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分道揚镳,天各一方

此刻的白馳是全場矚目的焦點, 是衆人抗擊匈奴的信心,是光芒萬丈的存在?。她是那樣的耀眼奪目,不可一世,除了帝後又有誰敢同?她比肩?

但凡沈寂能?有一點點自知之明, 都該意識到彼此的差距, 默不作聲,隐忍低調。

可是當他眼睜睜看着姬後為她披甲, 為她系好披風, 贈她寶馬,仿佛一切早在?姬後的算計之中。

沈寂再也忍受不住, 在?白馳正欲翻身上馬之時, 不顧一切的沖出百官之列, 大聲喊她的名字。

白馳停了停,有些?遲疑, 但還是轉過了身。

突然的驚變,讓侍衛本能?戒備,橫刀阻攔。明明咫尺間的距離,隔了刀劍,卻?仿佛是隔了天澗, 他過不去,夠不着她,被?侍衛逼着連連後退, 一時間,他的心狼狽不堪。

“阿寂。”白馳終究還是不忍心, 捏着擋住他的寬刀輕輕一彈, 侍衛踉跄後退,“你不該過來。”

明明二人中間沒了阻隔, 沈寂卻?立在?原地?,像是腳底生根,不敢靠近了。

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自卑的。

“帶我一起。”他鼓足勇氣,“我……”

她擡起手?指按住他的唇,沈寂心頭一動?,正要握住她的手?,她又抽開了,觸碰不得。

“阿寂,我們在?一起本就是沈秦氏算計的一場騙局,陰差陽錯。”她側過臉,看向天際。她的身後是數萬将士,風卷起她的披風,那樣遙遠。

“從來就沒有什麽陰差陽錯!”沈寂捏緊拳頭,上前幾步,幾乎要怼到她的臉上。他又急又臊,像是揭穿了自己的醜事般,眉間起了褶皺,面上漲紅,“從來就沒有什麽陰差陽錯,你以為的被?算計,又怎知不是我心甘情願?”

白馳略擡了擡眉毛,她輪回?這麽多次,和他有過太多接觸,又怎會不知這一切。

若不是确認他真心,又豈會單單對他別有不同?。

“我……”他的勇氣是那樣的不堪一擊,在?她平靜如水的注視下,輕易敗下陣來,“我讓你感到了不恥是不是?我明明知道沈秦氏的打算卻?為了一己之私順水推舟,你在?怨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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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馳吐了口?氣,像是嘆息,“阿寂,我知道的,在?當時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沈寂也會是其他的什麽人,沈秦氏吞了她的家産,為了沈家的名聲都不會輕易放她離開。就算她及時識破奸計,又能?如何?沒有父兄叔伯撐腰,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孤女。若非女子難以獨自立于世間,她又怎會去投奔她的未婚夫?

曾經,她所求不過是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于當時的她來說,嫁給?真心待她的沈寂,便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她沒有遭遇後來的那些?事,在?絕望中掙紮過,看透這人間的不公,心性被?摧毀,她一定會安分守己的做好沈寂的妻子,無論他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吏,還是認祖歸宗煊赫榮耀。哪怕被?貴族排擠,被?婆母不喜嫌棄苛責,她也會默默忍受。因為世人眼中她所忍受的與她所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她也會認可普世的價值觀。大概率上,他們會是一對旁人豔羨的神仙眷侶。而她自己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對,偶有小情緒,但也會安穩幸福的過一生。

可是,心性變了,一切終究不同?了。

她必須要為自己遭遇的這一切讨個說法。總不能?她遭遇了這麽多,幾欲瘋魔,等?一切過去,她還能?輕描淡寫的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潦草糊塗的過此生。

姬後問她所求之道?

