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你我早有約定,你卻遲遲不來,害我白等許久,理應罰酒一碗。”

謝弼倒也豪氣,二話不說,直接仰頭喝酒。

林蘇微微眯眼,大叫一聲好,贊道:“世子爺好生爽快!”

說完,自己也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最後一抹嘴,再贊:“好酒!”

謝弼一臉羨慕地看着林蘇。

林蘇微一挑眉,并不說話,而是先将酒碗換做酒杯,再一一滿上。

“這酒是好酒,牛飲的話,着實可惜了。”

謝弼微微一笑,“林兄說得是。”

林蘇淺笑,手中折扇徐徐展開,“謝兄等下可還有其他事要忙?”

“并無。”

“甚好,”林蘇眉開眼笑,拿起酒杯,與謝弼碰了碰杯壁,一幹而盡,“今日,我們不醉不歸如何?”

“這……”謝弼卻有些猶豫了。

林蘇見他為難的樣子,轉念一想,便知道其中緣故,不禁搖頭失笑,“謝兄家教甚嚴,謝侯爺怕是不讓謝兄過多飲酒,是林某考慮欠佳了。”

“無妨。”謝弼松了口氣,有些感激地看着林蘇。

“不醉不歸……也不是不可以……”良久之後,謝弼突然冒出這麽句話。

“嗯?”林蘇擡頭,眼神迷茫,已經初顯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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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弼微微笑着,如沐春風,很是清爽的笑容,林蘇有些恍惚,這樣的笑容,若是出現在蕭景睿臉上,那是合情合理,可若是出現在謝弼臉上……

而更讓林蘇吃驚的是謝弼的話。

“人生最暢快之事,不過呼朋喚友,飲好酒,聊天下,賞美景——林兄既有此意,謝某人舍命陪君子,又有何不可?”

“好!”

林蘇大喝一聲,“謝弼,你這個朋友,我沒交錯!”

謝弼難得也豪情起來,梗着脖子,“林蘇這個朋友,我也沒交錯!”

于是兩人哈哈大笑。

“我看着,你的扇子似乎不一樣了,可是我醉了?”

幾輪之後,謝弼略有醉意,眯着眼打量林蘇放在桌上的折扇,迷迷糊糊地問道。

林蘇也有些醉了,拿起扇子,想了好久,才想起扇子的事情。

“這是我剛換上的扇子——原先的那把,我送人了。”

“那人必是林兄至交。”謝弼有些豔羨地說道。

“不——”林蘇搖頭,“那只是個陌生人,路人甲!”

謝弼一愣。

看看扇子,看看林蘇,忍不住道:“林兄将這麽好的扇子随便送給不認識的人,這、這、這怕是不妥吧。”

“我想送就送,管他什麽妥不妥的。”

謝弼:“……”

林蘇拿着扇子左右擺弄,突然想到什麽,竟将扇子塞到謝弼懷裏。

謝弼傻傻抱着扇子,不解地問:“林兄這是何意?”

“給你補上的見面禮。”

謝弼連忙把扇子遞還給林蘇,“我不能收——這是林兄自用的扇子。”

林蘇一撇嘴,強行把扇子塞給謝弼,“它現在是你的了。”

謝弼傻乎乎地拿着扇子,倒是沒再堅持還回去,“那你……”怎麽辦?

那三個字自動消音,因為謝弼眼見着林蘇從衣襟之中又拿出了一把折扇。

林蘇潇灑地一展折扇,咻咻地扇着風。

謝弼:“……”

“林兄怎麽身上帶着這麽多把扇子?”

“不多,剛好三把而已,”沉吟片刻,林蘇又若有所思地道:“天意如此吧,今天出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就多拿了兩把扇子。”

謝弼一臉無語,他發現林蘇這人就是看上去精明,接觸久了,就會知道,他完全就是個孩子,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和小聰明,還有些任性,卻活得很開心。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在過着你想過卻沒辦法過的生活。

謝弼低下頭,将手中折扇緩緩展開,一面是字,一面是畫,字寫得蒼勁有力,畫畫得栩栩如生,都是上等的墨寶。

“這是林兄所作?”

