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歸來兮

九重天之上,金銮島,瘋瘋癫癫的道人往石桌上一蹲,摸摸下颚那一小撮胡須,對着面前的棋局嘿嘿一笑:“常伴紫薇……嘿,這個卦象有些意思,那豈不是跟着誰,誰就是皇帝?”

一個聲音淩空而來,帶着點笑意:“蚩尤連萬鬼朝皇都給了,你還不大方點表示表示?好歹是三清上仙之一啊!”

瘋癫道人随手把棋局一和,黑白淩空變作八卦之象:“原來是山河九鼎!難怪常伴帝王!舜帝這是給自己後代找個好靠山啊!”

那個聲音笑起來:“老君果然是厲害,天地造化之物也能叫你算着了,快些給東西吧!”

看上去瘋瘋癫癫的人舍不得一般在身上摸來摸去,嘀嘀咕咕道:“能有啥好東西,天天上門打秋風!好丹藥一個不剩……”最後無奈之下咬牙,抛出一道灰白之光,直落九天之下。

月初是,窗外一彎玄月。屋內燭火徹夜未熄,項羽皺眉,把沙盤推到。項梁行至窗外,低低咳嗽一聲。項羽當做沒聽見。

“我說羽兒,虞楚昭失蹤已經一年有餘了……”

“……”

“虞家開始都準備葬儀了,要不是虞霜大鬧了一場……”

“……”

“羽兒,你倒是說句話啊!今時不同往日,你這天天惦記着去會稽山找人,會稽山都被劈成兩半了!虞楚昭那日也是鬼迷了不成?大半夜大雨天奔了三百多裏去爬山?”項梁聽着項羽的形容當時就頭皮發麻,簡直就是鬼上身一樣,特別是項羽當時就上不了山!

“你別說了!”項羽屋內傳來桌子被掀翻的聲音,房門“砰”的一聲從裏面被踹開,項羽滿眼血絲,頭發蓬亂,直喘粗氣:“小叔,你別說了!要是我早點叫停他……要是我早點……”說罷失魂落魄往門邊上靠着。

項梁嘆了口氣,拍拍項羽肩膀,搖着頭離去。不瘋魔,不成活。沒有人覺得虞楚昭還能活着,也沒人覺得那情況下的會稽山上還能下來什麽活物。

這一年多的時間,還在找虞楚昭的除了他大哥大姐,也就是項羽一個人了。

守門士兵王二今兒很不樂意,輸了牌給李三兒,不得不替班看門。天氣漸冷,大清早誰都不樂意在屋外待着。街上還沒幾個人影,幾乎所有人都還停留在睡夢中。有些燈籠還沒有撤下。王二打了個哈欠,腦子裏頭天馬行空,一會兒想着媳婦暖和的被窩,一會兒又想着大澤鄉傳出來的消息,陳勝吳廣起義,到底算不算是天命?

清冷的街道上一人在秋霧中走來,王二一哆嗦,那瞬間他都以為見着鬼了!誰大清早沒事抱了根長杆子逛街?誰大冷天穿單衣不穿鞋?不是乞丐就是陰鬼!

待得那人近前,王二才看清楚,來人少年人模樣,劍眉星目,長相精致卻不含一絲脂粉氣,身姿英挺,一頭烏發未束起,雲一般飄在風中。不像厲鬼,倒是更像谪仙幾分。

一路上虞楚昭只覺得時局不平,好似所有人都憂心忡忡,欲言又止。長刀已經被虞楚昭用布包裹起來,到處都戒備森嚴,對來往之人排查嚴厲。

虞楚昭從街上走過,然後又往後退了幾步,只見郡守牌匾已撤,掉落在地,上頭還有好些腳印。虞楚昭一驚——難道這已經是一年之後?

王二見那人停在門口發呆,自己先是一愣,随後很不樂意道:“哪裏來的人?不懂規矩!這裏也是你能站着發呆的地方麽!”

虞楚昭堪堪回過神,想到裏頭待着的這時候應該也有項羽了,開口溫和:“裏面可是有項家人?”

王二一愣:“是……”

虞楚昭眼睛微微眯起來,揚起唇角:“我找項羽。”

項梁是和項羽一同飛奔出門的。王二連滾帶爬的跟在後頭,感覺自己還在做夢,那個人是消失了一年多的虞楚昭?這人還能活着從會稽山下來?別真是谪仙啊!

殷通在後面被殷夏扶着,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往門口走。殷通雖說已經卸任郡守之職,但是那只是為了表示一下反對暴秦以平民憤,不是為了放下手上的權利。

秋涼如水,薄霧中一人懷抱着一根五尺長之物,一襲單薄白衣迎風而立,一雙赤足踏在青石板上,烏發飄散在風中,此時笑盈盈的望過來。

項羽、項梁、殷通、殷夏,四人具是一愣。項羽往前兩步,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眶通紅。

虞楚昭緩步上前,雙手平托手上五尺之物,手腕翻轉一抖,包住五尺之物的白布落地,露出一把通體烏黑長刀。

虞楚昭開口道:“參見将軍!”