在?回?到謝府之前,她還渾渾噩噩的沒有頭緒,後來那些?人開始指責她,要她賠罪要她自罰,她不禁回?想,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她想起了前幾次輪回?,只因她沒有按照他們制定的規則活着,又或者不經意間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她就被?各種栽贓陷害,死于非命。

與謝家鬧的這一出,又是如此的大同?小異。

某一個瞬間,她忽然有了點頭緒,那個在?她心裏已經死去的白馳并?不是毫無怨言,她也曾滿腔憤懑,求救無門,深恨這世道不公。她也曾想過,若是她有能?力她定要為自己讨回?公道。

後來,她在?輪回?中獲得了力量,她一遍遍的虐殺那些?曾殺過栽贓陷害侮辱過她的人,報複宣洩。

心性被?摧毀,人也越來越喜怒無常,她早就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回?不去了。

她不可能?再做沈寂的妻子,甘心相夫教子。

她要給?自己一個交代,總歸要做出點轟轟烈烈的事。

她好像知道她的道是什麽了,既然世道不公,那她就要這天地?變色,這人間易主?。

她的面上揚起詭異的笑容,眼中顯出瘋狂的情緒。穿過沈寂,看向他身後的姬後。

她沒有雄心壯志也沒這才能?做這江山之主?,但是有人可以。

她記得《斬夫郎》裏姬後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女人,并?不是天生就是女人,不過是依據男人的道德被?塑造成了女人。

起初她不懂這句拗口?的話是什麽意思,等?她明白過來,便是她掙脫束縛,大徹大悟了。

白馳想,千百年來都是男人稱帝,若是換了女帝呢?

姬後被?白馳看得莫名有些?心慌,仿佛她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麽一般,這眼神讓她感到害怕,卻?又莫名興奮,她喜歡刺激與冒險,未知不會讓她感到害怕,只會讓她更興奮。

她有着完全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旺盛精力和鬥志。

不過此時此刻,就連姬後自己都沒想過要做這大周的皇帝,她生來強勢好勝,看不慣優柔寡斷的丈夫,什麽都習慣攬過來自己做主?。她貪戀權勢,一步步登上皇後寶座,甚至上了朝堂,垂簾聽政。她時常想,她就是因為攤上了這樣一個無能?的丈夫,才逼不得已事事操勞,若是她的丈夫像先?帝那樣英明果決又強悍,她一定可以安心做後宮之主?。然而,高宗不可能?是先?帝,所以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這大周國沒有自己不行。饒是背負罵名,她該做的事還得一樣不落的去做,不過常有憋屈,她的想法決策總不能?順利執行,朝中那些?保守派習慣性打壓她,不管她說的對或者錯,只因她是個女人,她的所有建議都該被?反複推敲甚至推翻。他們總懷疑她頭發長見識短,或者背地?裏罵她“婦人之見”。她氣悶又無可奈何,她不得不同?他們周旋,培養自己的勢力。

她什麽都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提前做好準備。

她有想過白馳會來,更多的可能?她不會來。

可她還是備好了铠甲,寶馬。她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謝家是雍州世家的核心,若是他們家的兒媳成了她的左臂右膀,對雍州世家來說會是個沉重的打擊,對她的好處自不必多說。

講句心裏話,她雖然口?裏說對白馳寄予厚望,要封她做先?鋒大将,實則心裏清楚,單單白馳女人的身份就不可能?當上這個将軍。自古哪有女人上戰場,甚至做大将軍的道理。

她這樣說有試探之意,打臉那些?頑固派的目的居多。她肯定白馳的個人實力,若遇危險自保不成問題。但是若論排兵布陣,行軍打仗,她不會随意啓用新人去冒這個險,大周輸不起。她雖大膽,卻?不會意氣用事。頑固派會阻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的目的達到就行了,不會糾纏。

有蒙元順坐鎮神谷關,她給?他足夠的糧草和源源不斷的将士,她相信大周不會輕易落敗。

白馳沒有作戰經驗,只需聽從安排就行。或許她會在?兩軍交戰中起到很好的鼓舞人心的作用吧?或許會給?人帶來驚喜,斬殺幾名敵方大将也有可能?。或許吧,誰知道呢。

但只要白馳在?姬後的陣營一日,雍州世家就永遠有把柄落在?她手?裏。

不得不說,姬後是個很冷靜的政治家,她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不會輕易被?私人感情所左右。

她心裏的算盤打的噼啪響,所有的人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可是當白馳站在?萬人之前,獨獨跪了她,口?內說着要為她鞍前馬後。她還是受了不小的震動?,掏心窩子說一句,那一刻她是感動?的。

