眉,怒聲道:“這碳火若真燒沒了,她還能讓本宮凍着不成?本宮起碼也是先帝的四妃之一,她雖是皇後,也得對本宮尊敬着些。”

王婕妤假意附和着惠太妃的話鋒,心中卻在暗道,這惠太妃果真是個沒數的。

容皇後尊敬德太妃,情有可原,人家可有個做親王的兒子在汴京。

可你惠太妃又無任何子嗣,皇後又憑何要賞你面子?

惠太妃将手中茶盞撂在了紫檀小案上,語氣平複了些許,又對王婕妤道:“說來皇後的新殿既已葺成,你和本宮也該帶份厚禮去椒房宮看看,恭賀恭賀她搬新殿之喜。”

王婕妤垂首應是,心中卻不大情願。

她是真不想同這惠太妃去自取其辱,便想着,待惠太妃去椒房宮時,她便尋個由頭,不陪她去了。

******

這日一早,王婕妤縱是稱了病,惠太妃還是強制命宮人,讓她陪着她去了椒房宮。

惠太妃不僅喚上了王婕妤,還提前喚上了德太妃和莊帝的其餘妃嫔,打着送賀禮的旗號,想看看這容皇後的寝殿到底被裝葺成了什麽樣。

椒房宮的花廳寬敞又華貴,裏面炭火燒的溫度也很适宜,既不讓人覺得過熱,又會讓人不覺初冬的陰寒。

花廳主位之後,立着扇金漆雲繡屏風。

吊頂正央也懸着精致的流蘇四角宮燈,腳下的織錦華毯仍很新簇,踩上去軟綿綿的,檀木博古架上也擺着琳琅的珠玉寶物。

皇帝給皇後修建的寝宮,真可謂是奢靡至極,大有金屋藏嬌之意。

惠太妃落座後,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寵冠六宮。

皇帝對皇後,甚至可謂是獨寵、專寵。

惠太妃假意喝着茶水,想起前陣子有宮人說,這新帝竟是帶着這容皇後出宮游玩去了。

如此驕縱,怪不得容皇後是這麽一副跋扈模樣。

惠太妃從容皇後克扣她那八珍蟹羹開始,便打心眼裏憎惡她。

原覺得容皇後這麽節省,是小官之女的作态,卻沒成想,她自己的生活倒是這麽奢靡。

容晞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地看着一衆太妃,自是知道有的人并不是真心來送賀禮的。

德太妃派人送來了賀禮,卻沒到場。

徐太媛也因着慕薇的病情,沒能來椒房宮。

容晞知道,惠太妃在這些妃嫔中,是心思最為不善的那個。

可她們畢竟是先帝的舊人,她身為皇後,也合該善待她們,便也沒當回事。

雍熙宮的另一頭,慕淮剛剛下朝,待歸了乾元殿後,便凝神批了會兒從各州郡中呈上來的折子。

他既已歸汴,便無需嚴居胥再輔政。

慕淮是個掌控欲強的人,對于政務,并不願完全假手于人。

前世他也是在他禦駕親征時,才讓嚴居胥開府輔政。

待身前的折子已然堆疊成山後,慕淮見筆鋒墨漬已幹,剛要喚太監來給他磨墨。

轉念一想,還是那女人的伺候,更讓他舒心。

便擡聲對殿內立侍的太監道:“去把皇後從椒房宮喚過來。”

太監恭敬應是,卻覺皇上平日對他們說的話,大多都是關于皇後的。

皇後呢?

皇後去哪兒了?

去把皇後喚過來。

皇後怎麽還不過來?遣人去看看。

讓皇後來陪朕用午膳/晚膳。

太監重重地眨了幾下眼,便出乾元殿準備去将皇後娘娘請來。

慕淮蹙眉等了容晞許久,卻見太監一臉愁苦地回到了殿中。

他不解地問:“怎麽回事?皇後人呢?”

太監将椒房宮的情況如實回禀給了慕淮。

慕淮聽罷,眉間卻是愈沉。

便冷聲命太監:“備辇,朕要親自去趟椒房宮。”

慕淮覺得這些太妃真是神煩,她們本來就費他的銀子,現在竟還沒事往他晞兒的寝宮跑。

他就該命人修間庵堂,打着為莊帝祈福的名號,将這些女人都送進去吃齋念佛。

辇子院的辇官見皇上這一路上面色發陰,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小心翼翼地擡着皇上去了椒房宮。

慕淮剛至椒房宮的花廳外,便聽見惠太妃陰陽怪氣地對容晞道:“本宮說皇後的銀子都省哪兒去了,原來是都省到這寝宮的翻葺上了。”

話剛落,慕淮身側的太監便用那副尖細的嗓子亢聲道:“皇上駕到——”

惠太妃面色一變,卻見新帝穿着朝冕,已然走進了花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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