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更新
容晞次日清醒後, 便覺身上異常酸.乏無力,慕淮昨夜折騰到了近寅時三刻,方才放過了她。
這個男人在這種方面, 仍存着惡劣的一面。
慕淮一如既往,是個精力極其旺盛的人, 他同容晞一樣,幾乎也是徹夜未睡, 可到了次日白露熹微之際, 卻毫無倦意地又同王懷一并去大營查看了番撤軍的事宜。
是夜, 原邺境內, 也來了數個快馬加鞭的傳訊兵,慕淮由此可以随時得知那處的動向。
慕淮有條不紊地處理着軍務,容晞雖然已經睡醒, 但掙紮了半晌, 卻仍覺使不出氣力, 尤其是腰骨那處,昨夜有那麽一瞬,她都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碾.碎了。
她沒心思再去伺候慕淮, 想着回程還需要行上數百裏的路,便阖上了雙眸,決意閉目養養精神。
容晞于半夢半醒, 意識朦胧間,似是聽見了相國嚴居胥的聲音。
幸而她身前有扇屏風,可以将她遮擋。
她透過屏風的空隙窺視, 見帳帷被掀, 同慕淮闊步而進的, 果然是嚴居胥。
而嚴居胥的身側, 還站着一個她不認識的官員。
原來慕淮在得勝歸營後,便命人将嚴居胥從汴京喚到了齊邺的交境之處。
而嚴居胥喚他身側的官員為杜尚書,朝中姓杜的尚書惟有戶部尚書一人,容晞因此辨出了那個官員的身份。
王朝更疊,得勝的帝王亦有許多瑣事要同宰輔臣下商議。
容晞保持緘默,亦不敢輕易調整睡姿,她不想在慕淮同臣子商議要事時,發出什麽怪異的動靜。
嚴居胥的嗓音有着士人特有的清潤,道:“去年中原之內,我齊國雖遭逢旱情,卻因陛下東巡的布防,國力并未受其影響。北方燕國,現下仍飽受澇災遺苦。而邺國今年絲緞産量不佳,也是因為流年不利。臣聽聞,邺境的許多桑樹都發生了蟲害,沒了桑葉,蠶自是也無法存活,怪不得邺境今年的綢錦産量銳減。”
大齊要購的這批錦緞,主要是做為官錦來用。
就單拿這汴京城來說,既是都城、是天子腳下,這城中便有數不清的職官。
有文散官還有武散官,亦有一大堆加官。
王侯公爵更是數不勝數。
每個官員每季,至少要做兩身按儀制的官服,一年算來,要耗用的官錦,便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無論是各種品階的官員,還是身份貴重的王侯公爵,他們俱代表着一個國家的體面。官服冕服,和發冠佩绶等物,不說要設計的多華麗,卻也要說得過去。
都說邺錦燕綢,北方的燕國也盛産各種華麗的織錦絲綢,可慕淮卻不願同燕國做這樁買賣。
畢竟兩國早就彼此忌憚,且燕國綢錦的要價也要比邺國高上不少。
齊燕之間隔着一個邺國,二國之間并無接壤之處。
鹘國卻同燕國有着接壤之處,鹘國本為蠻夷之地,自然沒有發達的絲織業,所以燕鹘兩國近年也總有以馬換錦的往來。
拓跋虞也長大了不少,早已褪去了早年的青澀稚.嫩,他養父羅鷺可汗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近年燕國和鹘國錦馬互市之事,多數都由拓跋虞負責,聽聞他同燕國的官員和王室成員也發生了諸多不快之事。
因着容晞的緣故,齊鹘兩國一直處于和平交好的狀态,但鹘國同燕國的關系,卻是越來越差,二國接壤邊境處的百姓也總會發生沖突。
