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花秋月何時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
虞楚昭在郡守宴會上七步成文的消息在吳中算是徹底傳開了,吳中人皆是大為驚訝,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也是将信将疑。
虞楚昭樂得被人看成草包,聰明人容易死得早!于是項家管家對着虞楚昭的情況也不清楚,但想來也還是個草包吧,不然怎麽就和自家少爺一起玩呢!
“回老爺,虞少爺來了一會兒了,在後院裏頭和少爺一起說話呢!”管家滿臉憂慮的看自家老爺,怎麽這萬事不成的虞少爺現在往他們這院跑的這麽勤?就不怕少爺變得更加不靠譜?
老管家瞪自家老爺:就沒話說麽?
項梁:“嗯,知道了。”為什麽虞楚昭天天喝項羽處在一處,卻不來找他?項梁郁悶,下次一定要和項羽要一枚金珠!
“何事這副模樣?和有人欠你錢似得。”門口不請自進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一身灰色袍子,道冠束發,雙鬓花白。比起項梁一張不老的臉來,實在是衰老滄桑的很多。
“宋義?”
“未知宋兄前來,有失遠迎。”項梁臉色并不好看,草草對宋義行禮。宋義幹枯的手拂過自己花白的胡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宋義此人亡楚令尹,曾幾何時也是位極人臣。可惜那楚懷王太傻,能被騙的客死他鄉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于是連帶着宋義名聲也不大好了。這人一身灰色文士服,卻以道觀束發,一副儒不儒道不道的,難免有些瘋癫之意。
“聽說你家侄兒日前和虞家那小子教好?”老頭眼中精光一閃。
項梁哈哈笑道:“可惜是虞家小少爺虞楚昭,不是那庶出的虞子期。”
宋義摸摸胡子,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項梁知道宋義必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心裏不待見也沒辦法,只好請人先進屋再說。又肉疼的吩咐下人準備酒席。宋義既然都過來,必然少不了那些還能蹦跶着的楚國舊部。
項梁一想到那幫文臣腦袋就大得很。亡國之臣,真正忠勇的早已殉國。屈大夫雖然有點酸,但是跳江跳的也是忠心一片。項家大将項燕戰死沙場,更是忠勇,項家滿門楚往後慘遭迫害。這幫子整日嚷嚷着要複國的文臣倒是活的滋潤的很,至少是沒有性命之憂。想到這裏,項梁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夜宴自然是豐盛的,本來打算告別項羽和王顧一起去聽曲兒玩鬧——總不能疏遠了那幫二世祖們。奈何剛起身,項羽伸手一抓虞楚昭的袍子,虞楚昭走不了了。
虞楚昭:“放手!”
項羽臉色漠然:“不放。”
虞楚昭無奈:“你叔叔請的自然是厲害人物,你去見見?”
項羽皺眉:那幫老骨頭算是厲害人物?
“咳咳,我都不認識,白吃一頓席不太好。”
項羽上下打量虞楚昭,戲谑道:“你吃你的,承我情就行。”
虞楚昭咬牙切齒,但是對人高馬大的項羽沒辦法,只好被抓着袖子一路提到正廳。
于是,虞楚昭看着滿廳花白胡子頭發的老人家驚訝的嘴臉,瞬間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脆肉的心髒——他們震驚的估計就只有一件事情,為什麽是虞家小少爺?
項梁幹咳兩聲,想不到項羽竟然把虞楚昭帶上了。畢竟對這十五歲少年郎能有多大本事,他心中沒數。不過這麽一來,虞楚昭和他們家算是徹底綁在一塊了?他目光掃過站在角落裏面的項羽,後者對他呲牙笑。項梁倒抽冷氣:這小兔崽子在打什麽注意?
虞楚昭幹咳兩聲,把自己被拽歪了的衣袖扯回來。項羽眼睛從虞楚昭露出來的幹淨的脖頸上溜了一圈,然後若無其事的把目光收回來。
“這不是虞家小少爺麽?”提問的是個小老頭,看着瘦削精神,語氣和善。瞬間大廳內寂靜,顯然他虞楚昭的名頭是在響亮。
“晚生有禮。”想了想,虞楚昭一抖衣袖,不卑不亢彎腰施禮。低頭的時候側着眼睛斜視旁邊站着不說話也不行禮的項羽,後者對他微微點頭。
“聽說虞少爺文采斐然,那日郡守宴會上出口成章,不知道老朽今日可否有幸一見?”宋義摸摸自己的胡子,眯起眼睛一笑。
虞楚昭心裏大罵老狐貍,這是來試他的?還是給他下馬威?是誰授意的?