林蘇探頭一看,見謝弼指的是扇面的字和畫,搖頭,“那是我老大作的。”

謝弼伸手輕輕撫過扇面,目露向往,“若能得見此人,當是三生有幸。”

“你想見,我幫你。”

“真的?”

“當然,”林蘇與謝弼勾肩搭背,“朋友嘛!講義氣嘛!”

斜眼看着謝弼瞬間舒展開的眉眼,以及眼中無處躲藏的喜悅,林蘇不禁感慨道:“只是我沒想到你竟會對書畫如此感興趣。”

謝弼拿着扇子,像是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人生在世,若是沒得任何閑情雅致,豈不白活?”

林蘇一怔。

片刻後拍案而起,将壺中酒一飲而盡,大喝一聲:“說得好!”

于是推杯換盞,吃酒聊天,高談闊論,樂不思蜀。

等兩人盡興,已是華燈初上。

“林兄,勞煩你送我回家了。”

“謝兄客氣,你陪我喝酒,我該謝你才是。”

“今日确實盡興,林兄,我們下次再約如何?”

“我是沒意見,就是怕你父親知道了,饒不了你!”

“無妨,大不了到時再跟父親扮可憐求原諒。”

“诶,謝弼,你喝了酒,膽子變大了啊!”

……

林蘇和謝弼勾肩搭背,相攜着往寧國侯府的方向走去。

而甄平和黎綱,經過一個下午的尋找,空手而歸,也是往寧國侯府的方向而去。

林蘇将謝弼送到前廳,莅陽長公主和寧國侯謝玉聞訊而來。

見到醉成這樣的謝弼,莅陽長公主和謝玉的臉都是黑的,再看到同樣醉得不省人事的林蘇,兩人的臉又黑了一層。

林蘇覺得莅陽長公主看他的眼神就寫着“帶壞我家乖小孩的壞小孩”,而謝玉——林蘇隐隐覺得,謝玉對他的出現有些措手不及,悲喜交加的,可到底喜的是什麽悲的又是什麽,林蘇就看不明白了。

果然還是喝多了醉了。

謝玉吩咐下人将謝弼送回房,又吩咐把林蘇送到客房。

客房——據說離雪廬很近。

林蘇滿身酒氣,醉得不省人事,任由下人将他攙扶到客房,搬到床上,蓋上被子,可等那些人走了,他又咻地睜開了眼睛。

一雙明眸,幹淨透亮,哪裏還有一絲醉意?

林蘇捏了捏鼻梁,慢慢坐起來,甩甩頭,臉上的醉意也慢慢消散。

“果然是喝多了,這一激動就忘記正事的毛病還真的得改了……”

雪廬。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

“吓!”

急速的喘氣聲。

“飛流你壞!敢吓你老師,該打!”

林蘇雙手叉腰,惡狠狠地訓斥道。

“你才不乖!你才該打!”飛流馬上反唇相譏。

林蘇:“……”

飛流這是怎麽了?他沒怎麽着他吧?

“蘇哥哥說的!”

林蘇:“……”

所以說他惹到的其實是梅長蘇?

此時,聽到聲音的黎綱出來查看。

“林蘇?!”

林蘇剛揮起手想打招呼,又聽見一聲巨響,甄平直接從房梁上摔下來,顧不得摔得疼不疼,火急火燎地就從屋內跑出來。

“林蘇你跑哪兒去了?我跟黎綱找了你半天!”

林蘇覺得他現在跟這些人不在同一個頻道上,他完全搞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還有态度。

“你們找我?有事?”