而慕淮這番,既動了邺國的地界,燕國必當有所提防,只是目前他燕國自顧不暇,表面上不敢同齊國撕破臉皮。
帳內正央的鐵架上,懸着巨型的螭龍銅壺,裏面正咕咚咕咚地烹着初春最鮮.嫩的一批毛尖新茶。
茶香袅袅,扮作黃門的侍從為慕淮、嚴居胥和戶部尚書各呈完一盞清茶後,慕淮的語氣稍帶着喟嘆,道:“齊國也不是不能産錦,只是燕邺的織工若能在一日內,便能織造一匹上好的錦緞,那齊國的織工便要用上五日,且較之燕邺的錦緞,要劣質許多。”
話說到這兒,慕淮也無甚心思再去品茗。
他将手中的瓷盞放在檀木案後,語氣頗重地又道:“那邺君也實乃狠心之徒,知朕即要攻入皇城,便提前派兵将邺都織造局的數千名織工活活燒死,其內的錦緞亦全無所存。”
嚴居胥和那戶部尚書聽罷,面色皆是微變。
慕淮又言:“只救出了幾個受了重傷的織工匠人,而其中有職銜且對織造經驗豐富的錦官,無一存活。“
最後一字咬音極重。
慕淮的聲音就算是情緒平靜時,也是不怒自威的。
現下他稍有愠怒,戶部尚書屏着呼吸,手中瓷盞的茶水險些灑出,他強自鎮定,暗覺若皇上的手中仍執着茶盞,那八成這茶盞便會被他捏個粉碎。
嚴居胥表情尚算平靜,眸中卻流露出了惋惜,勸道:“陛下,依臣拙見,邺土既已盡歸齊境,那這造錦的法子也早晚都能尋到。“
慕淮颔首,語氣仍是幽幽,道:“朕不欲向燕國買錦,但滿朝文武卻不可總着舊衣。”
容晞在屏風後,恰能清晰聽聞三人的對話,亦能切身體會到慕淮的焦急。
其實邺國這地界,若論農田水利,是遠遠比不上齊國的。所以若這織造局的匠人都被邺君燒死了,那此番攻邺,慕淮最想要的東西還是沒有得到。
待慕淮對臣下傾吐憂慮之後,又向戶部尚書詢問了國庫的開支。
戶部尚書答:“齊國去年逢旱事,今年幸得豐收,國庫本有盈餘,但如今這場戰事,卻屬實耗銀無數,國庫銀兩尚可維持禁城開支。但皇上…若仍想修地下皇陵的話…可以調高民間稅賦。”
慕淮揮手制止,道:“不可。”
——“地陵一事不急。”
自慕淮動了修造地下皇陵的念頭後,便于容晞還懷着慕琛時,就着手讓工部的人設計地下皇陵的構造,亦派他們提前在汴京郊外選址。
可那些工部官員呈上的草圖,慕淮沒有一個滿意的。
容晞強忍着身上的酸.乏,為自己攏了攏衾被,卻覺得慕淮這麽早就要修地陵,屬實奇怪。
古今帝王或許都有這樣的心思,他們生前生活奢靡,死了便也想延續這種生活。
但慕淮這才幾歲,怎麽就動了中年帝王的心思,想着修陵了?
容晞複又阖眸,她并不懼怕陪葬之事,若慕淮真的先她而去,只要那時珏兒和琛兒都已長大成事,她立馬便能吞金自盡,下地陵裏去陪慕淮。
這時,帳內的三個男人皆已起身,慕淮嗓音溫淡道:“嚴卿辛苦,邺境後續事宜,朕便全權交付于你了。”
嚴居胥恭敬回道:“陛下放心。”
戶部尚書和相國嚴居胥離開主帳後,慕淮便走到了屏風後。
容晞眯着美目,她透過眼縫見慕淮早已穿戴整齊,便暗自腹诽着,這男人就是這樣,在內對她總是那樣一副惡劣的狗樣子,在外卻永遠都是那個人模人樣、光風霁月的英俊皇帝。
見慕淮已然端坐于睡榻邊,容晞便将衾被覆在了腦袋上,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慕淮無奈傾身,隔着衾被,将薄唇附于女人軟小的耳旁,溫聲問道:“朕吵醒晞兒了?”
