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風波
姬後?是個健談而風趣的女人, 博聞強識,性格豪爽。她思維活躍,因此她說話的速度也非常快。白馳雖然活了很久,但接觸的人畢竟有限。在這一世之前?她一直待在岷州懷安,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連沈家的大門都?出不了。她被?禁锢的不僅是時間, 還有空間。這一世她終于突破了空間的禁锢,與沈寂同行, 看?沿途風景。然而她是個怪脾氣?, 也不曾有機會和什麽人接觸。後?來到了平京入了公主府。迎接她的是更加嚴苛的思想?控制。她抗拒厭惡,卻不知如何表達。她整日整夜的發?呆, 無?所事事。
她本是想?井水不犯河水的潦草過此生。
可是她遇到了姬後?。
這個年近五十的女人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小一二十歲, 她輕快活潑, 眼睛裏閃爍着蓬勃的朝氣?和對權力的欲.望。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也不忌諱白馳的身份而遮遮掩掩, 她說:“我相信我的眼光,你不是那種只會後?宅算計到處嚼舌根的小婦人。你很認同我的想?法,對嗎?”
白馳笑了笑,“皇後?,我喜歡聽你說話。我嘴笨, 很多?東西心裏覺得不對勁,可嘴上說不明白。”
姬後?大笑:“嘴笨有什麽關系,總比那些眼盲心瞎的好?!”
姬後?這趟過來是來查賬的, 她總是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處理很多?事。高宗有頭疾,發?作時頭疼難忍, 別?說早朝連奏折都?不能批複。姬後?作為他的“賢內助”, 時有出謀劃策代為批複。起?初還避着些人,時日漸久, 就無?所顧忌起?來。
這麽些年,姬後?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暗暗籌謀,步步為營。自從去年泰山封禪後?,這一切就直接擺到了明面上。每次上朝,皇帝坐在前?面,姬後?垂簾在後?,政無?大小,都?要二人一同裁決。
自此群臣上朝,萬方奏表,都?稱高宗,姬後?為“二聖”。
白馳閉目塞聽,除了一曲《斬夫郎》來回看?了不下上百遍,對當今的時政要聞并不清楚。
她一直期待見姬後?一面,就像她好?奇什麽樣的人能寫出《女德》《女訓》一樣。
姬後?的言談舉止,爽朗大方的做派一點都?沒讓她失望,甚至心生向往。
白馳也看?出來了,姬後?查賬是其次,敲打郎子君是真。
在沒發?現郎子君的生意頭腦之前?,姬後?對她一直是失望的,她是她教養長大的,卻仿佛天生屏蔽了她的所有言傳身教。不僅戀愛腦,而且容易走極端。郎子君的生意版圖明面上是她本人一手把控,實際真正的掌舵人是姬後?。
姬後?,作為一個女人,想?掌權,能信賴的人不多?,這也是她苦惱的地?方。有才?學能幹的受禮教傳統思想?影響嚴重,自視清高,認為被?女人驅使,有辱祖宗顏面。那些迫不及待向她獻媚的多?是貪婪奸詐的小人。姬後?要奪權,就不得不任用一些願意為她搖旗吶喊,且有指鹿為馬本事的小人。但作為一個有宏圖大志的人,她一直在暗暗留心,尋找肯為自己效力的賢才?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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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馳入了她的眼,第?一面,姬後?只将她看?成了牽制大長公主的一枚很好?利用的棋子。
朝中黨派,壁壘分明,以?榮國公大長公主為首的雍州士族集團占據朝中話語權,他們緊緊抱團,牢不可破。看?似無?懈可擊,但若是後?宅起?火呢?即便是一把小小的火。
她從不輕視任何微小的力量,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微不足道的人再微小的力量只要善加利用都?有可能叫天地?變色。
因為,她曾經就是這樣的微不足道。
白馳同姬後?、郎子君一同用了飯。她話不多?,基本都?是姬後?和郎子君子在說話,她聽。
眼看?要到宵禁了,姬後?起?身回宮,笑着沖白馳道:“回去別?跟周盈說你見過我。嗯,我看?出來了,你不會說出去。”
郎子君将其送出府門。
姬後?停住步子,看?向身後?宅邸,遲疑道:“若是她需要幫助,你可以?幫她一把。”
郎子君仍是難以?置信的樣子,“真沒想?到她竟然是大長公主的兒媳。她那個兒子我瞧着可不像有能耐的,長的瘦弱白淨,跟我那前?夫齊文倒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全身上下就剩一張臉能拿得出手了。”
姬後?冷聲道:“再不濟也不是齊文能比的!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岷州府解元,今次是要參加會試考取功名的。謝孝儒有大周第?一美男之稱,也不耽誤他成為大周第?一全才?。有些人就是得天道恩寵,洪福齊天,你嫉妒嗎?嫉妒也沒用。”