“是宗主找你!”甄平道。

“你一個下午不見人影,宗主挺擔心的。”黎綱道。

“惹蘇哥哥生氣!壞人!”飛流道。

林蘇:“……”

所以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進來,林蘇。”

此時,梅宗主出現,臉上表情淡漠,看都沒看林蘇一眼,說了句話就直接轉身回房,全程絕對不超過五秒。

林蘇眨眨眼,覺得宗主好像在生氣。

就因為他一個下午不見人影?不能夠吧!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萬歲!

我們下周繼續約啊!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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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結盟

雪廬之中,燈火通明。

自林蘇進屋以來,梅長蘇就一直低頭看書。

林蘇不開口,他也沒有說話。

林蘇站着,他坐着,氣氛有些詭異。

林蘇表示他有些心慌慌,摸不準梅長蘇想幹什麽,眼角一掃,見梅長蘇只是穿着單衣,就這麽席地而坐,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取了大襖,給梅長蘇披上。

“晚上涼,宗主身體不好就該注意保暖,着涼了大家會擔心。”

梅長蘇沒說什麽,只是就着林蘇的手拉了拉大襖,将整個人包裹起來。

“我聽甄平說,你這幾天一直往外跑?”

“嗯。”

“為什麽?”

“我坐不住。”

梅長蘇沉默,片刻後悵惋道:“嫌屋裏悶得慌,想出去玩,我知道,畢竟你還年輕,像景睿和豫津,也是坐不住。”

林蘇只靜靜聽着,他知道梅長蘇後面還有話。

“但是,你應該收斂點,既然你已經加入了江左盟,就得按照江左盟的規矩辦事,進城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能擅自行動。”

“對不起。”

“我不是怪你,也不是想束縛你,只是你既然是江左盟的人,就必須聽我的話。”

“……我知道了。”

“嗯——今天豫津在武試現場看到你了,我跟他們說是我叫你過來的,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記得別說漏嘴。”

被看到了?林蘇有些驚訝,好吧,是他欠考慮、馬虎了。

“會不會影響到你的計劃?”

梅長蘇擡眼看他,目光灼灼,看得林蘇臉上發燒,眼神無處安放。

而他卻是一副氣閑神定的悠然樣兒,将眼神收回去,神情淡淡的,像是對此事并不在意。

“不會。”

“那就好。”林蘇輕嘆一聲,他就怕因為他的失誤幹擾到梅長蘇的計劃。

也不知道這三個字是怎麽取悅了梅長蘇,梅長蘇的臉終于恢複了正常顏色。

也終于知道讓林蘇坐下了。

十指輕動,娴熟地拆掉林蘇的發帶,将長發舒展開,以指為梳,慢慢梳理。

然後一邊閑談,“今天怎麽想到要過來了?”

林蘇躺在地上,把頭放在梅長蘇大腿上,那人修長的手指在他發間游走,力度合适,舒服得他直想哼哼,“昨天蒙大統領過來了。”

“然後呢?”

林蘇滿臉享受,臉上本來已經消退的醉意又重新上湧,酒氣上湧,嗆得他腦袋昏重。

“他肯定會問你梅嶺的事,你會很難過。”

梅長蘇動作一頓。

林蘇繼續說:“蒙大統領太不懂事了!他那樣問,不是擺明了就是在揭你的傷口嗎?忒不厚道!”

梅長蘇聽着林蘇為他出氣,就算林蘇罵的是蒙摯,他還是笑了。

林蘇已經完全摸不着東西南北了,只剩下本能,本能驅使他繼續說着:“蒙大統領智商長時間處在水平線下,簡、簡直——嗝——”

一個酒嗝。

梅長蘇瞬間收了笑,嚴肅地看着林蘇。

“你喝了酒?”

林蘇無意識地蹭蹭梅長蘇的大腿,迷迷糊糊道:“嗯,下午跟謝弼一起喝的酒。”

梅長蘇臉霎時就黑了。

林蘇還不自知,迷迷糊糊的,還繼續說:“謝弼很好,我喜歡這個朋友,還把扇子送給他當見面禮了。”

梅長蘇的表情直接裂了。

揪着林蘇的衣領,惡狠狠地問:“你拿我給你的扇子送人?”