容晞嗓音軟軟的哼唧了一聲,并不太想理睬慕淮。
慕淮隔着衾被拍了她一下,語氣故作微沉,低聲責備道:“一大早上便同朕犯嬌耍橫。”
容晞被他拍了那下後,便又蜷了蜷身子。
真像一只小懶貓。
慕淮啞聲失笑,語氣溫和了些許,哄勸道:“起來罷,馬上就要拔營啓程了。”
容晞這才點了點頭,悶在衾被裏道了聲:“嗯。”
待身量嬌小的女人從衾被裏鑽出來後,矜貴帝王便低下了身段,親自伺候她穿靴理衣,動作竟是極為娴熟。
見女人不時的揉着雙目,纖腕上也存着青.紫的指.痕,慕淮眸色變了變,覺自己确實将人折騰得狠了。
回齊的路上,旭日高照,天也漸變得溫暖。
容晞暗覺,她随慕淮出征,也就十餘日的功夫,這周遭的樹植竟比來時葳蕤茂盛了許多。
華貴的辂車內,溫暖又寬敞。
辂車巨型木輪辘辘碾過官道,容晞在車內枕着男人的雙腿,很快便入了夢鄉,并未因路途的稍有颠簸而受到幹擾,睡得很是酣沉。
她在睡夢間,想尋個東西做為攀附,便不斷地調整着睡姿,也理所應當地将慕淮的腿當成了枕頭。
容晞夢見珏兒的小身子向她奔了過來,可一臉怒容的慕淮卻擋在了她的身前,不讓她抱珏兒。
随後,她的嘴也被人狠狠地咬了一下。
容晞覺得這種觸感很真實,應該不是夢境。
半夢半醒間,卻發現慕淮果然将她拽了起來,他正扣着她的腦袋,一臉憤恨地吻.咬着她的唇。
吻勢雖有些洶.湧,但二人是在行進的辂車內,容晞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只低.嗚着向慕淮讨饒。
——“夫君…夫君…臣妾怎麽了?”
慕淮睇着她慌亂的眼,啞聲問道:“睡就好好睡,手為何要亂摸?”
“我……”
容晞暗自回想了一下,她适才在夢裏,好像是碰到了什麽物什。
她雙頰一紅,忙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慕淮卻不欲聽她的解釋,涼薄的眼帶着克制和隐忍,他驀地提着女人兩個纖細的胳膊,讓她背對着他,坐在了他的腿.上。
亦從身後圈住了嬌小的女人,嗓音低沉道:“乖晞兒,既然惹到朕了,就要付出代價。”
容晞推拒着,幾乎快要哭出聲來:“不行…這樣不行的。”
——“怎麽不行?”
慕淮原也是想吓一吓這個小磨人精,知她已然很疲憊,并不欲在辂車裏疼愛她。再者适才車夫同他道,還有十餘裏的路程,整軍便要入齊都城門。
容晞卻不知慕淮的那些心思,還在想着對策,她複又探尋似地問:“臣妾…臣妾錯了,陛下就饒臣妾這一次罷……”
慕淮親了下她的額側,另一手掐着她仍帶着斑的臉蛋,憤恨地問道:“你說,你是不是個磨人精?天天就知道磨纏朕,朕都要快被你給磨死了。”
話落,男人锢着她的力道稍小了些,容晞若受驚之兔似的,立即掙脫了猛獅的爪牙。
容晞趕忙尋了辂車的別處坐下,且離了慕淮好一大段距離。
分明不是她在磨人,而是無論她做什麽,這男人都覺得她是在勾他,是在磨他。
她就不能靠近他。
若要她來埋怨,她還想說慕淮黏她呢,他都要黏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