掏出皇後印信,是她計劃之外的舉動?,感情用事,沖動?了。

不過很多年後,姬後回?首往事,不由?感慨,當日的沖動?屬實是冥冥之中最最英明的舉動?,她以一半真情一半假意争取過來的“自己人”,有着一顆最最赤誠而堅定的心。任世人如何誤會毀謗甚至要暗殺她,白馳都堅定不移的站在?她這一遍。從無動?搖,從無三心二意。

**

沈寂站在?白馳和姬後之間,當白馳堅定的目光落在?他身後,那一刻沈寂不由?生出了一種很荒謬的念頭,仿佛他才是多餘的那個。

他在?努力的争取自己的妻子,希望她能?看見自己,可是她的心和思想仿佛飛向了很遠的遠方。

他很慌張。他沒有那麽偉大而崇高的理想,很多時候他只想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白馳在?他的心裏,是他緊張的人,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她像是一個安心的港灣,有她在?他就感到安心,可是現在?她要走了,她不要他了。于他來說仿佛天塌地?陷,信念崩塌。

他感到呼吸困難,甚至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該如何過。

她一直是他的支柱,是他安放在?心底最安全踏實的所在?,他無法準确的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她走,除非她帶他一起。

所以當身後的将領不耐煩了,看好戲般的催促白馳趕緊上馬奔赴戰場,沈寂也毫不猶豫的拉住了她的衣角。

他所有的身體?語言都在?強調一件事——要走可以,帶上我!

也許是耽擱的時間太久,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聲音越來越大,有人甚至毫不避諱,戲谑恥笑。

白馳在?擂臺上一戰成名,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無論是文武百官還是軍中将士黎民?百姓都認識她。

可是沈寂是誰?今科探花郎,尚未授官,未曾抛頭露面,未曾建功立業。衆人只看出他是個身穿士子服的年輕後生,長着一張漂亮的過分的臉。除此之外,也沒什麽特?別的了。

當二人站在?一處,糾纏不清,以周人的眼光來看,這二人實不相配,便不會将他們往夫妻的方向想,只當是白馳的相好。如今竟是連場合都不顧了,拉拉扯扯,傷風敗俗。

世人皆愛看桃色傳聞,無論是外表裝的多麽的嚴肅正經,就沒有不愛看別人家笑話的。不知內情的看白馳笑話,清楚沈寂身份的看謝家出醜。

白馳被?扯了披風,回?頭看向沈寂,他漆黑濕潤的眸子,顯得分外可憐。望向她時,目光貪戀而卑怯。

白馳有一絲心軟,如果他不是謝國公和大長公主?的獨生子,雖覺有些?累贅,她還是會帶上他,像帶着鈴蘭一樣。

可惜了。

她忽然抽出臨近将士的佩刀,手?起刀落。

刀光一閃,吓壞了高宗皇帝,失聲叫了出來。

那可是他親外甥呀!他還以為她要殺他。

白馳翻身上馬,一扯缰繩。沈寂手?捏半片衣角,怔怔發呆。

詹将軍等?人發出哄堂大笑,笑聲會傳染,不明真相的百姓也跟着笑疼了肚子。有潑皮嗤笑道:“小郎君扭扭捏捏像個小女娘!快些?回?去,別丢人現眼了!”

姬後也不想外甥被?人嘲笑,看向遠處,擡了下手?。

牛角吹響,大軍呼喝三聲,在?雄渾的號角鼓聲中開拔奔赴神谷關。

沈寂呆了片刻,心口?像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荒蕪一片。他拔腿就朝前追了去。

他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曾經的甜言蜜語,耳鬓厮磨,以命相護都是假的嗎?她說過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有兒,對,他們還有有兒。

她連有兒都不要了嗎?

到底是怎麽了?

他不明白。

他踉踉跄跄,有士兵壞心眼的伸出腿,絆倒了他。

謝孝儒再也看不下去,兒子現在?的舉動?無疑是驗證了方才潑皮的那句“丢人現眼”。

當着文武百官,當着滿城百姓的面,将謝家的臉面丢在?地?上讓人踩踏。

所有人都在?看他家的笑話,他甚至可以想到,今日過後,茶樓酒肆,街頭巷尾該怎樣的編排他家的笑話,将他兒子的真情當做肆意嘲弄的談資,再順口?将百年謝氏也取笑一番。

“攔住他!”謝孝儒下令,素來儒雅的臉難得覆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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