“謝弼很好……”

然而林蘇已經睡過去了。

梅宗主滿腔怒火,一盆冷水澆下,生生熄滅。

“等你醒了再收拾你!”

梅長蘇是真的想跟林蘇算賬,別的不說,就單算林蘇從他這裏順走的幾把扇子,他就可以明碼标價了。

可他最終還是沒能收拾林蘇。

因為被人捷足先登了。

為了安全起見,林蘇昨晚是在客房睡的,梅長蘇起後讓黎綱去找他,而那時,已經人走被涼。

聽說,寧國侯府的世子早早就起了,跑了趟庫房,挑了大半天,拿出了一枚上等的羊脂玉,然後就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林蘇收到羊脂玉很開心,當即就系在了腰間,然後心情很好地邀請謝弼去茶樓喝早茶,謝弼欣然應允。

所以寧國侯府的衆人們就發現,他們的世子也會跟人勾肩搭背、出去玩了。

而當梅長蘇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把碗放下,回房看書去了。

至于早飯?沒胃口,不吃了!

黎綱看着桌上一份沒怎麽動的早餐,還有一份完全沒動過的早餐,欲哭無淚。

這還是他專門早早起床出去買的呢,望天,宗主啊,你不能因為林蘇沒吃你就不吃啊!

黎綱表示,他恨林蘇。

因為林蘇,今天一整天,宗主都是黑着臉的。

特別可怕!

時間就在林蘇與謝弼的勾肩搭背之間慢慢過去。

轉眼,已是武試的最後一天。

既然是最後一天,林蘇是必定要去的,只是謝弼因為有事去不了,所以林蘇再次落單了。

唉,過了幾天有人陪伴的日子,突然又變成一個人,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林蘇不由得感慨着,擡頭看看四周,掃到穆青那個臺子,想上去,又有些猶豫。

因為今天蕭景睿言豫津兩人跟穆青同臺。

話說蕭景睿和言豫津前些天就知道他來了金陵,他跟謝弼交好的事也沒瞞着他們,經過侯府下人的說道,他們應該也已經知道他最近跟謝弼走得很近。

但是,這些天他們并沒有見過面。

一是沒碰上,二是林蘇故意躲着他們。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

他是上去呢?還是不上去呢?

林蘇還在猶豫,穆青卻眼尖地看見了他。

“林蘇——我在這兒——快上來——”

林蘇:“……”

算了,上就上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沒什麽可怕的!再說,景睿那麽善解人意的人……

“景睿。”

“豫津。”

折扇一展一收,林蘇凜凜然道,臉上帶着久別重逢的笑,一派江湖豪情。

蕭景睿和言豫津看到他都很高興,并沒有什麽芥蒂,“林蘇也來了?”

林蘇點點頭,看向穆青。

“小青……”

笑顏如花,媚眼如絲,折扇遮住半邊臉,端的是風流邪魅。

畫風驟變。

蕭景睿:“……”

言豫津:“……”

兩人對視一眼,以眼神詢問對方——這真的是林蘇?我們認識的那個林蘇?

武試的第一是百裏奇。

林蘇看了全場,表示這個百裏奇真是一身蠻力,對于這種一拳就能把人打得飛出去甚至吐血的壯漢,林蘇表示,就算他是自己人,他也不想跟他做朋友。

一個百裏奇,徹底攪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當然,這個所有人并不包括梅長蘇。

霓凰郡主不可能嫁到北燕,但百裏奇武試第一的成績就擺在那兒,就連蒙摯都說郡主不一定能打贏百裏奇,梁帝很是擔心。

于是現在的問題就從要把郡主嫁出去,變成了不能讓郡主嫁到北燕。

梅長蘇的計謀成功了。

林蘇是想笑的。

但他看着憂心忡忡、不知所措的蕭景睿和言豫津,以及因為百裏奇的“一招制敵”而滿臉駭然的穆青,他憋住了。

最後,看穆青那可憐的小模樣,林蘇實在不忍心,忍不住安慰道:“沒事的。”

穆青哭喪着臉:“有事!先不說這個百裏奇是異族人,就單單說他那個長相,我就覺得膈應!我姐一定不能嫁給這個百裏奇!”