郎子君回了花廳,見白馳已起?身,背對着她站在窗戶邊散酒氣?。
郎子君靜靜看?着她,走不動道了,她從來沒覺得有過任何一個女子有她好?看?。這情緒很奇怪。
白馳聽到動靜,轉過身,花廳有些熱,她解了外面的衣裳,肚子就很明顯了。郎子君莫名被?刺了眼珠子,不是很開心。
“你想?和離嗎?”郎子君沖動的問,問出便後?悔了,姬後?一直教育她,若有所圖必徐徐圖之,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目的,以?免陷入被?動。
“嗯?”白馳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沒有意義。
“你是有本事的人,外面有更廣闊的天地?,你不能被?困在後?宅一輩子。”郎子君見她遲疑,仿佛是看?見了希望,再接再厲道:“你不要被?那些迂腐的思想?蒙騙了,真當沒了男人就天塌地?陷了。會這樣跟你說教的,要麽是能從你身上得到好?處的人,要麽就是自己苦了一輩子見不得旁人好?的人。”
白馳笑了笑,面上表情看?不出真實想?法。
“你要是怕和離後?沒地?方住,你盡管住我這裏,想?住一輩子都?沒關系,”郎子君迫不及待的表明立場,“我有錢,背後?還有皇後?做靠山,咱們不怕。”
“好?吧,”白馳無?意說太多?,她的心是一個黑洞,埋葬的都?是絕望。
郎子君以?為她是顧慮世俗的看?法。孜孜不倦的輸出“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論調。
當夜,白馳歇在郎子君府上。
郎子君以?為是自己的思想?灌輸有了效果,喜不自禁。
夜半,郎子君的府上鬧了鬼,幸而白馳歇在府上,鬼剛露了個頭,就被?她切西瓜似的,一個手刀一個劈暈了過去,丢在郎子君面前?。
府內下人這些日子一直被?鬼怪困擾,今日又被?鬼嬰吓到了,早積攢了一肚子的怒氣?,狠狠将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一頓打。郎子君親自審問,問出背後?主謀,不過是同她搶生意的同行冤家。
郎子君本不知道鬼嬰的事,結果這些不長眼的東西自以?為坦白從寬,都?給招了。郎子君曾胎死腹中一女嬰,這是她心裏永遠的痛。這些人便用這個做文章毀她心性。
郎子君大怒,将這些人剝光了衣服剃了頭發?,裝進籠子裏,等天亮後?,命人驅馬繞着平京城的大街小巷走一圈。
白馳不知道的是,她外出這一天一.夜,公主府裏也亂了套。
劉嬷嬷不住請罪,公主一面覺得兒媳為了不大的事就離家出走太過小題大作,一面又神魂不安,嚴令封鎖消息,悄悄派出府兵換了便裝外出尋找。
快天黑的時候,沒有等到白馳的消息,倒是劉家人找上門來,哭鬼狼嗥的同劉嬷嬷說,她家長子嫡孫被?打了,如今瘸了腿叫家裏人擡了回來。求大長公主伸冤做主。
劉嬷嬷大驚失色,沒敢到公主跟前?惹嫌,瞧瞧跟家人回去。見到孫子那般鬼樣子,抱住又是一頓哭,哭完詢問事情經過。
劉嬷嬷夫家姓汪,長孫名汪全。
汪全隐去一概前?情,反編了一套說辭,這是他們幾?個斷腿斷胳膊的男人湊在一起?商量好?的說辭。他們害怕郎子君報複,一致決定先下手為強,歸家後?,各自尋靠山。
當夜是來不及了,到了第?二日,郎子君綁着那些裝神弄鬼的玩意才?用馬車送出去,汪全等人已集合起?來到郎子君門前?讨要說法。
他們就是故意要将事情鬧大,鬧得所有人都?知道。
如此,就算郎子君有姬後?做靠山,就算她想?為自己讨回公道,也會投鼠忌器。
若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了閃失,世人也會想?到是郎子君所為。
郎子君可以?喝酒養面首,可以?抛頭露面的搶生意做買賣,但是涉及人命還是要有所顧忌。
她不怕,姬後?也怕因她名聲受累。
郎子君後?半夜沒睡,氣?得心口陣陣悶疼。早膳還沒來得及用,忽聽門房來報,說:“有人鬧上了門。擔架擡了七八個。”外頭鬧哄哄的,苦主七嘴八舌,向看?熱鬧的百姓訴說冤屈。說是郎子君為了和孫家搶生意,綁了孫家的長孫,他們這幾?個因和孫家少爺交好?,昨日剛巧一起?吃酒,也無?辜受牽連,挨了一頓毒打。
說起?這個孫家,便是給她府上扔女嬰半夜裝神弄鬼的那家。
看?來這次是做了連環準備,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了。
說來郎子君和孫家的恩怨,那是由來已久了,曾經因為一樁買賣,孫家的老太爺因氣?不過郎子君壞了規矩,生生把自己給氣?死了。此後?,郎孫兩家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其實,什麽規矩呢?不過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把戲。
郎子君有姬後?做靠山,初入生意場,胃口大,膽子大,銀子多?。做糧食買賣的時候,直接掠過了小魚,一口氣?将小蝦米都?給吞了。作為中間過度的小魚就沒了口糧,賺不了差價,還賠了一大筆。
商人逐利,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生意場上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