項羽哆嗦片刻,一手握住刀柄,剎那間血色流轉,通體漆黑的長刀上浮現萬鬼朝皇之象,項羽瞳孔猛然收縮,手上青筋突現,詫異的望向虞楚昭。

日輪蓬勃而出,晨霧消散無蹤,虞楚昭身上鍍上一層金邊,前額上金色太極圖一閃即逝,重新蟄伏皮膚之下,整個人宛如谪仙!項羽面上驚疑不定,緩緩擡手撫上虞楚昭前額。

虞楚昭再後退兩步,嘴角上翹,一拜到地,朗聲道:“參見将軍!”

原郡守府書房,殷通全身不住發抖,重重往椅子上一坐。旁邊站立着的殷夏一張臉也滿是寒霜。

許久之後,殷通閉上眼睛:“先下手為強!”

項梁和趕來的龍且夫婦以及虞子期在大廳內幹等了一個上午,也沒見到回來的虞楚昭。項梁尴尬的笑笑,虞霜的臉拉的老長,不滿意的拿眼睛瞄項梁——你侄子怎麽不好好管管!

項羽卧房內,颠鸾倒鳳之事剛完。虞楚昭渾身是汗的趴在床上,眉頭微微蹙起。項羽兩手撐在他身側,細細密密的吻虞楚昭弓起的脊背和修長的脖頸。

“不成了,真不成了。”虞楚昭喘氣,微微活動酸疼的腰,往旁邊一翻,不讓項羽再碰。“太久不做,你也太狠了些,弄得有些疼。”

項羽古銅色的皮膚上面也汗水淋漓,結實修長的肌肉線條比一年前看上去更加明顯,觸感也更加堅硬,簡直就是銅皮鐵骨。

項羽也不勉強再來,只是伸長手臂一撈,把虞楚昭重新抱緊,下颚抵在虞楚昭頭上,深呼吸道:“好,都聽你的。”

虞楚昭聽項羽聲音不對,連忙擡頭去看。項羽眼眶通紅,瘦削的下颚緊繃,正不錯眼的看着他。

“怎麽了?”

項羽不答,扭過頭去,手握拳抵在鼻梁上,良久啞着嗓音道:“我那日随着你去了會稽山……但是那天我上不去山上……”

虞楚昭心頭發酸,坐起身摟住項羽脖頸:“我不是沒事……”

項羽聲音突然拔高:“你一離開就是一年多!你可知道我怎麽過的!?我們都以為你,以為你……”死了二字項羽确是說不出來。

虞楚昭自覺離開不過一日時間,哪裏會知道分別滋味,當下說不出話來。

項羽見虞楚昭不說話,又有點惶恐,急忙扳過虞楚昭身體,定定的看他:“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那日會稽山電閃雷鳴的……你帶回來那長刀……怕是那傳說中蚩尤的那把百鬼朝皇?我不要這些東西,你不要走!”

虞楚昭聽那最後一句,心下綿軟一片,擡手摸摸項羽半長不短的頭發:“這次……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我不走,一直和你一處。”

項梁臉都要笑僵了,但是沒辦法,自己侄兒在睡人家寶貝弟弟,自己這個做小叔的還能怎麽辦?再想到虞楚昭一年失蹤,回來給項羽的那柄長刀,項梁也只能越發的笑了——人家弟弟對自己侄兒也不薄啊!

虞楚昭陪着虞霜慢慢在街上走着。此時虞霜已經顯懷,六個月的肚子在虞楚昭看來有點吓人。聽說懷孕的女人惹不起,虞楚昭也只能唯唯諾諾的聽教訓,不敢頂嘴。龍且遠遠綴在兩人身後,不敢湊上來,皺着眉頭看自家小舅子的背影,怎麽也看不出什麽異常來,但是總覺得和原本有些不同。

“可是看出什麽來?”虞子期突然開口。

龍且一愣:“能看出什麽?”

虞子期緩緩搖搖頭:“我早年學藝不精,只是聽師傅說天下化身之人,常伴紫薇。”

龍且心頭一跳,再次望向虞楚昭。少年人恰好此時微微回頭,金色夕陽下,前額眉心上太極圖一閃即逝。龍且呆立當場。

“小弟你且回府住着去。你別插話,我自然之道你和項将軍一年多未見,但是虞家還是要你打點一二的。”

虞楚昭嘴巴開合了一下,眼睛有些酸澀,他好像聽明白了大姐話裏的意思:“老頭子,幾時去的?”

虞霜嘆了口氣:“你離開沒多久,大夫說是年紀大了。”

虞楚昭抽抽鼻子,捏住自己鼻梁:“是我不孝……”虞老怕還是急火攻心。

“陪你看看去?”項羽無聲無息的落在虞府花園中,擡手給虞楚昭披上自己外衣。虞楚昭抱着酒壺對着天上月亮發呆,此時扭過頭看背光而來的高大男人。

片刻後,兩匹快馬沖進秋日夜晚的薄霧之中。

虞家祖墳上,虞楚昭撤掉幾撮幹掉的野草,最後把酒倒在墳前,自己喝一口,辣的眼淚瞬間淌下來。

“其實我和老頭子相處不多的……不應該這樣……”

“老頭子糊塗的很……”

“老頭子還對我動過家法的……”

虞楚昭前言不搭後語,哭的難看。項羽像一塊沉默的石頭,一言不發。

“爹,你放心,兒子答應過的你事情不敢忘的……”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還政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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