“林蘇……”穆青猶猶豫豫地看向林蘇。

“嗯?”

“你說,我能派人去把百裏奇打殘了嗎?”

林蘇:“……”

蕭景睿道:“小王爺不用着急,我們先想想其他的辦法。”

言豫津也跟着道:“是啊,小王爺,把百裏奇打殘呢,只是下下策,沒有辦法的辦法。”

穆青幽幽嘆氣,目露悲傷,“我知道。”

又想到什麽,眼睛一亮,問蕭景睿:“那個蘇哲是不是住在你家?”

蕭景睿秒懂,“你是想找蘇兄幫忙?”

穆青點頭,“江左盟的盟主,解決個百裏奇,應該不難吧?”

林蘇忍不住提醒,“梅長蘇不會武功。”

穆青擺擺手,滿不在乎的樣子,“有腦子就行,我聽我姐說了,他很聰明。”

林蘇點頭,表示同意。

再想想,這個時候,梁帝應該已經下旨,讓蘇哲執掌文試了。

那之後,就該是皇上舉辦的宮宴了。

這個宮宴,到底還是有些意義的。

蕭景睿會在這裏跟百裏奇對戰。

梅長蘇也會在這裏提出稚子之約。

他記得也是在這一天,靜嫔和惠妃會撞見越貴妃的人去取情絲繞。

也就是說——

林蘇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

庭生現在是在梅長蘇那裏。

林蘇的心思又開始活絡了——心癢了,想調戲人了。

但他站起來了,然後又坐下了。

因為他想到,稚子之約之後,自從庭生入住雪廬,雪廬就變得熱鬧了。

一個霓凰郡主。

一個靖王。

還有一個蒙大統領。

再加上一個前來報信的莅陽長公主。

果然熱鬧非常。

他現在是謝弼的摯友,想要去侯府,倒是容易得很,但他卻怕時間拿捏不準,再碰上霓凰郡主或是靖王。

他既不想見霓凰郡主,也不想見靖王。

林蘇頓時哀嚎一聲,重新躺倒在床,胳膊擱在眼睛上,頭發散開,淩亂的鋪陳在枕頭上。

如此美景,可惜無人欣賞。

梅長蘇口出狂言,三個稚子聯手打敗勇士百裏奇,誠如霓凰郡主所言,淩虛劍陣确實奇妙,但明顯攻擊力不夠,百裏奇是練硬功的,單靠淩虛劍陣,怕是很難擊倒他,事實的确如此,但梅長蘇本來就沒打算真用這三個孩子打敗百裏奇。

百裏奇是江左盟的人。

因為這一點,所以什麽稚子之約,什麽淩虛劍陣,什麽以柔克剛,統統都成了糊弄人的東西。

也幸好梁帝身邊還有個蒙摯,不然,此舉怕是又要大打折扣。

百裏奇這顆暗子,接連發揮作用,先是阻止霓凰郡主嫁到譽王或是太子一派,現在又弄個稚子之約将祈王遺腹子從掖幽庭救出,同時,還讓梅長蘇與靖王對上號,正式結盟。

論計謀,江左梅郎确實無人能敵。

林蘇佩服。

依照蕭景琰的脾氣,梅長蘇無緣無故與他結交,恐是不易,何況他現在還是譽王和太子争相招攬的對象,蕭景琰對他,更是不屑。梅長蘇此次,借庭生與蕭景琰結盟,倒是極為合适,而且這樣的話,蕭景琰只會當梅長蘇是不願受譽王和太子招攬才選擇與他結盟,并不會多想。