虞楚昭再看項羽,後者表情冷漠,但是微微擡手,示意他做什麽都無所謂。項梁和那問話老頭一樣,笑成一張狐貍臉。
虞楚昭表面一派淡定,實際上心裏已經在大罵那種一朝穿越就可以翻雲覆雨的“同僚”了。金手指大開什麽的,簡直就是在鄙視這幫古人的智商好麽!
“還請先生出題。”虞楚昭單手背在身後,溫和道。
老頭子先是誇贊幾句,無非就是态度不錯,孺子可教之類的。然後重點來了:“老頭子老了,在坐的諸位也都是老人家了,人一老就喜歡回憶回憶,容易懷古傷情,不如虞少爺以此為題如何?”
虞楚昭本來僵硬的身體恢複了。他就怕人家讓他當場來個占蔔,既然只是做文章……虞楚昭兼職想笑,還是懷古詩,這懷古詩他可是從來沒少背過。不過,想到項家,虞楚昭突然覺得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麽!?
虞楚昭裝作思考的樣子緩慢開口:“春花秋月何事了?往事知多少。”
底下一衆老頭不知所謂的“嗯”了一聲。
虞楚昭接着道:“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底下唏噓一片,有個別容易激動的還扯着袖子抹抹眼。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底下老頭雙目濕潤,連連感嘆。就連項梁也是難得的沉默了。
項羽在虞楚昭身後拽他袖子。虞楚昭回頭望他:“怎麽了?”
項羽眼中帶笑:“太悲。”
虞楚昭笑起來,小聲對着項羽耳朵道:“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如何?”
項羽笑起來,英俊的五官在橘色的燈光下有種戰神般的堅毅:“好!”
“聽聞虞少爺神機妙算……”
虞楚昭早就猜出來這老頭是誰,心裏翻白眼。直接開口打斷他的話,“宋先生想為什麽?占蔔麽?晚生倒是要送大人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在虞楚昭一語道破宋義身份的時候,就引來一串壓抑的輕呼聲。老頭子胡子一抖,正色道:“小先生請說。”一句話當是承認了虞楚昭和他們一般老東西平起平坐的身份。
虞楚昭笑容一收,正色道:“可憐夜班虛席前,不問蒼生問鬼神!”
虞楚昭一句話恍如當頭棒喝,同時把宋義和項梁喝醒。一思索及他們連年來占蔔八卦,妄圖通陰陽以知時運,當即滿臉羞愧。
虞楚昭年少,禁不住老狐貍們一輪一輪敬酒,滿臉通紅,傻不拉幾的笑。
宋義再度來到虞楚昭面前,舉着酒道:“小先生驚才絕豔!”
虞楚昭原形畢露,抖着腿哈哈笑:“好說好說!”
宋義:“……”胡子都飛起來了。這人和剛剛那個是一個?
項羽翻手把手中酒端起,和宋義僵在半空中的酒爵一碰:“先幹為敬。”
宋義無法,只得和項羽喝了這杯。
幾次三番後,無人再湊到虞楚昭面前敬酒了,都知道這項羽善飲,湊上來那是找灌。
這宴席黃昏開始,直至三更天方結束。
“今晚住着吧。”項羽把虞楚昭打橫抱起來,帶着酒氣噴到虞楚昭耳邊。少年身量輕,身形也未完全長開,抱在懷裏倒是合适。
“唔。”虞楚昭打了個酒嗝,在項羽懷裏打王八拳。
項羽把懷裏亂動的虞楚昭往上托托,笑道:“王八拳可不靠譜,改天教你幾套正經拳法。”
項梁送完客人,一身酒氣外加滿身疲憊,嘴裏嘟嘟嚷嚷的罵着:“一幫老不死的。”這會看見自己侄兒抱着虞楚昭,“啧啧”了兩聲:“要是你肯對個姑娘這麽溫柔,我估計孫侄兒都會打醬油了!”
項羽眉毛一挑:“姑娘能直接這麽抱?”
于是項梁瞬間陷入了“不這麽抱姑娘就沒老婆”和“姑娘不讓這麽抱”的死循環中,再一擡頭,項羽人都不見了。項梁對着空落落的大廳大叫道:“我說羽兒,人家小少爺才十五!合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