雖然蕭景琰對他的态度依舊不好,但不得不說,這已經是所有辦法中最好的一個了。

就是經了與蕭景琰的一番談話,梅長蘇怕是又要不開心了。

昔日的好友,如今的生人,往後的君臣。

不信任,看不起,不屑,諷刺。

林蘇不知道梅長蘇聽着蕭景琰的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他單單只是想着,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都覺得心拔涼拔涼的,像是心口被人插了無數刀,疼到極致,反而麻木了。

梅長蘇确實是個招人疼的。

接下來的幾日,林蘇怕自己把持不住,便一直呆在房裏,一反常态地沒出去。

甄平還覺得不可思議,一天晚飯時,忍不住問:“林蘇今天不出去?”

若不是知道打不過甄平,林蘇真想一巴掌呼過去。

沒好氣地道:“怎麽,就許宗主宅在家,不許我宅在家?”

“不是,”甄平撓撓頭,“宗主不是說你還年輕,精力旺盛坐不住嘛!”

林蘇木着臉掃他一眼,輕飄飄道:“我這幾天氣虛、不想動,行不?”

甄平眨眨眼,認真道:“氣虛啊,要不讓晏大夫給你瞧瞧?”

林蘇瞪他一眼,随意扒了兩口白米飯,抹了把嘴,直接走人。

甄平還愣着,抓抓腦袋。

嘀咕道:“林蘇這是氣虛?不像啊,看起來挺有精神的,還生龍活虎,能吃能睡的啊!額,這件事需不需要上報給宗主?宗主說了……”

然而最後林蘇還是沒把持住。

半夜三更,跑了一趟雪廬。

只怪他運氣不好,今天正巧是蒙摯來訪的那個晚上。

“這些痛苦和罪孽,靖王承受不了,就讓我來背負吧!”

梅長蘇的聲音很低沉,夾雜着痛苦和興奮,似乎輕得不足一根羽毛的重量,又似乎重得能将一個人的脊背輕易壓垮。

林蘇想要推開門的手就這樣停住了。

那時候他就在想,若是他也能有梅長蘇這麽一個心甘情願默默付出以命相守的摯友,那還有多好……

他蕭景琰何德何能,到底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能有這麽好的朋友。

竟為他着想到這種地步……

就連林蘇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想法當中,夾雜着絲絲嫉妒。

良久,林蘇收回手,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夜深人靜,他獨自一人,走在寧國侯府,本該是龍潭虎穴一樣的地方,他卻不緊不慢,恍若在信步閑游。

“誰!?”

林蘇頓住。

被發現了,然而他并沒有十分驚訝。

他是謝弼的摯友,同時又是蕭景睿的朋友,就算被發現了,也并沒有大礙,糊弄過去就是——只是他沒想到,發現他的人會是謝玉。

謝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雙眼危險地眯起,“是你?”

☆、07謝玉

“是你?”

昏暗的月光下,謝玉長身直立,手附于身後,芝蘭玉樹,一派溫文爾雅,聲音溫潤如玉,在這夜間,低低沉沉,恍若情深。

最初的驚愕已經過去,林蘇将眼睛從謝玉身上移開,規規矩矩地行禮。

“侯爺。”

謝玉直直盯着他,目光頗為複雜。

良久,一聲輕嘆,林蘇猛地擡頭,只見謝玉已經站到他面前,再一晃神,就被謝玉拉着手腕。

“跟我來。”

林蘇此時此刻是完全懵逼的。

現在是什麽情況?謝玉想幹什麽?抽風了?鬼上身了?

林蘇恍恍惚惚地就被謝玉牽到了他的書房。

“莅陽現在在雪廬,你可以放心待在這裏。”

“哦。”

短暫的沉默。

“你……”兩人同時開口。

相視一笑,有些尴尬。

謝玉最先繃不住,臉上笑意彌漫,直至最後的開懷大笑,而林蘇滿臉懵逼,只能跟着傻呵呵的笑。

一只大手揉上林蘇的頭。

“真沒想到還會在這裏看見你。”

林蘇怔住了,眨眨眼,再眨眨眼——謝玉在說什麽?

“侯爺……”

謝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林蘇唇上,眨着眼睛,眸光流轉之間,盡是無限芳華。

“叫表哥。”

林蘇徹底驚悚了——

謝玉伸手攬住林蘇的脖子,将頭埋在林蘇頸肩,深吸一口氣,吐氣如蘭,低沉魅惑:“林蘇……”

“你是……”林蘇初步冷靜下來,卻覺得身體溫度急劇下降,寒意從骨頭裏泛出來,統統往腦袋上沖。

謝玉松開林蘇,拍拍他的頭,道:“阿玉,董玉意。”

林蘇眼睛猛地睜大。

雪廬之中。

“深夜驚擾,還請蘇先生見諒,不知可否入內一敘?”

無論是蒙摯,還是梅長蘇,咋一聽到莅陽長公主帶來的消息,都是十分驚訝的。

畢竟就是神機妙算如梅長蘇,也沒料到有人會用這麽陰毒的招數來逼霓凰郡主就範,只能說,後宮的女人,的确不容小觑。

誠如靜嫔所說,後宮的人,最擅長的就是不折手段。

此次,郡主的确兇多吉少。

梅長蘇曾說,為了大業犧牲一些人,縱使是忠良之臣,那也是無法避免的,但霓凰郡主不能成為被犧牲的人——不論從私人的角度來看,還是從大局的角度來看。

一則霓凰畢竟與林殊有過婚約,梅長蘇最是顧念舊情,自然舍不得霓凰遭這麽大的罪。

二則雲南穆府十萬鐵騎,不論最後落入誰人之手,對他計劃的順利施行,都是一大障礙。

所以,這件事,梅長蘇會管,也必須得管。

書房。

林蘇面容扭曲地看着謝玉。

謝玉勾着唇,斜眼看着他笑。

“咳咳,幾年不見……表哥還是……這般風流啊!”

“現在哪有以前痛快?”謝玉卻搖搖頭,表情頗為惆悵。

“怎麽?”

“以前哥那是翩翩佳公子一枚,男女老少通吃,縱橫情場多年,紅粉知己無數,藍顏兄弟更是多多,學校的課桌裏總是塞滿了情書,想給我當情人的姑娘總是數不勝數,偶爾還會幾個美膩的少年主動搭讪……那是多麽美好而舒服的時代啊!而現在——”

謝玉突然話鋒一轉,語調一變。

“結了婚生了孩子,工作忙,基本沒有節假日,還總是要加班,工資又低,別人給我送禮還得斟酌一下能不能收。”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身份,寧國侯,還是世代承襲,萬衆矚目,位高權重,就連皇上都對你十分信任,就不要在意這些小事了。”

“雖然侯爺的身份尊貴,但家裏的老婆身份更加尊貴,所以三妻四妾什麽的根本是想都不能想,秦樓楚館自然也不能去,我來了這麽久,親眼目睹紅袖招和妙音坊的建立,然而到現在沒進去過一次。”

林蘇:“……”

所以說你在意的的确是這個嗎?果然是風流成性的大淫蟲!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麽,習慣了也還好,就當禁欲了,而且侯爺這個稱呼聽着還挺帶勁的。”

林蘇:“……”

你就承認了吧你就是個既好色又貪財還愛權的老男人!

“重點是我還得伺候太子那個傻缺,幫着他得皇帝的歡心,還得幫着他對付譽王。”

“……你按劇情走不就好了?”

謝玉木着臉看他,活像是被吸光了精氣的書生,“你以為,作者會寫這部分劇情?”

好像的确是這樣沒錯……

林蘇抓抓腦袋,又問:“作者沒寫,世界不會自動補全嗎?”

“會啊,我不就是被世界征收過來補全劇情的壯丁嗎?”

林蘇:“……”

打住——這個話題不宜再談。

“咳咳,那個……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這個謝玉倒是記得很清楚,“先皇後給莅陽喝情絲繞的時候。”

林蘇:“……”

說實話,林蘇很懷疑謝玉記得這麽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

“咳咳,你該去找莅陽長公主了。”

謝玉瞬間耷拉着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林蘇看着忍不住笑了,“莅陽長公主長得好脾氣還好,簡直就是做妻子的不二人選,你怎麽還嫌棄上了?”

瞧這生無可戀的樣子,至于嗎?

謝玉擺擺手,惆悵道:“你還小,不懂。”

“不,我懂,”林蘇說着,一邊鄙夷地看着謝玉,“你就是寂寞了空虛了想找女人了。”

謝玉眼神扭曲地看着林蘇,商量道:“咱說話能不這麽粗俗嗎?”

“哦,”林蘇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法,“你就是心癢了想找個女人給你撓撓。”

謝玉:“……”

“你這還不如之前的那個呢?”

林蘇哼了哼,鄙視地看着謝玉,不屑道:“你這麽風流,遲早得死在女人懷裏。”

……

第二天。

武英殿對決。

林蘇跟着去了,嗯,跟着穆青。

他之前跟穆青有說過這事,理由是好奇蘇哲調-教的三個孩子是不是真能打敗百裏奇,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再加上穆青此人本就不拘禮,生性豪爽,所以就答應他了。

不過現在林蘇有些後悔了。

因為穆青的姐姐、他老大的未婚妻——霓凰郡主,正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盯着他看。

媽呀,感覺有人在窺探他的腦袋怎麽辦?好恐怖!

“姐姐,這是我一朋友,他今天跟我們進宮。”

“朋友?”

林蘇立馬堆笑,規規矩矩地行禮,“在下林蘇,見過郡主。”

“林蘇?”

霓凰郡主的眼神愈發尖銳,林蘇額上冷汗頻冒,就連後背都有些濕了,簡直苦不堪言。

“是。”

霓凰郡主眉毛一揚,又問:“不知是哪個林?哪個殊?”

林蘇條件反射地就要說是“林殊的林,梅長蘇的蘇”,可一察覺到霓凰郡主的眼神和臉色,話到嘴邊又立馬換了個說法。

“雙木林,草辦蘇。”

“哦,是林蘇。”

穆霓凰點點頭,眼神在林蘇身上流連片刻,嘴角微勾,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走吧。”

她負着手走在前頭,穆青拉着林蘇立馬趕上。

兩個小少年在後面咬耳朵。

“你的手怎麽這麽濕?”穆青好奇地問,其中難免有點調侃的味道。

林蘇到現在依舊心有餘悸,能在戰場上厮殺的女人果然不能小看,“你姐太恐怖了。”

“不是我姐恐怖,是你心虛。”穆青道。

“我心虛?”林蘇指了指自己,反問穆青。

穆青點頭,“是啊。”

林蘇眨眨眼,再眨眨眼,疑惑地問:“我有什麽好心虛的啊?”

他一沒有說謊,二沒有騙人,為什麽要心虛?

他、他頂多、也就是……隐瞞了部分……不重要的……事實而已嘛……

穆青斜他一眼,頗為鄙夷,卻沒說話。

林蘇摸摸鼻子,也不再說話。

……

如果說林蘇見到霓凰郡主時是有些後悔央穆青帶他進宮,那當他見到梅長蘇時,就是後悔同意那群女人的要求來這個世界做任務了。

宗主不會罵你,他只會默默地注視着你。

宗主不會打你,他只會默默地注視着你。

林蘇拼命地縮着肩膀,縮着脖子,躲在穆青和穆霓凰身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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